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啪”一声焦急的、拒绝的、气急败坏的合上,而是优雅的、不急不缓的、静谧的开合。
似不因男人们的惨状而共情。
夏油杰说:“或许是麻木了。”他收回视线,看地上的人,都是年轻力壮的男性咒术师,有的昏死过去,有的在呻吟着、哀嚎着,一个女咒术师都没有。
但禅院家普通人甚少,人多有成为术师的能力,怎就没有女性咒术师呢。
他喟叹道:“禅院家的女性地位很低吧。”
五条悟没听出什么,又或者他不会将这与女人们的态度做联想,他只叙述事实:“可不是吗,他们都不把女人当人的。”
硝子也明悟了。
主宅经过甚尔的肆虐,古朴而威严深重的庭院已化为废墟,这里倒下的人是禅院家最位高权重的那一批。
五条悟看见了老熟人,他轻巧地举手,打招呼道:“哟,直毘人,被打得真惨啊。”
禅院直毘人依靠木梁,艰难地喘气,他到底是禅院家的最强者,短暂地拦住了甚尔,在他身上留伤痕,被打成这样都没昏死过去。
夏油杰跟硝子也认识这位直毘人家主,像他们这样的人,总是会碰见的,他比较有礼貌,跟直毘人说:“你看上去不大好。”
直毘人疼得龇牙咧嘴,他裸露在外的胸膛上不仅有血,还青一块紫一块,乃至坑坑洼洼,一看就是骨头被打断了,他看这三人,眯了下眼睛,直白地问:“你们是来落井下石的吗?”
五条悟当即就想大嘴巴地说“对啊”,还是夏油杰眼明手快,捂住他的臭嘴,这要是承认,不就成外交事故了?
他说话比较漂亮:“不过是担心小惠的安危,来瞧瞧情况罢了,直毘人先生有所不知,我们也算是看着小惠长大的。”
这话还不如不说,直毘人这等宽心人,听了都心塞塞的,好家伙,甚尔也就罢了,我们禅院家的十影,被五条还有眼下咒术界年轻的天才们看着长大,合着只有他们这本家不知道,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他听了都怪不爽的。
夏油杰接着说:“看现在,恐怕没我们出场的机会,甚尔一个人将事情全做了。”
直毘人心道:你们还可惜吗?
他没好气地说:“是啊,那家伙大闹禅院,不仅把人打成这样,还去洗劫了忌库。”他暂时没去看,除却那些藏在封印深处,甚尔找不到的库存,明面上那些怕都被劫走了,至于古籍,甚尔估计没带走,因为他压着小惠,跟禅院家的各位定下了严密的、钻不了空子的束缚,不仅不能去找甚尔一家的麻烦,还要保证,在他们需要的时候,给予十影相应的教育。
你说他们气不气,什么好处都给甚尔了。
又能怎么办呢,肆意妄为是强者的特权。
*
指针拨动回半小时前,禅院甚尔在小惠面前狠狠耍了一次帅,也让惠对咒术师的暴力有了深刻的认知。
除却直毘人没人是他的对手,无论是长寿郎从地底探出的巨大的佛塔似的双手,还是兰太的瞪视,正如同未来拦不住完全体的禅院真希,也同样拦不住甚尔。
更何况,他们还担心现场的小惠,他距离战斗的中心太近了,长寿郎使用术式都小心翼翼,如果掀开的地面牵连到十影,他这老脸要往哪搁啊。
禅院甚尔体积小,动起手来灵活机动,本就敌不过他的长寿郎等人小心翼翼,强得更强、弱得更弱。
至于直毘人,他的投影法术固然在甚尔身上留下了伤痕,这让远处观战的小惠吓了一大跳,紧握住双手喊了一声“爸爸”,甚尔听了更有精神,他家这小鬼,平日里甚尔甚尔地叫着,不愿意喊他爹,事到临头,还是很在乎他的。
有了儿子的鼓励,他更是发威了,还不忘记耍帅,淡淡地解释道:“就一点小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他刚才公开了自己的天与咒缚,攻击力加成,以惠的智商应当是听得懂的。
被压着打的直毘人苦不堪言,自己一行人被打成什么样了,跟甚尔的小伤没得比啊。
这场战斗在二十分钟以内结束了,甚尔重新抱起脸色发白的小惠,大摇大摆地跟在场人签订束缚,他跟小惠说:“听好了,我怎么说你就怎么重复。”他身上没有咒力,定不下束缚。
小惠板着一张小脸,他的脸很白,多少被暴力打斗的场面吓着了,定完束缚后,甚尔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地上躺着太多横七竖八的人,小孩儿走起来不方便。他问小惠:“害怕了?”
惠当然否认,他一直很要强,只是揽住甚尔脖颈的手臂又收紧了一点,他安静地摇头。
实际上就是有点怕,要允许幼稚园小班的孩子害怕。
禅院甚尔带他去搜罗了忌库,看得上眼的看不上眼的都收进丑宝的肚子,小惠没有问他可以随便拿吗,禅院家的一切实在是太挑战他的三观了。
就是说绑架啊、暴力啊、把京都昂贵的百年古宅砸了啊,对三岁的孩子来说太超过了。
他也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念头,以为咒术师就是这样的。
以及,对他爹的印象有一点点刷新,假设说咒术师的强弱是看打架厉不厉害,他家里蹲的爹明显是最强的那一个。
请扫完咒具后,甚尔怀抱着惠离开禅院家,他看小孩儿实在有点怕,问他“要不要吃冰淇淋”,这是简单的哄小孩的手段,只要塞给他一个甜筒,就能安安静静半个小时。
又跟惠说:“坐现在的车回横滨,到家要晚上十点,一会儿上新干线前买个便当。”
只是在告知。
惠忽然说:“以后我还要来吗?”
甚尔:“你说禅院?啊,你要来学术。”他说,“当不当咒术师随意,难得继承了昂贵的祖传术式,好歹学透了。”
惠先认真地说:“我会好好学的。”如果不好好学的话,甚尔今天的努力就白费了,且他意识到,咒术师的生态如同达尔文进化论,只讲究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除却考上东大养家外,他也得成为能保护甚尔的厉害咒术师才行,甚尔打了这么多人,又是这种脾气,一定有很多敌人,等他老了,自己得把人赶走,不让他们欺负甚尔。
禅院甚尔绝对没想到,自己正值壮年,儿子就在想他老了以后的事了。
甚尔在估摸他怎么学,是他们来京都,还是让禅院家派人去横滨,到京都也无所谓,反正他会陪同,除却特级咒术师的两个小鬼,他真不觉得有人能对付自己,在这方面,他有强者的自信。
爷俩就这么离开了,只余下一片狼藉的禅院家。
*
时间回到现在,直毘人心胸宽大、能屈能伸,他自己走不动路,光靠想的就能猜测出禅院家的惨状,于是他跟不请自来的客人说:“我愿意出钱,请用反转术式恢复他们的伤势吧。”竟然用敬语。
硝子本来伸脖子在禅院家观光,这可是与皇居年岁差不多的老宅,当然,她是看过五条悟家的,甚至还住过,但禅院与之不同,内景别有一番洞天。
她伸手指自己的鼻子:“我?”她觉得直毘人很有意思,“哎,不是吧,你们才被甚尔打成这样,我们可是来落井下石的,为什么我要答应呢。”说这话时她很元气,不见在手术台前的沉积冷静。
可能是五条悟跟夏油杰太沙雕,影响了她,这两人正在昏迷的长寿郎面前摆v字手势拍照!
他们还给硝子拍了好几幅单人照。
三人搞怪成这样,直毘人都没有生气,他的怒点并不在这,反倒是好声好气地跟硝子说:“我们已经被甚尔打成了这样,又定下束缚,没办法找甚尔的麻烦,你们只是来看笑话的不是吗?看也都看了,能挣钱何乐而不为。”
又说:“我们家成了这样,这几年是要沉寂下去了。”
最后他说:“甚尔是不会拒绝你给我们治疗的。”
硝子“嗯——”了一声,她也觉得甚尔不会在意,可他们毕竟是打着救小惠的幌子来,多少要问一声。
她也很果断,直接拨打了甚尔的手机,后者正在京都站跟小惠挑便当。
惠拿了一个九宫格,当然有他爱的红姜,这九宫格不管好不好吃,好看是真的,做得花里胡哨。
甚尔随便拿了一盒鳗鱼饭,又拿了两瓶饮料,便当跟饮料塞在塑料筐内,另一只手牵着惠,他没空余的手了,用肩膀跟下颌夹着手机。
“喂。”
“哟,甚尔。”硝子说,“我跟悟与杰在禅院家,直毘人出钱让我治他们家的人,你怎么看。”出于对小惠的尊重,她没直接答应!
甚尔却发现了商机,他说:“没问题,钱分我三成,以后惠去禅院家上课你就在外待命,治疗费我们对分。”
他是打定主意小惠去一次禅院家就要把他们家的人打一顿了。
硝子没拒绝这笔交易,他们甚至没有协定后期分配的比例,直接说:“成交。”
挂断电话后对直毘人说:“甚尔答应了,那就来吧。”
硝子的灵力深厚,治疗禅院家的咒术师,绰绰有余,她赚外快的时候五条悟跟夏油杰在一旁聊天,杰临时放了一个帐,他是要说正事的,让禅院家人听到,到底不好。
他跟五条悟说:“闹了这一出,禅院家是要沉寂了啊。”
他比五条悟还清楚御三家的情况呢。
五条悟嗤之以鼻:“他们本就被我们家压着打,还有加茂,他们前几年是有个赤血操术的传人诞生了,但比起六眼跟十影,他家一直不够看。”
“在五条家面前,都是喽啰。”
……
京都往横滨的新干线上,小惠吃了点便当,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的,他纤长而密的睫毛似一把轻罗小扇,上下翻飞。
甚尔才拧开大麦茶,就感到左腰侧被柔软而又温暖的躯体撞上了,定睛一看,惠已经歪在他身上,睡着了。
对幼稚园的孩子来说,这一日实在太漫长,从横滨到京都,又从京都到横滨,风尘仆仆,又看了那么多挑战他三观的画面,精神与□□都疲惫极了。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甚尔暗自“啧”了一声,想真麻烦,手上却老老实实地将惠横着放了过来,让他平躺在自己的腿上,跟躺在床上的姿势一样。
从在新干线上到下车,他一直维持这姿势,禅院甚尔稳稳地托着他,他抱抢、抓武器的手托着一团温暖而柔软的身体。
回家,打开门,听见动静的美久一下子扑了出来,她本想大声说些什么,看见甚尔与他怀里的小惠时,却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她轻声说道:“小惠,他没事吧。”
甚尔说:“累睡着罢了。”又说,“禅院家的事解决了。”
他心理是有很多想法的,像是自己变蠢了,跟禅院家对上真是吃力不讨好啊,以前那么想逃离,却主动回去,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会溜走云云。
但在美久跟惠的面前,想诉说的心情消失了,就好像为了自己的恩惠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一样,根本不需要解释。
而美久,她做出了甚尔意料之外的举动,踮起脚尖,摸了摸甚尔的脑袋,对他说:“辛苦了,你很努力了,甚尔。”一切尽在不言中。
看她澄澈的,一眼望到底的眼眸,禅院甚尔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像美久一直看着自己,陪伴他度过了漫长的今天。
明明人在横滨,却好像连他的挣扎、他的坚定、他复杂的心理活动、他冒头的不甘一并收拢进去似的。
美久又亲了亲熟睡的小惠的脸颊道:“辛苦了,小惠。”
……
次日,自由活动时间,沙坑旁的小惠被春日部防卫队的五人团团围住。
春日部防卫队是由由野原新之助 、樱田妮妮、风间彻、阿呆、佐藤正男组成的五人小队,号称由他们维护本市的和平,禅院惠对此从来都避之不及。
他对小新跟妮妮从来都很警惕,一是他实在无法小新的大象舞蹈,那不会很羞耻吗?二是他也不想跟路边的漂亮姐姐搭讪,三则是他一点都不想跟妮妮玩超真实的过家家酒游戏,她甚至会在过家家酒中说老公我们要离婚,房贷还有三十八年才能还完。
太沉重了,太沉重了,对他这样早熟的幼稚园生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
今日,春日部防卫队的人来找他是有意为之的,他们对小惠昨日的失踪充满了奇思妙想。
“小惠,听说你昨天被外星人抓走了。”
“你没事吧?”
“有没外星人做奇怪的实验吗?”
“我听到了吉永老师的电话,说小惠被敌对组织的boss抓走了。”
“敌对组织,是动感超人里面的反派吗?”
小惠:“……”
默默地挖沙子,堆一个城堡吧。
等到下午,春日部防卫队却有了新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