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想:杰那个家伙根本不是那回事吧,给死者的跨界明信片中都要询问父母的近况,崇敬着成为警察的父亲,生长在父慈子孝母爱的幸福家庭中。
异世界的父母死去,会很难过吧。
难过的夏油杰一往无前地进入废弃洋房,这里空置太久了,地板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大门被撞开时,涌入的些许气流扬起灰尘,空气中的细小尘埃吸入肺部,牵动阵阵咳嗽。
灰下面是什么呢?是陈旧的家具与陈年的血迹。
一块块,黑漆漆的,难看地扒在地面上、墙面上。
夏油杰有许多方法说服自己,譬如他所在的世界父亲升迁一家人移居东京,岩手县的老宅早已卖出,无论如何走向都不会相同,此外他还可以打听父母出事的日期,防微杜渐,将本世界的萌芽扼杀在摇篮里。
但实际上,小孩子的精神远没那么强韧,光是颤动声带就耗费他全部的力气。
他问五条悟:“悟,能看出什么吗?”
都过了十年,能看出什么?
五条悟硬邦邦道:“没有。”
什么都看不出。
肺部……呼吸变得通畅了。
说话还是有气无力,但没那么凝涩了。
夏油杰说:“先去跟周围邻居打听吧,希望他们没搬走。”
“搬走的话……毕竟出了这种事,也很正常吧。”
家入硝子说:“我去问吧。”
“五条这家伙,实在不擅长跟陌生人说话。”会被当成上门挑事的不良少年。
俏皮话被硝子咽回去,眼下这情况,真不合适。
五条悟没问自己反驳,他只是提了另一个建议:“问这个世界的夏油杰怎么样?”事关自己父母,一定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吧?
硝子成为了夏油杰的代言人,抢在他嘴唇一张一合前道:“不行,五条。”
家入硝子的记忆力十分出众:“一开始夏油就问过父母近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说的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明显不想我们知道。”
五条悟:啧。
某种意义上,去了很远的地方还真没说错,跟骗小孩的“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没有区别。
他们将凶案现场仔细勘察一遍,结论是相同的,肯定是咒灵作祟。
思维拐向另一个方向,这是报复吗?一定是报复,对十年前的特级咒术师夏油杰的报复,有大概率是诅咒师做的事儿,比方说夏油杰捕获了他们的同伴,干脆偷家,总监会的老橘子们中看不中用,泄漏了特级咒术师家人的地址。
这么看,本世界的夏油杰跟总监会一刀两断也很正常。
三人组的思路都很正常,什么未成年的夏油杰为了大义弑父母,正常人也想不出这么扭曲的剧情吧。
不幸中的幸运是,记忆中的邻居并未搬离,隔壁的门牌是夏油杰熟悉的“铃木”,按门铃后出来开门的阿姨与记忆中肖似,不过苍老了十几岁。
从阿姨逼近婆婆。
“哎呀。”去年才带上老花眼镜的铃木房子穿一袭得体的连衣裙,这就是日本的精致主妇,哪怕在家里都要把头发盘得一丝不苟,眼镜是无框的,眼镜娘的斯文莫过于此,小夏油杰的长相太有既视感,她想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你是隔壁那家的……”
她有些惊讶:“跟你父亲长得真像啊。”
下一句话:“看来他有好好地生活下去,真是太好了。”
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懂吗?是把他当成了夏油杰的儿子啊,且这位铃木婆婆已经很多年没看过夏油杰了。
小夏油杰的状态有点遭,这遭受重大打击的模样压根不是装出来的,他看似强撑着问:“父亲从没跟我说过家里的事,我也是机缘巧合下才找到的,请问当年……”
铃木婆婆叹了口气道:“孩子们,先进来吧。”
*
洋风别墅的一楼,光可鉴人的红棕色地板上铺厚厚一层地毯,再往上是岩板茶几。善解人意的铃木婆婆端上果汁与甜腻的福田面包,试图用甜味驱散笼罩在三小只头上的阴影。
家入硝子小口小口地吸果汁,五条悟急需糖分压制心头的焦躁。
咒回世界的直截了当体现得淋漓尽致,铃木婆婆单刀直入道:“那是桩无头悬案。”
“说人都没了,最后却不身体,只余下足以让两人丧生的出血量,来的警察也很奇怪,不给地方电视台报道,明明是他们的同僚……”她说,“或许是针对警察的报复吧。”
尸体都没有……毫无疑问,是被咒灵撕碎了。
五条悟跟家入硝子想。
铃木婆婆话锋一转:“不过,我原来还以为你的父亲也在那场事故中……现在看来,是在学校逃过一劫了吧。”
夏油杰多敏锐啊,他说:“他没来吗?”
一般要后世吧,办佛堂还有头七仪式什么的。
铃木婆婆道:“没有。”
“那件事过后,他再也没有回过这里。”
或许有在长草的屋外偷偷吊唁,可谁知道呢?
反正邻居们没看过。
……
田野调查草率地结束了,都没来急拍路边的鲜花野草,对应啰嗦的老师。
回程的新干线上,五条悟再也忍受不了长久的沉默对夏油杰说:“我们问出仇家的名字,回去后把他们干掉。”
杀气腾腾,一点也不合法。
五条悟有处刑诅咒师的经历,咒术师与普通人的三观不可同日而语,夏油杰跟家入硝子本该排斥,面对这般情景却说不出话来。
对,没错,最简单的是把诅咒师找出来,将人干掉。
家入硝子说:“这是平行世界发生的事,提前做准备,在我们的世界就不会发生。”
这是她能说出来的最接近安慰的话。
漏洞也是有的,譬如唯命运论:无论干掉了多少诅咒师,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依旧会爆发出相同的灾难,夏油杰的父母注定死在那一天之类的。
夏油杰思虑颇深,不可能想不到这种事。
可在当下,除却同意家入硝子的话之外,他也做不了别的,只是深深地记住了父母死亡的日期。
无论如何,要战胜命运。
稍微坚定起来了,现实容不得他停滞不前。
看一眼解密进度,跳转至36%。
五条悟积极地提出解决办法:“接下来怎么办,去问娜娜明,诅咒师究竟是谁?”
夏油杰状态好了点,可以积极思考了,他说:“不行,这件事必须由我们来调查。”
五条悟问:“为什么?”
夏油杰说:“没有人想告诉我这件事。”
硝子同意夏油杰的说法,这是一大疑点。
五条悟问:“我们怎么调查?”
夏油杰说:“有两种方式,一种依旧是寻找接触诅咒师的渠道。”这种他们尝试过,没有领路人,没有钱,就他们三个未成年人真有点难。
“还有另一种方法。”夏油杰很冷静也很疯狂,为了真相,做什么都可以。
“他们不愿意说,就去找愿意说的人。”他说,“总监会的老橘子们怎么样。”
五条悟:“啊?”
家入硝子皱眉,思索起夏油杰话的可操作度,她深思熟虑后得出结论:“不是不行。”
“来接触我们的人中一定有总监会的人,这是五条说的。靠营造出的虚假身份,都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如果觉醒了术式,一定会向我们抛出橄榄枝。”
硝子说:“唯一的问题是总监会的人或会不择手段,不会像五条老师他们那样保护我们。”
这是把双刃剑。
“但他们一定愿意告诉我们真相,或者说,这是笼络我们的交换条件。”
五条悟说:“干了。”
一点儿也没犹豫。
夏油杰言简意赅道:“很危险,悟、硝子,我一个人就行了。”
夏油杰还是那个夏油杰,他从不希望伙伴与自己一同走上危险之路,倘若要付出代价,他一个人就好,更何况这是他家的事,怎么能把硝子跟悟一起拉上。
这是拖累他们。
五条悟言简意赅:“你脑子瓦特了吗,杰。”
“都已经知道了,根本不可能把你丢下吧。”
硝子拖长了音说:“就想你想偷跑,也跑不掉。”
“我跟这家伙会像牛皮糖一样,紧紧粘在你身上。”
绝不会放他一个人,这是同伴的誓言。
命运,拐上了另一条岔路口。
……
可靠的大人七海建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不要小看大人的观察力哦,尤其他是负责任的大人,虽跟三小只住在不同楼层,每天都会尽心尽责地上门查岗,甚至大晚上还会偷偷看门看他们有没有睡。
三餐当然不可能亲自负责,却请了烧一手好菜的家政妇,每天都要下楼整整齐齐吃饭,当然,娜娜明晚餐会缺席,金融系打工人不可能在晚十点前下班。
三小只从本州岛回归东京的第一日,七海建人发现他们的萎靡不振,家入硝子给出官方回答:“玩得太累了,要睡觉。”
七海建人不是很接受,自小半年前见三人以来,他从未见其精力不济的模样,可家入硝子给出的答案又无可挑剔,只能将信将疑,次日一早守株待兔,西装革履的成年人与他们一同享用早餐。
家政妇无愧于高昂的薪水,早六时蹑手蹑脚地报道,今日做和食早餐,豚汁与海苔玉子烧与小香肠与米饭与味增茄子。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有堪比成年人的好胃口,小白杨似见风长的身躯需摄入大量碳水化合物。
夏油杰与五条悟对吃饭充满兴趣,家入硝子的胃量也超同龄少女,七海建人以观察哈士奇的方式观察三人,倘若不拆家、不爱吃饭了,定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