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一定知无不言。”黎珀乖顺地点点头。
然后,他事无巨细地同江誉说了自己看见的一切,包括他拿镊子杀掉触手的那幕。
他不怕引起江誉的怀疑,毕竟人在接触死神的那一瞬间,做出什么反应都是合理的。
在描述的过程中,他的语速越来越快,神情也越来越紧张,像是被魇住了似的,浅茶色的瞳孔不住地颤抖,看上去极为脆弱。
江誉递给他一条干净的手帕,面上表情不变:“好,我知道了。”
黎珀攥紧手帕,有预感他要赶自己走。
果然,下一句就应验了:
“你可以回去了,需要我找人送你吗?”
黎珀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
说完后,他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在走到门口的前一刻,他忽然一阵头晕,身形不稳地晃了晃。
怎么回事?黎珀用手敲了敲脑袋,然后拉开房门。
“等等。”
下一秒,一道声音却阻止了他的动作。
黎珀拉门把手的动作一顿。他垂下手,侧过眸,问:“还有什么事吗,长官?”
江誉罕见地沉默一瞬。他淡淡地瞥了眼Omega的后颈,果然看见那里光滑一片,什么都没有。
鼻尖被一股浅淡的玫瑰味萦绕着,那是Omega信息素的味道。
“记得贴阻隔贴。”终于,他淡声提示。
黎珀一愣,他反手摸到后颈的位置,试探着碰了碰。那里依旧是微微凸起的弧度,温度也没什么异样。
他按下心底的疑惑,冲江誉笑了笑:“好的,长官。”
就连他的笑,也张扬的像朵玫瑰。
……
白楼三层,边庐会诊室。
“边医生,我又来了。”黎珀腼腆地笑笑,自来熟地坐到了会诊室的沙发上。
边庐:“……”
他有点不理解这Omega为什么三天两头往这跑,但还是扯出一抹面对病人时的温和微笑:“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黎珀眼底露出迷茫的神色:“医生,您能闻到我信息素的味道吗?”
边庐的心瞬间吊了起来。这是一个对Omega来说极为私密的问题,信息素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求欢的信号,问对方是否闻见自己的信息素,就相当于问对方愿不愿意标记自己。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Omega的眼睛,却发现他眼底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有清澈的茫然。边庐这才呼出一口气,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他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并没有闻到信息素的痕迹:“闻不到,为什么这么问?”
闻不到?黎珀更疑惑了,如果闻不到,那为什么他们都要提醒自己贴阻隔贴?
“边医生,Omega必须贴阻隔贴吗?”想了想,黎珀换了个问法。
这次,边庐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以防万一。Omega的信息素往往有着催化发情的作用,如果不贴阻隔贴,被某个自制力差的Alpha闻到,很有可能出现某些问题。”
他特意在“某些问题”四个字上加了重音,希望能引起黎珀足够的重视。
黎珀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他点点头,很乖地说:“好,那麻烦边医生给我开点阻隔贴。”
边庐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开完阻隔贴后,黎珀立即撕下一片,牢牢地贴在了自己的后颈处。他讨厌那群只用下半身思考的Alpha,更别提跟他们发生些什么,光是想想他都要恶心到吐。
按照说明书,阻隔贴需要隔三天更换一次,要不然会失去作用。黎珀默读几遍,牢牢地记在了心上。
不是他忘性大,实在是这款阻隔贴太薄了,贴在后颈处根本没什么感觉,如果不刻意想起,几乎很难记得。不过如此轻薄的一片薄膜,就能覆盖住信息素的味道,也是挺神奇的。
想到这里,黎珀将阻隔贴揣进兜里。忽然,他在兜内摸到了一块柔软干燥的布料。
犹豫一秒,他还是把手帕掏出来,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才走出白楼。
一出门,他忽然看见了一道眼熟的身影。
“金沐?”他怎么会在这里?
金沐蓦然抬头,他眼神一亮,直直朝着黎珀走过来,又绕着他转了几圈,见他浑身上下没有伤口后才终于消停。
“你在做什么?”黎珀被他这一番操作给整迷糊了。
“没什么。”金沐掩饰性地咳了咳,然后换了个话题,“我刚刚听见了个小道消息,说白楼北门有个受伤的Alpha忽然出现精神问题,开始无差别攻击人了。”
他说完后,本意是想吓吓黎珀,却发现黎珀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没出现任何意外的神色。
“你不害怕?Omega不都是挺胆小的吗?”
黎珀敛了敛眸,将情绪不动声色地按下:“所以,你是在担心我吗?”
金沐忽然红了脸。好在他肤色深,那点颜色在阳光下不起眼,黎珀并没看见:“怎么可能?!我只是想起来我刚跟你说过白楼北门,怕你刚好去了,然后又恰好被那个精神病伤到了。要是真这样,我岂不是成了罪人了?”
“……”黎珀沉默一瞬,发现事实好像确实是这样。
他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没事。”
金沐这才放下心来,他呼出一口气:“没事就行,Omega身子弱,你可别整天作死,到最后把自己作进去。”
黎珀瞥了他一眼,只觉得好笑:“你真的没在关心我吗?”
“……”这次,本该继续否认的金沐却罕见地沉默了。
连他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最近确实对这个Omega过度关注了些。如果说是为了弥补当初欺负他时的愧疚,那在武器库那次就已经还清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屁颠颠的跑过来,跟在Omega后头对人家嘘寒问暖。
他到底图什么?扪心自问,金沐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听说白楼北门出事的时候,自己的心脏都被揪了起来,第一时间想的居然是来看看黎珀有没有受伤。
太荒谬了,实在是太荒谬了。
思及此处,金沐的情绪忽然变得很差。他垂下眼,一言不发地盯着黎珀看了许久,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黎珀盯着Alpha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说实话,他不是不懂金沐的心思。在穿越前,追他的人排起队来少说也得有半圈操场那么长,所以这就导致他在这方面对人的心思异常敏感,几乎一点就破,一对视就知道那人心里在想什么。
武器库那次,他就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只是还没得到证实。而刚刚这次,只是真正找到确凿的证据罢了。
对于金沐这种来的莫名其妙的好感,他其实没什么感觉。爱慕与被爱慕从来不是平等的,不可能因为对方喜欢你就给他回应,要不然把黎珀大卸八块都不够分。最关键的是,黎珀不仅颜狗,还慕强,在他眼里,金沐远远不够强。
至于谁够强……黎珀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把暗金色的枪,以及持枪人冷漠的一双眼。
大概就是他吧,不确定,再观察观察。
忽然,肚子里传来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黎珀捂住差点被污染物寄生的肚子,悄悄地环视一圈,见没人看他才松开手。
没错,他饿了。
白楼北门那场事故给了他极大的精神刺激,再加上体力消耗的不少,饿了也是理所应当的。
安慰完自己后,黎珀走向宿舍,准备再喝点营养液充饥。
他这几天都是靠营养液活下来的。至于营养液的味道……一言难尽。
黎珀掰着指头数了数营养液的口味,大概有黄瓜味、蘑菇味、白菜味、芹菜味……总而言之,连草莓味这种相对正常的营养液都没有,黎珀十分难过。
他忽然很怀念穿越前。虽然那个时候日子过得不开心,但好歹有美食能慰籍他的心灵。不像现在,不仅美食没有,人还得随时担心会丢命。
唉,他好惨。
*
第二天,几乎全S区都知道了白楼北门发生的事故。不过没几个人对此有反应,他们就像听了一个平平淡淡的八卦一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连饭后谈资都算不上。
倒也不是他们冷漠,而是这种现象在S区太普遍了,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生。每一个从军校选拔出来的Alpha,都必须参与到任务中来,且每个月都有任务数量要求,不够格的直接清退。
要知道,能成功进入S区,在整个星际都是巨大的光荣。而被S区清退,则是莫大的耻辱。不少Alpha因承受不住这种压力,直接疯了,患上精神病的数不胜数。在这些精神病人里,轻症会继续留在S区接受治疗,例如地下三层关着的精神病患;重症则由星舰护送出军区,遣送到他本来该存在的地方。
另一部分精神病患,则是在出任务的过程中,被污染物刺激到疯的。任务分六个等级,分别是S、A、B、C、D、E,每上一层,污染物的危险度就会加深一层,S级污染物是最危险的,也是最容易丢命的。不是每个人在面对污染物时都能有强大的心理素质,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准确找到污染物的弱点,成功将其击杀。
很多人在濒死的边缘会产生幻觉,严重的会直接刺激到神经,这种就算最后救回来了,也大概率成为一个精神紊乱的疯子,成不了什么气候。所以,针对昨天白楼北门发生的事情,对于许多Alpha来说,早就见怪不怪了。
不是他们冷漠,而是他们很可能成为未来的那个“他”。他们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就为了等待那天的到来。
为星际捐躯。
所以,这也是黎珀被讨厌的原因之一。
凭什么有人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进来?他们以性命为代价,换来进入S区的机会,随时可能丧命。但那个Omega不一样,轻轻松松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避风港,从来没有性命之忧。
凭什么?就凭他有关系,有那个位高权重的爹?
经过这件事,Alpha们看黎珀更不顺眼了。
这天,黎珀刚走出宿舍,就被几个Alpha拦住了。
“天天待在S区吃白食,你好意思?”开口的这个Alpha长了一头棕黄色的卷毛,他浓眉大眼,两道眉毛呈倒八字,显得极凶。
“就是,也不怕丢脸。”同伴红毛附和。
棕毛上下打量了一番Omega,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红毛笑道:“诶,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红毛很配合:“什么?”
“吃多了白食,会变成小白脸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话音落下,两人皆捧腹大笑。
黎珀冷冷地看着他们,问:“那你们想怎么样?”
棕毛睨他一眼,视线轻蔑:“你也出一次任务给我看看呗。”
“怎么出任务?”黎珀冷静地问。
“瞧瞧,这小白脸连怎么出任务都不知道。”红毛阴鸷地看向他,眼底的幽怨几乎要凝成实质。
“是啊,不像我们,进S区第一天就知道了呢。”棕毛阴阳怪气。
“这样吧,”棕毛想了想,继续说,“你让我们一人咬你一口,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以后你遇上我们,咱们就当陌路人,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