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于有160年历史几乎从黑船炸开国门后便存在的第一批国营转民营酒店——东京帝都酒店。
教宗大人是在政商两界颇具影响力的人物,又因咒灵存在有其特殊性,咒术师协会的姿态一向很高, 从平安京时代便做殿上人的咒术师们看不起近现代崛起的财阀,御三家是皇室近亲、京都的土财主、商社背后的影子,由老古董堆砌起来的协会眼中只有国家,哪理财阀?
于是盘星教便有其特殊性,他为这些空有钱却苦于没有门路的豪商们提供服务, 无论是开工选址前排除咒灵,还是私人祓除业务, 全部承接。
比起朝不保夕、出尔反尔、没有信誉的诅咒师们,盘星教的信誉高多了,在这些一知半解的商人眼中,首先他们历史悠久, 从飞鸟时代流传至今大多数人以为是幌子, 可现当代宗教还与神道教一样活跃是事实。
其次他们的业务能力十分之好, 商人们也不是没请过诅咒师,可这群人连血液都是资本家的黑色, 招惹上的咒灵往往非常强大, 请来的诅咒师被反杀是常有的事, 他们从有心人口中听说,现在的教宗实力在咒术师中数一数二, 他解决不了的咒灵几乎没有人能解决。
实力给了人安心与保障,再加上夏油杰真有点当邪/教头子的天分在,容颜俊秀、语调和稳、佛性与蛊惑人心的魅力并存。
自身实力过硬, 又有新豪门的加持,盘星教的发展日进千里。
眼下已到施行百鬼夜行前的关键期, 盘星教像一块吸水海绵,以比过往十年更迅猛的姿势扩张前进,有种不顾教派后期续存尾大不掉的美感。
可盘星教是依存于夏油杰存在的,他觉得没问题,其他人就不会质疑,高层都是教宗大人的狂信徒。
总之,当夏油杰穿一袭五条袈裟,从盘星教给他配置的御用专座,超豪华的加长劳斯莱斯上下来时,东京帝国酒店的董事长亲自来迎接。
在日本这种注重年资的格差社会,社长必定是背杆笔挺、白发苍苍,对上年轻的教宗年龄差巨大。
可他的态度却热切得不正常,恨不得亲自把夏油杰搀扶下来。
曾经,因咒灵作祟,东京帝国酒店连出三次凶杀案,当年股价下跌、一泻千里,即将破产重组之时是年轻的教宗大人解决了问题,当然他也获得了凝结两百年咒怨的超强力咒灵,笑眯眯的。
这一波是双赢。
帝都酒店的社长在讲些漂亮话,无非是“好久不见”“教派的事业蒸蒸日上”“今次邀请了一些政界的大人物,他们都很想听教宗大人您讲经沐浴在盘星教的光辉下”。
实际上是怕死的老东西,怕恶事做多咒灵缠身。
夏油杰知道吗?他可太清楚了。
他固然有些热血的理想,灵魂固执到执拗的地步,曾经的他对虚与委蛇嗤之以鼻,但在下定决心的现在,无论内心有多想将这些恶毒的、怕死的、尸位素餐的老橘子千刀万剐,面上都能说出漂亮话。
甚至还会轻飘飘地感谢一下帝都酒店的社长,戴上他苍白的假面道:“还真感谢您帮咱们教派做宣传呢。”
社长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还是贵教的宗旨深入人心啊。”
夏油杰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心中充满了厌恶,在他眼中,白发苍苍的社长根本不是人类的模样,他是一只猴子,一只年老的穿着西装的猴子。
人是丑恶的,猴子也是丑恶的,相较年轻的猴子老奸巨猾的这些更让人厌恶,每当看到他们就会想起他干掉的盘星教的上一任教宗。
杀死理子妹妹的源头,以及那些笑着鼓掌的猴子。
无论在心中设想多少遍他们的死法,在图穷匕见那一刻到来前依旧需要他们的帮助,于是夏油杰被带到贵宾室,跟那些身上最多就跟着蝇头的老东西们见面,祓除了一些蝇头或者根本没有,得到他们如蒙大赦的感谢。
“身体好多了。”
“精气神一下子就回来了。”
“哎呀真不愧是夏油教主啊。”
“有你我们就安心了。”
夏油杰想:是你们心里在做鬼吧。
猴子是丑陋的,猴子中的老橘子更加丑陋。
可面上他永远带着虚伪的、弧度经过丈量的笑容道:“还麻烦您支持我们教派的发展了。”
“没问题没问题。”
“最近的扶植政策……”
“厅内对非主流教派的看法……”
每天每天,与最丑陋的猴子打交道。
这是他的工作。
也是实现理想前的牺牲。
真让人想吐。
*
为权贵们祓除咒灵后进入正题,身为教宗、神明在人间的使者、神活的代言人,夏油杰必定需要致辞,给那些信仰他的教徒一些安慰。
盘星教是绝对的中央集权制,最老的教徒见识过他接手教派的强硬手段与屠杀,深知他是真正的“神”、天元大人的同类,拥有一些普通人类绝对无法抵御的手段,于是恐惧他、崇拜他,在此大基础上不少新教徒都是受过咒术师恩惠,自愿供奉出一切的人。
于是整个宗教内部弥漫着狂信徒的氛围,也就外围分子还算正常,可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参加本次的庆祝会。
夏油杰已经很会致辞说话了,他穿一身招摇撞骗的袈裟,眼睛笑成弯弯两道月牙,手上拿着麦克风,在台子上走来走去。
他走亲民路线,大部分场合不会站在固定的小讲台背后看着稿子致辞,都说了,他在蛊惑人心上有一手,再加上咒术界传承本来就多,随便拿一些出来糊弄人就很够。
他甚至为了将盘星教做大做强,仔细研究过韩国教派的运营发展模式,参考过他们教主的讲话。
总之,他是专业的。
“各位教徒,很高兴能在盘星教成立1400年之际见到各位,你们都是教派的核心份子,是发展至今最为重要的基石,你们的心意会经由我等传递给天元大人……”
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回忆过去、展望未来,时而热血沸腾、时而潸然泪下,夏油杰的心像颗又冷又硬的石头,吐出的甜蜜的话语却拥有催人疯狂的力量。
他在与教徒们对视吗?当然不是,他是在看他们身上有没有能用到的咒灵,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搜集各种各样强力咒灵。
但是……
夏油杰停顿了。
只有一瞬间,下一秒不经思索的流畅话语从嘴里吐出,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停顿。
可他的内心,若说上一秒还充斥着索然无味与深入骨髓的厌恶,现在,这些情感却像是晨曦时退去的潮水,消失的一干而尽。
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无奈。
为什么呢,还不是看见了埋头在自助餐区跟纸杯蛋糕做斗争的三小只。
是啊,没错,有咒术师戒备又怎么样呢,他们有年幼的五条悟,六眼的扫描范围再小,覆盖整座酒店绰绰有余,家入硝子跟夏油杰的身手又出色。
再一次强调,一级咒术师本就可遇不可求,诅咒师中半吊子很多,起码他的手下多是理想主义的二级咒术师,能不能打过高专的学生都难说。
以他们的水准,发现不了三小只很正常。
教宗大人在心里叹气:我早就知道他们会找上门。
幼稚、敏锐、好奇心十足、有冲劲、有友情……这一切特质都证明他们一定会纠结于自己跟悟的吵架,并努力搞清真相。
而他跟悟,虽说能掩饰,但能演技高超到重返十年前,在一起黏黏糊糊当他们的最强吗?
当然不行,有的事情发生了便发生了,裂痕存在便永远不可消磨,纵使五条悟可以当他当年的不告而别不存在,他也不能抛弃臃肿的盘星教。
这件事儿的重点是,是他抛下了悟。
不,或许在更早之前五条悟就一个人走得太远了,但那不是一种抛下,只是他跟不上了。
他跟不上最强的脚步。
总之,【夏油杰】、教宗大人,他是绝对不会回头的,于是他们只能做出成年人的缄默姿态,努力在小朋友眼中粉饰太平。
可这真的有用吗?
【夏油杰】不去想这件事,就跟不去想他百鬼夜行不会成功的未来一样。
只是希望他们能快点回去。
如果让他们目睹真相,那毕竟还是……太残忍了。
……
盘星教成立1400周年地址明晃晃地列在界面上,随意一查就能找到。
五条悟、夏油杰、家入硝子早早来到东京帝都酒店前,这座历史悠久的酒店被盘星教包场了。
家入硝子是懂行的,她吹了一记口哨道:“了不起啊夏油。”
车如流水马如龙,往来的车辆价格昂贵,家入硝子的知识面广博,知道里面怕是来了小半个政商界。
夏油杰说:“那是平行世界的我,又不是现在的我。”即便如此,他也暗暗心惊。
经历过长久的思想斗争,夏油杰依旧保持对未来自己是反派的猜想,每当他因对方的温柔而即将放下猜测时,总有些不和谐的音符会提醒他。
比方现在,夏油杰不认为自己是个爱名利的人,对现阶段的他来说,最有诱惑力的职业是英雄、是守护者。
这是他的天性,甚至比起英雄,守护者更重要,他并不是个人主义的混蛋,只是将咒术师的守护职责当作己任罢了。
他跟家入硝子聊过,硝子的意思是:“你可真是个傲慢的中二病啊夏油。”
谁会将“守护全人类”当作理想呢?谁会觉得自己能做得到呢?更不要说夏油杰品学兼优,并不是那些不学无术的混蛋,他是在知道这其中难度,了解社会运行规律的大前提下依旧这么做的。
只能用偏执狂跟聪明的笨蛋来形容的理想。
回归正题,这样的中二病夏油少年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自己会成为表演者,游走在政商界之间。
他有点孩子的清高,不愿意跟这些代表资本与权力的大人同流合污。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混入呢?”他冷静指出,“他们进去需要请柬,我们连第一轮搜查都躲不过。”
这当然要交给五条悟来解决。
他说:“当然是混进去啦。”五条悟说,“之前不就准备好了吗,换洗衣服。”
他们现在穿高专特供的咒术师服,穿过一次的夏油杰等人表示这衣服真是太棒了,防水防火耐磨防尘埃。
夏油杰一早就猜到盘星会的集会场面很大,他跟自己参加过的寥寥几场婚礼作对比,认为他们需要小西装礼服马甲。
家入硝子一听,认为他说得不错,至于五条悟,他身为六眼重要场合出席了很多场,只每次都穿和服而不是洋装。
总之能穿齐膝短裤小西装,他还挺高兴的。
衣服从哪弄不用说,成衣店买就是了,反正五条悟每天都会买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五条悟说:“我的术式可以飞,找个没人的地方带着你门从窗户飞进去就是了,在卫生间换衣服,直接冲进会场。”
夏油杰跟家入硝子不反对,前者提示道:“注意摄像头,跟我们以前不同,摄像头太多了。”
五条悟说:“你让咒灵去挡一下就是了。”
夏油杰:“咒灵是透明的。”
硝子说:“干扰发信器,买那个吧,让咒灵贴到监控摄像头边上,等我们走了再回收。”
集思广益后,一套简易的计划便完成了。
实施情况怎么样呢?一言以蔽之,太顺利了。
咒术师的力量近乎无解,尤其在本世界,除咒术师外没有第二种异能力,而他们的存在又像是水面下的阴影,寻常人未曾听说,权力者只有所耳闻、一知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