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对她感到恶心 第98章

“我……”地上濒死的孩子的动静,在压制下渐渐缓慢下来,隔断的气管声音模糊:“我叫……记得我,不要死在这……”

血流渐渐扩开,人也彻底安静下来,不再出气。

而活着的那个小姑娘,她慢慢松了手上的力道,抬起手,终于有空蹭了蹭脸上飞溅的血迹。

“死在这里的人,都没有谁记得。”那小姑娘擦干净了脸颊,笑了笑,轻声呢喃:“不过我会好好活着,把我的名字带出去。和你们不一样的。”

地牢很黑,她听到了外界转动大门的动静,和人的脚步声。

悉悉索索的人声,逐渐随风一起飘来。那是外界自由的空气,在浑浊的此间,亦难能可贵。

“……不错,这么强悍的资质。没想到活下来的是这个最小的。”

“大家一定会喜欢她的。”

“你叫什么名字?”

一道刺眼的光芒照在女孩儿瘦小的躯体上,凌乱的长发下,露出的却是一张苍白而精致的小脸。

她抬起头:“我叫,江袭黛。”

第87章

在听到那个名字以后, 燕徽柔不由得怔住。

她还以为这是自己的过去。

为什么会看到江袭黛的?

燕徽柔的目光凝视着地上的孩子。她跪着支撑自己,瘦削苍白,浑身伤痕,头发凌乱, 生于淤泥血泊之中。

不过那双抬起的眼瞳, 却格外有神, 炯炯焕然, 像是黑夜中斑斓绽放的昙花。

燕徽柔正好站在她抬头的方向,仿佛被那道目光刺透了。

最后,小门主被抱走了。

带走她的是几位穿着紧束身衣的人。凡人。

这个场景也在江袭黛伸手触碰到第一缕光线时凝固,在燕徽柔眼前酣畅淋漓地坍塌, 最后碎成了粉末。

燕徽柔往后退了几步, 听见了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无数的碎片, 从四周扬起,如飞花一样散开。

在等待的间隙, 无数个疑问冒了出来。

譬如€€€€江袭黛幼年时期为什么会在这里度过?这是哪里, 又为什么要囚禁一堆年幼的孩子自相残杀?

小门主会被送往哪里呢?

碎片聚合归拢, 渐渐又形成了清晰的形状。

燕徽柔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周遭的景物又发生了变化。

这里是一座山谷, 四周山岳形状诡谲,瘦骨嶙峋的树枝扭成妖异的形状。

“小师妹。”

一道女声响起,“功课做完了吗?”

“嗯。”

一红衣裳的小姑娘甩着手中的飞刃, 漫不经心道:“三个,一个女的, 两个男的。”

“花了多久。”

江袭黛转着飞刃的手一顿,将其收了起来, 皱眉道:“没多久,也就……”

她颤颤睫毛:“半个时辰。”

“真慢。”

那女人的身影从黑暗中显露,挑眉道:“三个人而已。你磨功夫不是?”

燕徽柔顺着江袭黛的目光看过去,却发现出现的那个女人,面容模糊,完全看不清楚。

这里很可能是门主小时候的记忆,因为时隔太久,有些人的样子记不清了。

女人伸出手,拉了拉她的衣袖:“东西呢。”

江袭黛有些不情愿:“你自个儿去外面拿,凭什么要我辛苦得来的?”

一道鞭子突然冲她抽了过去,第一下没打过,被躲开了。

只是第二下便没有那么幸运。

劈啪地一声,江袭黛狠挨了一下,长鞭擦着肉划过,打得她跪在了地上。

只是她人小却并不服输,下一刻,猛地伸手拽住那道长鞭,竟短暂地扼住了攻势。

“还长本事了?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听话,想找死吗?”

那女子嗤笑了一声,振了振手中的长鞭,但是并没有抽第三下。

她将鞭子收了回来。江袭黛也在此刻缓缓地松了手,只冷哼一声。

“好了。”那女子道:“咱们这一道的人,你都晓得规矩。谁厉害谁有理。在你能打过我之前,你的东西都是归师姐的。”

她伸手拍了拍江袭黛的脑袋,又低声骂了一句:“再说了,你这一身杀人本事都是老娘教的,要你孝敬几个钱怎么了?一点点大,却凶得很。”

也不管她怎么想,那女人伸手往她兜里一夹,拽出一大串儿还带着血迹的珠玉。

“这么一点儿?没眼力见的,你下次能不能挑个富贵点的。胆子大一点,旁人见你是小孩儿,不会有那么多戒心的。”

师姐白了她一眼,掂量着钱,转身就走。

而衣袖€€€€却被那个小姑娘使劲儿拽住。

“你又怎的?”

“拿了我的东西,给糖。”

被抢了东西感觉很不好,但是的确打不过。

也不想再挨几道鞭子。

江袭黛装作大人的神情,冷冷道:“给糖,便不和你计较了。”

“还真是小孩子。”女人轻啧一声,拿起一颗饴糖,塞到她嘴巴里。

那小丫头被甜得眯了眯眼,这才满足地松了手。她品味了一会儿,拿指腹抵押了一下腮边。

年幼的孩子总是没有太多心事的。很快,她忘了背上抽疼的一道鞭伤€€€€反正在这里都是家常便饭。

杀人是常事,欺骗是常事,恃强凌弱也是常事。

江袭黛自打从那个地牢出来以后,终于能有衣穿,还把饭吃饱了。不可谓不是一大进步。

还总有如师姐一样的人,教习她一些本事,而后把她丢出这片山谷,去外头做点儿小功课。

如今看来,无非是谋财害命,杀人越货,接下各种千金的人头悬赏。

鲜血在她稚嫩的指尖喷涌,正如同洗不干净的罪孽一样。

她还没有长大成人,还不懂道义礼法的时候,便已经离正常人的日子愈发遥远了。

这一段回忆停留在小江抵着腮边,很天真烂漫的笑容上,看起来饴糖是真的很甜。

然而她背上还有一道鞭痕,血浸润了小腿,一直流淌着。

如此对比,愈发让人难以说什么好。

燕徽柔站在场外,拧起的眉梢便从未放下过。

好歹这些场景最后依旧粉碎了,变成惨白的灰烬。

镜头一转,场景又变换到了下一幕。

这一幕还没怎么开始,便是浓郁的血色。

燕徽柔心里大抵知道会发生什么,她垂下眼睫有些不忍。

还是熟悉的场景,但是小姑娘瞧起来长大了一些,已经能看出后来江门主的影子。

她的眉眼还未完全长开,此刻沾染了许多血腥,变得很是狼狈。侧脸倒在血泊里,浑身因为疼痛抽搐着。

日日走在刀锋上,自然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弄丢了一单大的,遭到了一顿毒打。

从江袭黛的回忆里看过去,那不是一个两个人对她下的毒手,只是面容都模糊不清。甚至画面也相当模糊,只剩下一些狰狞的血色。

江袭黛没有一刻低过头,痛骂着,挣扎着,反击着,但是最后似乎没有什么作用,反而被教训得更狠。

她被一脚踩进泥地里。

迎背一片滚油,滋啦浇了下来,烫开了肩胛骨处的皮肉。

痛到极致时,人是没有声音的,指甲会抠进地里,意识也会陷入昏厥。

这里是一段很长的黑幕。

燕徽柔低头,拭了一下眼角,继续收拾心情看下去。

“我之前在做功课时,路边看见了一个……她和我一般大,不去杀人也有糖吃,还不会挨打。她娘居然不打她。怎么会这么好?”

一道哽咽的声音响起:“你们说,这里是我的家。我怎么不能过得这样好?”

师姐坐在一边,让江袭黛趴在床上,掀开衣裳,看了一眼江袭黛背后狰狞的烧伤,往上抖了抖不知道有没有用的药粉。

她沉默片刻,难得没有骂她:“平时打你,你多记着些。不要犯错……谷主和其他人,只会对你更狠。你若是再倔下去,没了价值,会被打断腿药哑以后丢出去行乞骗钱。”

“江袭黛,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地牢里百里挑一活下来的孩子,天生该干这一行。”

“不。”

那小姑娘一面因为伤口颤抖着,一面低声哭着说:“我其实不喜欢杀人,我觉得恶心,好恶心,我第一次拿刀子割喉咙时,血流了好多,好恶心啊……”

“别哭了。”

女人拍拍她的脸蛋,给她塞了一颗糖:“今天是你的生辰,就不抢你钱好咯。许个愿望怎么样?比如来年少挨点打什么的。”

“愿望……真的能实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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