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不登三宝殿,能让直毘人联系自己,绝非好事。
他漫不经心地想:能让对方时隔五年来找自己的事儿,就一两件……
“哟,甚尔。”直毘人豪爽极了,不跟他打太极,跟甚尔说话弯弯绕,他真能把自己的电话给挂了,更何况,他直毘人也不是喜欢兜圈子的人。
“家族有人来横滨做任务,看见了玉犬,你有什么想法吗?”
甚尔心中一凛:果然。
嘴上却说:“哈,那管我什么事。”
直毘人单手抄在胸前,不受和服大袖的束缚,他心说:不承认吗……有些难办了。
他进一步提示道:“玉犬的主人跟你有些像。”
甚尔的回答一如既往地混不吝:“谁知道,说不定是禅院家人春风一度的产物呢,这么多年的血缘近亲,多少有点像吧。”完全不承认。
“如果你是来说这个的,挂了。”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直毘人听那嘟嘟嘟的忙音,伸出两根手指搔杂草丛生的下巴,缓缓说:麻烦了啊。
没想到那个甚尔也有舐犊的天性,不,或许正因他受禅院家排斥,才会产生近乎常人的亲情观吧?
他又想,有或者在离开了这泥泞般的家族后,甚尔交了好运,他学会了爱,明白何为亲情,即便儿子回归禅院家能享受咒术界意义上的富贵,却不愿让他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
“交好运了啊,甚尔。”直毘人如此定义,“不过,到底是十影,不能当没看见。”
*
甚尔的状态不对。
推开门的瞬间美久就发现了。
她看与平日里没区别的儿子,许是母子连心吧,从小惠身上硬生生看出一抹担忧,他平时不怎么与甚尔说话,哪怕聊天了都是“可恶的老爹”“别摸我的头”诸如此类的话,正因如此,甚尔并未从他的什么上看出点什么。
也可能是他神思恍惚,看什么都心不在焉的,发现不了儿子的异状。
她稳健地用完晚餐,又洗了一个热水澡,打发小惠去睡觉,小惠应当是睡不着的,却也乖乖地走了。
马上窜到沙发后,双手拍在了甚尔的脸颊上,他正在漫无目的地换台。
将甚尔的脸扭过来,与自己面对面,美久的脸孔上写满担忧,她问:“出什么事了,甚尔。”
本不应该同美久说,咒术界的事儿就归于咒术界这一滩泥淖吧,可她是惠的妈妈,当然要知道孩子的事,更何况跟甚尔在一起如此多年,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哪怕禅院甚尔不愿意提,不还有五条悟这张叭叭叭的小嘴吗?夏油杰跟硝子又会把五条悟东一榔头西一棒的话细化了。
最重要的是,美久才是家里精神最强大的人,她支撑起了破破烂烂的甚尔,用爱填满了他的空洞,抚慰他的伤痕,给了他面向未来的勇气与力量。
于是甚尔开口了,他说:“禅院家的人看见小惠了,还有玉犬,直毘人跟我打电话,他们是不会放弃十影的。”
他说:“还要在横滨吗?”要过躲避禅院家的浪迹天涯的道路吗?改名换姓、四处躲藏,自己是无所谓,可美久……
美久说:“可为什么要躲呢,小惠没有做错任何事,甚尔你也是。”
她拍了下甚尔的脸道:“冷静,甚尔,我们早就说好了的,如果惠被发现了,那就去面对吧,我听杰君说了,甚尔你很强,如果有人要带走小惠,那么当年你如何离开家族的,就再去做一次吧。”
*
禅院甚尔离家时做的事,只要一打听就知道,五条悟先是没关注,等他知道了捧腹大笑,说禅院家的老古板们“你们也有今天”,同时对禅院甚尔的经历感到不可思议,他说“你没事吧,既然那么强了,为什么要被一群弱者搓磨,是菩萨吗?还是屋子里的大象?”
夏油杰的回答也很损,他当着甚尔的面说:“不要这样,悟,有些人是这样的,童年时被欺负了,留下一辈子的阴影,成年后有了力量也不怎么敢反抗。”
硝子说:“ptsd都是ptsd。”
禅院甚尔听得也很火,他本来是对万事不在意的没有自尊的男人,可五条悟跟夏油杰,这两个人雷区蹦迪的本事太大,于是他把暂时打不过自己的二人组狠狠削了一顿,体术、硬碰硬,这两人真打不过甚尔啊。
“稍微注意点啊小鬼。”他是这么说的,“别挑衅大人。”
五条悟吊儿郎当地摊开手:“这话你跟禅院家的人说呗。”他认真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如果我是你的话,得把他们打得躲着我走,谁躲他们啊。”
夏油杰说:“如果要给小惠找场子,我跟悟很乐意替你去。”
硝子说:“记得带上我,只要有我就闹不出人命,没出人命就不是事。”
禅院甚尔简直匪夷所思:“给惠找场子?”
五条悟补充道:“剧本都这样写的,被家族流放的失败者的孩子是个天才,带球跑后被家族人发现,背叛接回家云云,惠可是十影啊,不就是带球跑的小天才吗?”
夏油杰扶额说:“少看狗血剧,悟。”
“总之。”五条悟说,“如果你不愿意回禅院家,我不介意让小惠叫我爸。”
他说:“那杰就是小爸,硝子就是小妈,他可以是我们共同的孩子。”
说完,堂堂六眼就被无咒力给打了,拳拳到肉,好在有不破的无下限,并未伤到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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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久的话让禅院甚尔想到跟三人组匪夷所思的对话,这仨不仅肖想他的老婆,还在肖想他的儿子,让禅院甚尔烦透了。
特别美久说道:“跟悟君他们说一声吧,虽有些麻烦他们,但他们知道了,肯定能给小惠多提供保障。”姑且还是知道,时常来自家蹭饭的三人组不是寻常少年。
她本不该找未成年的孩子寻求帮助,可跟自己的儿子有关,总要都试试的。
禅院甚尔想了下,盘星教、五条家、咒灵操使,好吧,像他这样的人不会因拜托未成年人有心理压力,那可是特级咒术师啊,传说中的最强,能用上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也让家里的老东西们知道,惠不是他们可以想的,他背后有几座大山。
于是他说:“那群小鬼又要得意忘形了,过两天我给他们打通电话。”请外援,能请外援不请吗?
他想的很好:“周末我有空了,就带着惠回京都一趟,那群小鬼头知道有上禅院家踢馆的机会,再多任务都会推了。”他很清楚五条悟他们的心态。
“就让老家伙们知道,十影是我的儿子,想从我手中把儿子带走,也不看看他们有没有这本事。”他像一头懒洋洋的黑豹,破除了心头的迷障后,剩下的只有对实力的绝对自信,说到底那时为何不直接毁灭禅院家呢,又为何接受家族对他非人的诋毁?他真的弱小吗?不,离开时的一通闹否认了这点,他很强大,强大到足以毁灭禅院家,可童年留下的烙印让他对弱小的羚羊心怀不忿与忌惮。
美久也不是以和为贵的,她是横滨人,枪林弹雨中长成的横滨人,而且,讨厌欺负甚尔的家族,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她轻描淡写道:“就这么定了。”
他们没想到的是,禅院家的动作太快了,快到周末未至就把小惠绑走的地步。
*
对禅院惠来说,这本是太过寻常的一日。
双叶幼稚园的娃娃车驶过他家住的塔楼,禅院甚尔照例将他送到楼下,包子似的小童端正地带着幼稚园的小黄帽。
这帽子甚尔常看常笑,他只见过家族里穿和服的小孩,哪里知道外面的孩子都穿浅蓝色罩衫带鹅黄色的小圆帽。
把人交给吉永老师时,他还勉强维持了人样,说:“麻烦了。”
吉永老师牢记甚尔黑/道人设,自那天后看他哪哪都不对,立刻小鸡啄米点头:“不麻烦!不麻烦!”
车上孩子不都是向日葵班的,幼稚园共有两辆可爱巴士,分东西两条线路,禅院惠跟野原新之助、樱田妮妮他们是一条线,跟伏黑津美纪也是,以往,他都分风间澈或阿呆坐在一起,小新几次邀请他,他都拒绝了。
小惠才不要跟小新坐在一起呢,他对漂亮姐姐跟大象都没兴趣。
今天是跟风间坐在一起的,一路上,风间屡次想要搭话,因他说的总是自己喜爱的魔法少女可爱P的事,导致小惠无法接话,等说起他上英语补习班才嗯啊地聊起天来。
正男坐在他们前面,跟阿呆一块,略有些敬仰地回头看他们,上英语班,这就是酷哥跟自己的不同吗?
风间被他无视了。
因风间分享了很多自己的生活,酷酷的小惠认为自己不能不说话,那太不礼貌了,可他能说点什么呢?说昨天老爹心情不好,今天一大早起来一切如常?那也太无聊了。
于是他问风间:“你家养宠物吗?”
风间对与自己一样立志进入私立小学考东大的精英小惠略有好感,他很乐意地搭话说:“没有。”
小惠说:“我家有两条狗,叫小黑跟小白。”
小新的脑袋忽然从椅背后冒了出来,他瓮声瓮气地说:“我家的狗也叫小白。”
小惠忽然闭嘴了。
他想:完全不想跟小新说话,聊天的话,一定会往黄色方向发展的!
*
小惠的努力没有白费,他苦苦支撑,筛选跟小新的话题,终于没有被他带跑,维持着酷哥的形象,但不知怎的,或许同样养名为小白的狗狗,小新对他迸发出了无限的好奇,小惠问他为什么时,小新会说“因为我想跟小惠的关系更深入点”。
禅院惠:。
不,我不想,完全不想。
小新看见自己妈妈时甚至会脸红!
因小新缠着自己,这个上午惠都过得十分辛苦,自由活动时特意逃到双叶幼稚园的角落,用高大的花丛遮掩自己一米高的身躯。
他想:这样就清净了吧。
哎,今天过得真太难过了,他真不应该说小白叫小白的。
让他没想到的是,古怪的还在后头。
正当小惠拿出放在兜里的单词本开始念时,脑后忽然传来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问他道:“你是禅院惠吗?”
酷酷的小惠当然没有应,他只是像所有警惕的小朋友一样,召唤出可以咬人的小黑小白,又默默站起来,看像叫自己名字的成年人。
禅院兰太看他这样,还需要说别的吗?禅院惠必定是甚尔的儿子,小黑小白又肯定是十影法里的玉犬。
他其实有点心虚,勉强露出笑容道:“我叫禅院兰太,来自京都禅院家,也就是你爷爷所在的家族,想邀请你去京都玩。”
小惠默默地掏出随身携带的儿童报警器,并面无表情地按下报警键。
第248章
儿童报警器迸出一声尖锐的爆鸣。
禅院兰太的脸陡然僵硬。
他本就有些心理负担, 昨日直毘人同甚尔打完电话,只向他摇摇头,双手抄大袖里, 看似无奈地说:“难办了,甚尔不承认。”
兰太无措地说:“那怎么办呢?”
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准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啦,可禅院兰太蒙家族悉心培养,由旁支一力提拔至炳, 对家族忠心耿耿,又有诸多感恩, 他深知十影法面世能打破甚尔走后家族备受打压的局面,怎能当没看见呢?
直毘人对甚尔是有些了解的:“他若不想让禅院发现十影,此时该带着人逃走了吧。”他说,“这可难办了啊, 事关十影, 应先召开家族会议, 要命,又要被弹劾了, 打电话给甚尔打草惊蛇……”他说着要命, 表情还是很淡定的, 直毘人日常被弹劾,在这古老的、充斥封建陋习的家族中他过于新潮啦, 连同他的术式都很“新”,老古板们看他不顺眼,又技不如人, 只能无能狂怒。
禅院兰太有些疑问:“逃走?”
“是的,就像他逃离禅院家一样, 甚尔那人,只要不跟家族扯上关系,什么都能舍弃。”平静的生活也是,离开横滨,再找一个小城市,重新启程。
直毘人想:“如果是我,也会那么做的。”
至于为何不对付禅院家,若他有这想法,离开时便把这家摧毁了。
想到这,直毘人甚至有些可惜,回顾当年,他难免认为甚尔做得不彻底,倘若将这古旧的、汇聚千年至今顽固余毒的家族毁灭,又在废墟上重建,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呢?总是比眼下好的,强者非强者,弱者非弱者。直毘人自己没有将家族打碎的气量,又无这实力,让咒术概念上弱小,实则无比强大的甚尔来做才是最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