我佛不渡癫公 第52章

“哦,”傅濯枝求教,“那你吃哪套?”

檀韫刺道:“只要是你的,都不吃。”

虽然知道他是在故意说狠话,傅濯枝还是心痛了一瞬,他不再笑了,松开指尖的长缨,落在檀韫肩头,直接将他掰了个方向。

“你……”檀韫的训斥在触及傅濯枝神情时陡然噎住,滚回了肚子里。

“方才的话我没听清,”傅濯枝单手撑着身下的坐垫,垂眼看着檀韫,声音温柔,“你再说一次。”

檀韫避而不答,“你凶什么凶?”

“我没凶你。”傅濯枝说。

“你凶了。”檀韫说,“温声细语的比大发雷霆还要凶,你当我听不出来?”

傅濯枝笑道:“我也只敢这样了,再生气也不能拿你如何,你又怕什么怕?”

“怕也是错么?”檀韫不愿再说一次那句话,故意逮着这个话茬子蛮横理论,“怕也不犯律法,你管我怕不怕。”

傅濯枝瞧着他,突然笑了一声。

檀韫猛地抬头,瞪他,“你笑什么?”

“我笑你这性子。”

“你觉得我蛮横无理了?”檀韫酸酸地说,“我就这样,爱看看,不爱看就走。”

傅濯枝“哎”道:“谁说你蛮横无理了?你怎么又污蔑我?”

“那你笑什么?”

傅濯枝说:“我笑你色厉内荏,可爱得很,行不行?”

“……胡说八道。”檀韫在傅濯枝笑盈盈的目光中脸颊好热好热,热得头晕晕的,他垂下眼睛,轻声判定傅濯枝的罪恶,“花言巧语,蛊惑人心,巧言令色,口蜜腹剑……”

口蜜腹剑都说出来了,傅濯枝忍俊不禁,抬手轻轻用指尖划过檀韫的脸颊,说:“看来是烧糊涂了。”

“谁烧了?”檀韫一巴掌挠开傅濯枝的手,却被反握住。

结结实实地握住。

他吓了一跳,昏头昏脑地说:“你别胡来,我、这里是马车里……不是,我的意思是、是……”

“是什么?”傅濯枝握紧他的手,不许他挣脱,轻声说,“要打人,就毫不留情重重地打,你拿猫爪子一挠,我只能当你是在调/情。”

檀韫无法反驳,脑子跟面糊似的,最后竭力逼出一句话:“我……我头晕。”

“别怕,我不做什么。”傅濯枝哄他,又威胁他,“说话也要好好说,不要怯怯的,还打着颤儿,你自己没有察觉,我却只能当你是在勾/引我。”

檀韫要羞死了,可他挣脱不开傅濯枝温热的手,也避不开傅濯枝灼热的目光,他是被架起来烤的兔子,浑身发出噼里啪啦的迸溅声,骨头里的油水被榨出来,香喷喷地溅了一马车。

檀韫没法子了,缩起来躲进傅濯枝的怀里,把脸埋在他肩头,“鹤宵……你别欺负我。”

傅濯枝坠入云中,心跳骤停。

马车在半路停下,近卫轻轻敲了敲车窗,推开,突然张大了嘴巴,连忙示意傅一声来看。

傅一声跳下马车,走到车窗前往里头一看,双目瞪大了,和近卫一起趴在车窗上。

只见他们主子抱着檀监事,一幅丢了魂儿的傻样,檀监事却眉眼安静,睡得香甜。

两颗大拇指同时缓慢而坚定地竖起。

傅一声用气声说:“主子,太争气了吧!”

傅濯枝回神,偏头用眼神说:滚。

好嘞,傅一声推推近卫,近卫连忙将包裹轻轻放在靠窗的座位上,关上马车。

“已经抱上了。”近卫雀跃地说,“是不是该让卫老准备红绸喜床什么的了?”

傅一声也这么想,但他是主子最贴心的那只蛔虫,代为矜持道:“不急,不急,你先回府,过来……”

他附耳跟近卫叽里呱啦一通。

近卫听完,朝他竖起大拇指,“还是一哥周到。”

“快去快去,我还要带着主子和檀监事去幽会呢。”傅一声赶走了近卫,屁颠颠地上了马车,继续驾车。

马车内,傅濯枝仍旧僵坐着,突然肩膀上的脑袋一垂,他连忙抬手托住檀韫的下巴,轻轻地让他继续枕着。檀韫含糊地“嗯”了一声,抿了抿嘴,又睡了过去。

烛光下,这张脸蛋小巧漂亮得惊人,那双柳叶眼是檀韫威严与冷淡的利器,此时轻轻闭着,整张脸都显得安静恬淡。傅濯枝抬手,指尖虚虚地滑过那颗殷红的美人痣,精致的鼻梁,轻闭的唇瓣,唇珠是可爱的粉色。

无上的珍宝此时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落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哪怕轻轻碰一下,也不会惊动檀韫吧?

傅濯枝胆怯又贪婪地盯着那颗唇珠,喉结滚动,露出了轻轻的吞咽声。他情不自禁地垂下头去,一寸寸地靠近,直至嗅到了檀韫呼吸间的香气,一寸之隔。

傅濯枝猛地仰头,狠狠地闭了下眼睛,把脑子里的邪念全部丢出去。

他不能这样做,不能对不起檀韫的信任,不能!不能!不……不能。

傅濯枝放缓呼吸,试图恢复理智,情思恍惚间没发现枕在自己肩膀上的人睫毛轻颤,偷偷地抿了下嘴巴。

第56章 赠木瓜

马车停在路边, 傅一声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没有出声。

门窗外的声音都显得沉闷,檀韫担心再这样下去装睡下去, 他们今晚就得在马车里坐着睡一晚了, 于是嘤咛一声,佯装转醒。

傅濯枝仍是心猿意马, 心神恍惚,因此并没有察觉什么异常来,低头问:“醒了?”

“嗯。”檀韫茫然地在他肩头蹭了蹭,好像才发现他们的姿势似的, 猛地把头挪开, “……抱歉。”

“无妨。”傅濯枝动了动, 肩膀已经僵住了。他不好表现,怕檀韫在意,于是佯装无事, 另一只手拿过那只包袱,“把袍子换了。”

檀韫说好, 接过包袱打开, 里头叠了两身袍子。

趁他低头整理衣服, 傅濯枝活动了两下肩膀。

两件袍子都是岱赭刺绣海棠的,叠在一起像是某种隐喻。檀韫摸了摸柔软的布料,拿起自己那一身,把下面那件尺寸大些的放在傅濯枝腿上,没有说话。

傅濯枝看见这两身衣服时也愣了,一猜就知道是傅一声那个牛犊子自作主张, 拿了两身一模一样的袍子来!

他心中忐忑,此时见檀韫没有任何不喜, 还给他递了衣服,仿佛一种默许,高悬的心终于猛地落地,又变作另一种悸动。

檀韫轻轻抖开袍子,傅濯枝回过神来,忙转过身去。

车厢内逐渐想起布料摩挲的窸窣声响,听得两人都很不自在,更把换衣服做成了亏心事,各自愈发小心,待察觉自己的窘态时,又都偷偷失笑。

“我换好了。”檀韫说罢就侧身过去,也不怕看见什么,因为他听得清楚,傅濯枝比他更早换好。

傅濯枝闻言起身,推开车门先下车去。

傅一声挤眉弄眼,格外猥/琐,傅濯枝没作搭理,用眼神吐出一个“滚”字,转身抬起手臂,让弯腰出来的檀韫轻轻搭上了。

檀韫头上的金丝纱帽已经取下了,头发用木簪挽起,柔顺地从肩头滑落。他下车时与傅濯枝擦身而过,身上带着车厢里的味道,傅濯枝眼神随之移动,在他看过来时笑了笑。

檀韫也笑了笑,转开话题似的,“傅统领去哪儿了?”

傅濯枝转头,傅一声不知何时滚了,他回头说:“去玩了吧,别管他,前头有家迎霜麻辣兔不错,走吧。”

檀韫跟上,说:“今日吃了,重阳节那天吃什么?”

“那天就再配一盏菊花酒,或者如果你不怕吃多了胃疼,日日都吃也未尝不可。”傅濯枝说。

路过一家摊贩,傅濯枝见檀韫瞧了两眼,就停步对店家说:“来一份炸茄,不要酱。”

“好嘞!”老板招呼道,“二位爷往边上挪挪,别被油溅到身上。”

两人闻言挪到后头的角落里。

檀韫问:“我从前怎么没吃过这家?”

“新开没几天,老板是蜀地来的。味道不错。”傅濯枝说。

“难怪你说不要酱,原是试过味道了。”檀韫说。

傅濯枝颔首,说:“芯子里已经有香味了,再抹一层酱,多少会遮掩原本的滋味,以你的口味来说更是过咸过厚。”

檀韫看了眼街头巷尾,说:“今日中秋,家家户户都团圆在家,外面也没有别的佳节时热闹。”

“这样正好,免得挤来挤去。”傅濯枝说。

两人等了小会儿,老板拿油纸包了份炸茄,恭敬地递给傅濯枝。

傅濯枝从钱袋子里摸了块碎银放在案头,老板忙说使不得,傅濯枝不欲多说,与檀韫走了。

还有些烫,两人走了段路,傅濯枝才把油纸打开,露出个适合吃的样子,递给檀韫,说:“捏着两边,别把油蹭到手上,慢慢吃,别燎着舌头。”

檀韫接过,指尖顿时暖了。他说:“我又不是孩子,用不着你细细叮嘱。”

“瞧着就像个小孩,闻到香的就两眼放光。”傅濯枝揶揄,被檀韫笑瞪了一眼,心情愈发畅快得找不着北。

炸茄外酥里软,薄薄的一层脆面,油香味恰好,不会浊腻,檀韫握着油纸跟在傅濯枝身边,与他肩膀蹭着肩膀,认真地吃完了一份,顺路将油纸扔进了路边的废料木桶。

他换了袍子,却没把原先袖袋里的手帕换出来,现下没个擦嘴的,正想偷摸抿一抿,下巴就被什么东西蹭过去,柔软的巾帕拭过他的唇角。

檀韫滞住,抬头见傅濯枝自然地叠好巾帕,继续往前走。他便也连忙跟上,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想打个草稿又发觉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出了神,糊里糊涂地撞上傅濯枝的后背。

“……”傅濯枝转身扶住檀韫的手臂,“走路都不认真。”

这句话也不知是无奈训斥还是取笑揶揄,或者两者都有,檀韫站好,说:“我会认真走路的。”

傅濯枝笑了笑,松开手,转身继续往前走。

他们从巷子里绕出去,出头处的树不见花朵,果实在月色下变作清冷安静的灰白色。恰好有一颗被风吹得落下,檀韫赶忙上前两步,伸手接住,转身凑到傅濯枝脸前,问:“有虫吗?”

傅濯枝仔细地检查了几眼,摇头。

“那就送给你吧。”檀韫说。

傅濯枝挑眉,“你确定要送这个给我?”

檀韫觉察出些不对劲,又看了眼手中那颗椭圆的黄色果实,确认没有什么不对劲,便点头说:“我若不先接住它,它就会砸在你再进一步的位置,因此你们很有缘份。”

傅濯枝笑了笑,伸手接过,说:“谢了。”

他的目光着实奇怪,檀韫跟上去,又转头看向那棵树,总觉得眼熟。又走了几步路,听见街边吆喝卖月饼的,他才想起来,那是棵皱皮木瓜,那果实是木瓜!

《诗经·卫风》中有“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难怪傅濯枝会那般问,眼神还那么奇怪!

傅濯枝转头,见檀韫独自在原地羞恼不语,登时忍俊不禁。他心中有妄想,见状还是忍不住过去安抚这傻子,说:“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方才没认出来这是木瓜,别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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