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黄色的酒液浇了一脸,看上去价格不菲的衬衣瞬间湿了。他气急败坏,刚打算实施报复,没想到才一抬头,就对上一双覆着寒意的眼睛。
那人眼底很冷,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莫名从对方眼底看出一抹杀意。溜到嘴边的脏话被他猛地咽下,他被吓了一跳,立刻灰溜溜地垂下视线,却忽然瞥见对方腰侧衬衫鼓起了一块——那是一把手|枪的形状。
那一瞬间,男人后背都湿了。他知道这人是硬茬,不敢再得罪,只能一脸憋屈地闭上嘴,带着满身酒渍和受伤骨折的手腕溜了。
目睹了一切的黎珀眉梢微挑,他瞥了眼身旁的江誉,突然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那血腥味不算浓郁,但很新鲜,像是刚刚沾染上的。
下一瞬,黎珀头顶传来一道很冷的声音:
“为什么要乱跑?”
黎珀闻言抬起头,去看江誉的表情。实际上,江誉什么表情都没有,眼底情绪很淡,声音也毫无起伏,但黎珀莫名觉得他在生气。
生什么气?他不理解,明明是他先丢下他的。
于是,他扯了扯唇,皮笑肉不笑道:“是谁先跑的?明明是你先把我丢在这里。如果你在我身边,我怎么可能会乱跑。”
黎珀一脸的强词夺理,江誉只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没有言语。
见状,黎珀也不说话。他的脸被藏在兜帽里,只露出下半张脸,但光是那小半张脸就已经足够漂亮。此刻,他唇角微微抿着,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他自认没有错,有错的是出尔反尔的江誉,以及刚刚那个见色起意的流氓。
气氛陷入僵持,黎珀忽然有些烦躁。他没再看江誉,而是转过身,朝角斗场中央看去。角斗场那两人已经分出了胜负,输的那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赢的那方正耀武扬威地锤着胸膛,以胜利者的姿态炫耀。
正在此时,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忽然一脸急色地走上台,朝获得胜利的打手耳语着什么。打手脸色陡然变得煞白,他连连摇头,甚至作势要往台下走。
男人瞬间翻脸,他不再温和地商量,而是不顾对方的意愿,强硬地扯着他的手臂,让其高高举起:“女士们,先生们,这场精彩的表演已经揭晓胜负,各位赢家可尽情地拿走属于你们的奖励。”
就在台下围观者纵情欢呼之时,他忽然话音一转:“但是,为了能让各位来宾享受到更加刺激的视觉盛宴,我们又增加了新一轮表演——”
话音落下,平台中央忽然出现一方空洞。紧接着,一只精致又奢华的巨大囚笼缓缓从中升起,一头猛兽被困在里面,正呲着牙冲围观者低吼。
瞥见那只铁笼的那一刻,黎珀猛地一惊——那里面居然囚禁着一匹狼。
那只狼眼冒绿光,鼻头耸动,嗅到血腥气的那一瞬间,它疯狂地扒着笼子,甚至将铁质巨笼的边缘咬至变形。狼涎不停往外滴,打手两股战战,黎珀甚至怀疑他下一刻就要尿裤子了。
可穿着西装的男人丝毫不在意打手的死活,他命令人将防护栏开启,然后没有停顿地走下台。
“嘎吱——”
困着猛兽的笼子开了。
那头狼耸动鼻尖,几乎在笼子开启的那一瞬间就往外扑,然后直挺挺地扑向那名失败的打手——
黎珀瞳孔一震。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眼前忽然覆上一只微凉的手。那只手掌修长有力,正松松地捂着他的眼,隔绝他与外界的视线。
同一时刻,骨肉咀嚼声在耳边响起。黎珀甚至能听到液体迸溅声、内脏被挤压发出的咕唧声、以及某种大型动物进食时发出的声响。浓重的血腥味铺天盖地朝他涌来,他无措地抬起手,抓住覆在他眼睛上的属于江誉的手。
最令黎珀心寒的,是周围围观者的反应:
“都怪他,让我赔得血本无归,死了我都不解气!”
“就是,倒霉催的,真是晦气!给我狠狠地咬,一块肉都不能剩下!”
“妈的,他死了,谁来赔我钱!这条贱命都不值10星币!”
“呸!”
……
“还乱跑吗?”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黎珀沉默着摇头。他拉下江誉的手,猝不及防瞥见了台上那血腥的一幕。像是被那滩血迹刺到眼睛,他一声不吭地转过身,仰头看向江誉:“我们走吧。”
角斗场顶端有一盏巨大的水晶灯,黎珀仰着头,浅茶色的瞳孔折射着水晶灯的光芒,像是在眸子里嵌了一块水晶,瞧上去分外漂亮。
江誉沉默地拉下黎珀的兜帽,让帽檐遮住黎珀的眼睛,随即淡淡地“嗯”了一声。
角斗场围观者越来越多,不乏有些人听见风声来看热闹。黎珀扯着江誉的手腕,马不停蹄地推开人流往外挤,他人都快被挤扁了。
旁人瞥见这一组合,都觉得有些怪异。但没人多想,毕竟这里什么人都有,就算全|裸着出现也不奇怪。
就在黎珀即将挤入下一个人潮时,江誉盯着自己被牵住的手腕,终于开口:“你在干什么?”
黎珀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像是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当然是出去。”
江誉沉默的更久。
忽然,黎珀的手被反手握住,察觉到掌心里冰凉的触感,他一愣,有些茫然地看着江誉。
下一秒,江誉毫不留情地戳破事实:“你走反了。”
“……”黎珀脸色瞬间一黑。
他幽幽地盯着环形角斗场四周,经过再三确认后,他不得不承认,江誉说的是真的。
“你干嘛不早点提醒我……”黎珀有些难为情地抱怨道。紧接着,他顺势牵着江誉的手,准备再返回去。
“有贵宾通道。”
话音落下,黎珀脚步猛地一滞。
他脸色瞬间垮下来,一把甩开江誉的手,漂亮的脸上满是被戏弄的恼怒:“长官,你想看我笑话就直说,不必藏着掖着。”
瞥见黎珀炸毛,江誉有些无奈。他抬手摸摸黎珀的头,低声道:“别瞎想。”
黎珀抿起唇,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但他没再闹,只闷声道:“那你带路。”
就在他们要走出角斗场的前一刻,身后忽然涌出一大股人潮,他们不顾一切地拔腿狂奔,一边逃命一边尖叫:
“救命!这里有污染物!!!”
第80章
“赶紧滚开,别挡我的路!”
“谁他妈踩我脚了?哪个傻逼……啊!”
“啊啊啊,救命——”
撕心裂肺的尖叫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他们只顾着逃命,压根不管其他人死活。跑得慢的人被后面的人追上,有些人嫌挡路,直接上手推搡,被推的人身形不稳,直直摔倒在地上,被人踩着背从身上跨过去。
黎珀闻声回眸,还没等他看清眼前的景象,人潮就涌了过来。冲在最前面的人抬起手,要推开身前碍事的人。黎珀皱起眉,还没来得及动作,手腕上却忽然传来一抹冰凉的触感。
下一瞬,一股力道拉扯着他,让他直直撞进一个人怀里。
下巴触上坚硬的胸膛,黎珀瞬间倒吸一口凉气。他被迫贴紧江誉,身子紧挨着,甚至能感受到对方鲜活的心跳。
此刻,江誉神色格外冷漠,他拔出腰侧的手|枪,一边护着黎珀不被人撞到,一边往人少的地方走。避开人潮后,他松开手,言简意赅地吩咐:“站在这里别动,等我回来。”
黎珀立刻否决:“不行,我要跟着你。”
江誉垂下眸,冷冷地盯着他,眼底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黎珀没怵,他微抬下巴,眼睛直视他:“我不想骗你,就算我现在答应你,等待会儿你走了,我也会偷偷溜进去。”
江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他脸色很冷,黎珀猜测他大概是生气了,很难哄好那种。
两人重新进入角斗场。
刚一进入场馆内,黎珀就被扑面而来的血腥气熏得头晕。他垂眸一扫,瞳孔倏然放大。
只见视线范围内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无一例外被撕得粉碎。他脚下正好踩着一块沾血的布料,远处还有一滩疑似内脏的碎片。
角斗场中央,两名打手已经不见踪影,黎珀盯着地面上那一滩鲜红的血迹,心底已经有了大致猜测。
忽然,一声尖锐的嘶鸣撞上黎珀鼓膜,他神色一凛,扭头望向声音来源——那是一只正流着涎水的怪物。
狼脖子上的束缚链被巨力挣断,浑身毛发竖起,像钢刺一般耸立着,模样极为骇人。由于受到污染,它的体积比之前膨胀了好几倍,一口獠牙增生延长,瞬间变成数柄极其锋利的利刃,不费吹灰之力就咬断了离它最近那人的脖子。
察觉到活人的气息,它缓慢转过头,虎视眈眈地看向角斗场入口处的两人。獠牙上还沾着碎肉和鲜血,它眼冒绿光,骤然猛扑过来——
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黎珀眼眸一沉,立刻就要释放精神力。但才刚释放出一点,手腕忽然被人扯住,他被人强势地扯到身后,压根没有挣扎的余地。
“不准靠前。”
“……”
江誉的语气近乎命令,黎珀一噎,立刻乖乖点头。确实,有江誉在,污染物轮不到他来处理。更何况,他在江誉眼里还是个什么都不行的废物,只配当在他身后观战的花瓶。
黎珀抿起唇角,终于接受这个事实。他盯着江誉的背影,觉得他就是块硬邦邦的冰,怎么凿都凿不透。
就在黎珀暗自腹诽时,余光忽然瞥见一道人影。那道人影鬼鬼祟祟,正探身往污染物这边瞥。察觉到黎珀的视线,他立刻做贼心虚地缩回头,慌慌张张往角斗场角落走。
黎珀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人脸上的表情不像害怕,更像是心虚。他在心虚些什么?难道这污染物和他有关?
想到这里,他放轻脚步,偷偷摸摸地后退几步,小心翼翼地避开江誉的视线,追上那个男人。
*
角斗场困兽台。
困兽台位于角斗场中央平台的正下方,里面极为宽敞,囚禁着各种极难驯服的猛兽。几十个昂贵又华丽的笼子摆在地上,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只被饿久了的凶兽。它们许久没进食,脖子上又都被带了束缚链,根本没力气从笼子里挣脱。
男人哆哆嗦嗦地跑进来,他疾步走到困兽台角落的架子旁,扫了一眼摆满针剂的木架。
这些针剂都是给笼子里的动物准备的,为了营造出更好的表演效果,让围观者加注赌钱,在猛兽登场前,工作人员都会为其注射一定量的针剂,使它们更加兴奋、兽性更浓。甚至还有为动物准备的发情针,有些上城区贵宾就爱看这口。
而这里面只有一只针剂是与众不同的。男人满脑门都是汗,他拿下最上层左侧的那只针剂,攥在手里后转身就跑。
就在他即将跑到门口时,忽然瞥见门外的地面上多了一道影子。那一瞬间,他内心警铃大作,浑身汗毛倒竖,连头皮都麻了。
“你在干什么呀?”
一道清润好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男人眼睁睁看着那道影子一步步走近,最后变成一个身穿黑色衣服、戴着黑色兜帽的男人。
话音落下,男人死死捏着手里的针剂,脸色剧变。他强撑着维持冷静,厉声质问道:“是谁允许你擅自闯进来的?赶紧滚出去!”
黎珀闻言轻笑一声。他往前走了几步,进入到困兽台内部。在看清困兽台内部的景象后,他微微讶异一瞬,神色很快又恢复正常:“外面的污染物跟你有关吗?”
他语气很轻,像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但落在男人耳朵里,却无异于催命符。他脸色瞬间涨得青紫,脊背弓起,梗着脖子否认:“跟我无关,你别胡说!”
要知道,人类基地与污染物不共戴天。要是扯上跟污染物有关的罪名,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他什么都没干啊!他只是应贵宾的要求,把给动物注射的针剂换成了贵宾给的强化剂而已,其他的什么都没做!
“那你跑什么?”黎珀脸色冷下来,他视线下移,落在男人手上,“你手里拿着什么?给我。”
话音落下,男人立刻把左手往后缩了缩。他小腿绷紧,肌肉蓄力,趁黎珀没什么动作,他紧咬牙关,迅速往外冲!
可黎珀比他更快,他闪电般移动到男人身前,侧抬腿,狠狠往男人小腿处一踹。
“砰——”
男人小腿根本禁不起如此猛烈的力道,他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上,幸亏他左手及时扶住地面,否则整个身子都得摔倒。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