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真可惜。”七海建人面无表情地说, “我在横滨,五条前辈。”
一种说法是人在打电话时会不由自主做出习惯动作,譬如日本人经常在街心公园看见举着手机西装革履一边打电话一边鞠躬的社畜。
七海建人也是如此, 三小只默不作声,只盯着他的脸做出“哇哦”的表情,只因娜娜明的表情差别太大。
上一秒残余着辛勤工作一天后的疲惫与幻想五条悟等人没惹事的感动,下一秒所有情绪褪色,只剩下麻木。
硝子跟夏油杰用相同的眼神看五条悟, 意思很明显:你究竟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
少年五条悟上演默剧,他没说话, 只手舞足蹈,身体力行地拒绝歧视与抗议,双手比一个大大的叉,从胸前往外推:拒绝歧视!拒绝歧视!未来的我不等于现在的我!
电话声音并不小, 倒不是开外放, 只是【五条悟】太吵闹了, 他发出一声缠缠绵绵的“哎——”对七海建人说,“那我去横滨好了, 娜娜明!前辈未来半天的日程都为你调整了哦!”
七海建人内心“啧”了一声, 想就不应该打那通电话。
可这又是不可能的, 从三小只降临在他面前起,就代表着后续的无尽麻烦。
*
从某一天开始, 【五条悟】变得无比敏锐,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呢?七海建人的思绪像风筝,乘着想象的风, 在辽阔的天空中漫无边际地游荡。
在他印象中,【五条悟】本是一个不那么敏锐的人, 又或者说在对咒灵的问题上他是无比敏锐的,可对人,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子俯视人间,人的苦难只能在他眼底留下影子,却不会切实地映在心上,他就是这样的人。
祓除咒灵,解决问题,却以为身边人如他一样心性坚强、从一而终。
或许是“那个”时候吧,七海建人想:就像是成年人的成熟是由无数细小的绝望堆砌起来的,【五条悟】的心细也是如此。
七海建人没有那么高的文学素养,他是个理科生,从来不会用优美的词句书写人复杂的心境,可若将他脑海中的无数思绪用诗化的语言来表达,怕是如下:
神子拥抱人间,伴随一次次刻骨铭心的离别:热爱的后辈命丧咒灵之手,亲密的挚友分道扬镳踏上决然不同的两条路,超乎他预料的打击让神子意识到人心与身体的脆弱,终于决定投入他全部的关注,呵护脆弱的人类。
【五条悟】的成熟是由一件件巨大的悲痛累积而成的,他迅速地成长,像一块坚硬的磐石,又像是一把巨大的保护伞,成为后辈眼中永不挪移的丰碑。
可失去的终究再不可追回。
*
七海建人冷硬地说:“请容我拒绝,五条前辈。”
【五条悟】说:“但我认为娜娜明有隐瞒我的重要的事情哦。”
“说不定与我有关呢。”
七海建人:“……”
【五条悟】:“嘛,总之就这样吧,我来看看娜娜明的秘密是什么好了,很有趣的样子。”他说,“总不是什么坏事。”
自说自话地挂断了电话。
七海建人看向三小只,夏油杰跟家入硝子终于能说话了,他们开起批斗大会。
家入硝子说:“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五条。”
夏油杰说:“七海很苦恼哦,悟。”
五条悟抓狂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七海建人说:“我一点也不尊重五条前辈!”
掷地有声,少年五条悟的心上被狠狠插上一刀。
虽然不是在说自己,但还是被打击了怎么破!
七海建人又说:“可不得不承认,当他想敏锐时,根本没有事可以隐瞒他。”
“你们如果跟着我是一定会被五条前辈发现的,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对你们做什么。”
家入硝子说:“胡说,他难道不会折磨夏油吗?”
夏油杰:“?”
硝子老气横秋道:“他一定很喜欢玩小孩。”
夏油杰说:“那为什么不是你呢,硝子。”
家入硝子说:“因为我是女生啊女生,你肯定会被先玩弄吧。”
夏油杰:“还有悟,为什么不是他?”
五条悟:“?”
硝子一语中的:“因为自己是用来欺负的,好友是用来玩弄的。”
七海建人:“……”
全中,给【五条悟】发现一定会被玩弄得很惨吧。
但也会很认真地寻找送他们回去的方法,且以【五条悟】的实力,能做到的事比自己多多了,为三小只考虑,七海建人认为他们跟着【五条悟】是一件好事。
奈何夏油杰等人都不乐意,准确说来夏油杰排斥的小点,家入硝子排斥力度中等,五条悟本人并不想见未来的自己。
“谁想见糟糕的大人!”五条悟说,“我才不会用女子高中生语气说话!”
七海建人:……你上高专甚至会穿女子高中生的裙子!
七海建人说:“我没有躲避五条前辈搜索的手段。”只是时间问题。
就看见五条悟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几乎是瞬间,电话就接通了。
“悟?”熟悉的【夏油前辈】的嗓音,昨天才听过,他似乎在空中,七海建人听见猎猎风声,可那风声只持续了一瞬,他甚至没忍心让风来刺痛五条悟的耳朵,于是只剩下一片寂静与【夏油杰】清晰不已的嗓音。
“怎么了?”
家入硝子右手握拳敲击左手掌心,脑袋上的灯泡亮了,她无声地开口:好主意。
真是好主意,【五条悟】的问题让【夏油杰】解决。
甚至连小杰都不那么排斥教宗大人,因为他实在是太好了,这种好不是伪装出来的,是发自内心的,他甚至产生了一丝丝的怀疑,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反派呢?
无论如何,他给人以安心感,是不会伤害硝子与悟的。
五条悟撇嘴,同【夏油杰】逼逼叨叨地抱怨,少了同朋友对话时的神采飞扬,更像是在撒娇呢,他说:“娜娜明的演技很不好啦,被那个我看出端倪了,他跟娜娜明打电话说要找过来。”
“我可不想见到那个我,他一点也不像靠谱的大人。”
所以,你能帮我们吗?
最后的请求存留在胸中,未倾吐的言语却原原本本地传入教宗大人的脑中。
他笑了,对五条悟说:“可以把手机给娜娜明吗?”
五条悟立刻把手机给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怎么样?他木了、麻了、说不出话了,好家伙,刚觉得你们度过了老老实实的一天没出任何问题,谁知不仅出了还出了个最大的。
诚然他对【夏油杰】的印象停留在高专时期,知道他是温柔靠谱的前辈,只是在遇见【五条悟】的时候会变成人渣。
可这未尝不是他对过去生活的追忆,对高中时代的滤镜,真是的【夏油杰】是怎样的呢?罪大恶极的杀人犯、可怕的恐/怖分子、日本最大的邪/教头子、极恶的诅咒师。
——除了五条悟,无人能对付他。
将孩子送到这样的人手中,真的是正确的吗?七海建人警惕了,他并不认为【夏油杰】会伤害这些孩子,可谁知道他是否会灌输自己的极端思想?
又有谁知道,他在漫长的时间后没变成他不认识的模样呢?
七海建人说:“喂。”他接过电话向前走,上衣口袋中插着房卡,不同于大大方方接五条悟的电话,七海建人把大门关上,来到走廊的最外端,咒术师的感知力开到最大,并不愿自己与【夏油杰】的对话被听见。
教宗大人多明白啊,他说:“安心吧,只是在商业街意外遇见这些孩子而已。”他说,“稍微有点新奇,我可没对他们做什么。”
七海建人冷酷地说:“我并不能完全相信你。”又有谁会相信手中沾满血腥的人的话呢?
对大多数人来说,【夏油杰】早就坏掉了,他疯得很彻底,而疯子的行动是不能以常理判断的。
【夏油杰】顺着说下去:“你说得对。”他说,“我并不要求你相信我,只是这些孩子,他们既然不想被悟捉到一定会东躲西藏。”
“我想他们会到这个地方。”他说出一连串地址,是之前带五条悟等人到的公寓,教宗大人甚至能想到这样一幅画面,三小只蜷缩在公寓楼的门口,像一字排开的三只小猫。
七海建人头疼了,是的,没错,可他能够阻止吗?
倘若说明自己阻止的缘由,那必定要公布【夏油杰】的罪行,可小孩并不是未来的他,这就与七海建人一开始的目的冲突了。
他并不希望希望孩子们窥伺未来。
教宗大人像寄宿在人心上的蛔虫,他说:“我不要求你相信我,如果他们来这个地方,我会带他们去横滨游乐园玩一整天,足以应对悟。”
【夏油杰】平静地指出:“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对付你,据我所知山手县出现了特级咒灵,很快他就要前往祓除。”
咒术界的最强、大忙人,日理万机,能分给七海建人与自己推测的时间只有一点点。
七海建人:“……”
他很想说你难道就不忙吗?盘星教家大业大,论宵衣旰食的程度【夏油杰】不比【五条悟】低,且去横滨游乐园,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然而……
……
“哟,杰。”
“哟,杰。”
“……”实在没法跟自己打招呼,夏油杰无力地招了招手。
七海建人的表情很冷硬,他看对面的男人,教宗大人甚至没穿自己一贯的五条袈裟,在他印象中盘星教的教主大人无论出入何地都穿着一袭袈裟,这是某种宣传手段让他与神性合为一体,成为宗教的活的代言人。
今天的【夏油杰】不同,他穿黑衣黑裤,上衣是与高专教师制服相仿的立领,而裤子是一条窄腿裤,衬得他肩宽腿长。
穿灯笼裤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至于头发被很清爽地扎了起来,是个半丸子头,你看【夏油杰】甚至有点艺术家的气质。
什么是艺术家特质,那必定是异常的、带着丝丝缕缕的忧郁。
他并不忧郁,笑着跟七海建人打招呼,甚至没有一向表演出的开怀,只像是许久不见的前辈。
三小只在聊天,对【夏油杰】的打扮评头论足。
五条悟说:“杰,你留长发吧。”
非常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