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不搞暗恋 第2章

他慢吞吞地站到教室后面,眼皮子依然在打架,站着都能睡着。

但龙折莲没再管他,这堂课平安无事地度过。

下课铃响,龙折莲回了办公室,江昼半梦半醒的,跟梦游一样跟着她去办公室,站在办公桌前,脑袋无力地垂着,整个人懒散得不行。

龙折莲说:“你家里,有人照顾你吗?”

江昼睁开眼睛,眼神微微变化,没有吭声。

他以为龙折莲会问他为什么和褚荀打架。

结果并没有。

他的家庭情况,龙折莲是清楚的。父母离异,他被判给父亲。

他爸赌博抽烟喝酒家暴,样样精通,这些年江昼没少跟他干架。不管两个人再怎么样,他爸勉强给了他一个居住的地方,像养狗一样把他养大。

结果两天前,他爸跟人起了冲突,持刀把人砍死以后畏罪潜逃,还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

“前几天你没来上学,我也联系不上你,学校里那个助学金申请,给你留了一份。你等下去找褚荀拿表,你把申请填好以后交给我。会好起来的,别放弃。”

龙折莲神情有些许悲悯,很快收敛好,语调一转:“另外,今天上课睡觉,写一千五百字检讨过来。”

江昼始终埋着脑袋,一声不吭。

龙折莲欲言又止,最终只叮嘱道:“现在是冬天了,里面多穿一点。”

江昼点了头,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离开办公室,还没走远,听见里面有个男老师调笑到:“助学金都是给品学兼优的,这个江昼没少给你惹事吧?他打架被校长都抓了两次,你去捞了他多少次了,还有他爸,那可是杀人犯啊……”

江昼没什么反应,依然是那副漠不关己的态度。

班级里没人敢跟他说话,他径直走向褚荀的位置。

褚荀坐在教室的最左边,中间靠窗的位置,下课了,他周围的同学都扛不住困意睡倒了一大片,只有他依然背脊挺拔,低头在整理笔记。

“申请表。”江昼话向来少,朝他摊开手,直入主题。

褚荀侧过头看向他,琥珀色的瞳孔隔着镜片有几分朦胧。褚荀有点轻微近视,上课的时候会戴眼镜。

他鼻梁够高,戴个银边眼镜显得人模狗样,透着一股子疏离感。

但江昼只悟到了死装二字。

“申请表吗……”褚荀弯下腰,打开书包,把崭新的申请表递给他,慢声道:“用正楷字写,不能有错别字,否则会被打回来。”

江昼爱搭不理的:“哦。”

“写完以后先给我看一下。”

“哦。”

拿过申请表,江昼花了半节课的时间,认认真真地写了半张纸的理由,下课以后把申请表交给褚荀。

褚荀只看了一眼,就坦坦荡荡地说:“江昼,蚂蚁尸骨风不适合写申请表,麻烦你写正楷字。”

他神色认真,把写字丑陋说得清新脱俗。

只不过江昼想揍他,面若寒霜,为了那一千五的助学金,江昼忍下这口气,拿了一张新的表,忍气吞声地重新写了一份,这次花了一节课的时间。

然而还是被褚荀拒收了,理由依然是蚂蚁尸骨风文字太过超前,无法识别。

“请写正楷字。”褚荀一脸正经,仿佛江昼是故意写丑的一样。

“我操你爹——”江昼咬牙切齿,谁没事会浪费两节课的时间写申请表啊!

褚荀听见他骂了一句脏话,冷静地拿出纪律本,规规整整地写下:“江昼,说脏话,扣10分。”

他写的字很神奇,跟打印机打印出来一模一样,每个字的拐角转折似乎都被设置好了程序,被尺子比划着写出来一般,规整到可怕。

他又抬起眼,语气毫无波澜:“如果你能答应我,今天做国学作业,我帮你誊抄一遍,保证老师挑不出毛病。”

江昼觉得他莫名其妙,“我做不做国学作业关你什么事?”

褚荀没再看他,已经拿出新的申请表在誊抄内容了,侧脸冷淡:“因为我是班长,也是国学课代表,全班只有你不做国学作业。”

“对你负责,是我的责任。”

第3章 来我这里吧

褚荀的同桌是个圆脸女生,听见这句话,脸上露出来迷茫不解困惑震惊的混合表情,谁负责?褚荀居然会负责?他这种连班级口号都记不住的人,拒绝参加集体活动,独来独往的人,居然说要对同学负责?

然后褚荀一本正经,表情正直,眼神坚定得像要入党,谁也挑不出毛病。

有病吧。

他都不一定能读下去,管他国学作业干什么?

江昼含糊地答应下来,反正答应了又不一定要做,他今天下午要提前离校,褚荀管不着他。

午饭是在学校吃的,江昼趁着午休的时间,从学校后墙翻了出去。

他利落地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我出校了,你们约的几点?”

“下午两点,水南职高这边,老地方。”

江昼说:“可以,我马上到,单挑五十,群架一百五,特殊情况要加钱。”

对面骂了一句脏话,“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打赢了一定给你,妈的,那群鳖孙太他妈傻逼了,老子不干他们老子睡觉都不安稳。”

“嗯。”江昼说:“挂了。”

他把自行车停在了学校后山,一个废弃的亭子里。他骑着自行车越过山路小巷,很快就抵达了约定地点,一栋烂尾大楼附近。

那里已经聚集了十多个人,头发颜色各异,来势汹汹。

江昼把自行车小心地停在远处,一会儿打起来了,这群人砸了他车就坏了。他刚想走过去,忽然停下来,把身上厚重温暖的校服脱下来,塞进了书包里。

打架会把衣服弄脏,这衣服不是他的,他赔不起。

打完一场架,江昼无视了地上那一堆哀嚎的人,从雇主手里拿了一百五,放进裤子包里,转身找到自己的自行车,骑车回家。

他住的地方是一个老旧的街道,位于城市的最南端。

路过街头巷尾,尖锐的哭声被风吹到耳边,浓烈的香烛味扑面而来。江昼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假装冷静地从一家挂满白花和万年青的灵堂前擦过去。

“江昼——!你爸还没联系你吗!”一双大手拽住了江昼的衣领,他被从自行车上拽下来,踉跄一步才勉强站稳,自行车倒在了地上。

一个约莫四十岁,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双目通红,歇斯底里地喊:“他杀了人!杀人要偿命!你要是敢藏着他,你就要被枪毙!”

灵堂里哭丧的人齐刷刷看过来,跪在地上痛哭的女人,就是死者的老婆。她头发凌乱,满脸泪水,身躯软绵绵地跪在地上。听见江昼的名字,她眼珠子迟钝地转动了一下,突然暴起,像是中邪一般扑上来,“还我男人!还我男人!”

江昼被她尖锐的指甲抓伤了脸,一张脸更加狼狈,只能慌乱地拿手挡住脸,小声又无力地辩解,“他没有联系我……没有……”

“杀人犯的儿子也该死!”女人神志不清,如狼似虎,眼珠子似乎都要瞪出来了,“你们杀了人,我要你们偿命!偿命——!”

周围人窃窃私语,没人上来拉架,江昼几乎窒息,他埋下脑袋,像是一尊沉默的石像,站在原地,任由女人乱打。

“大嫂够了够了!江昼跟他爸关系一直都不好,你撒气在他身上干什么——进去休息一下。”一位稍微年轻一点的男人拉住了女人的胳膊,强行把她往屋内推,同时甩了个眼神给江昼,示意他赶紧走。

江昼眼神漠然,把倒地的自行车扶起来,慢慢地推到了自己家门前。

他住在一个很破很矮的出租屋内,墙面一大半的皮都已经掉落。家里没什么家具,空酒瓶胡乱地甩了一地。

江昼找了条板凳坐下,用碘伏给自己身上的伤消毒。

屋子里太冷,他冻得哆嗦,迟疑了一下,把校服从书包里拿出来穿到了身上。

“咚咚——”

应该是警察来了。

江昼放下碘伏,起身去开门。

寒风呼啦啦灌进来,房东裹着军大衣,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睛,“诶,你们三个月没交房租了啊,这房子不租给你了,你今天记得搬出去。”

他的语气很生硬,站得远远的,生怕跟江昼扯上关系。

在这种小地方,杀人犯的儿子,自然跟过街老鼠一样,谁都敬而远之。

江昼捏紧了拳头,抿唇道:“明天……可以吗?”

“明天又明天,每次都是明天,你爸杀了人,谁愿意租给你们?你赶紧走,这三个月房租不要你的了,赶紧走。”房东呸了一声,骂骂咧咧的,“给你两个小时,再不走,我就把你东西全部丢出去。”

再不走就是他不识趣了。

江昼面无表情地点了头,“好。”

他用一个行李箱,把自己东西装了进去。他爸不管他,所以他的东西少得可怜,一个行李箱就能装完。不过半小时,他就收好了东西,把钥匙交给了房东,房东当着他的面,“砰”的一声把门甩上。

江昼碰了一鼻子灰。

夜色已晚,他拖着行李箱,茫然然地站在街尾。旁边是一家鱼肉店,刺鼻的鱼腥味翻涌着卷席而来,他不适应地皱了下鼻子,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寒冬腊月,江昼手指骨冻得生疼,他找了个屋檐蹲下来避风,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去处。

他爸真是个畜牲,畏罪潜逃,还把家里全部钱带走,一块钱都没给他留下,完全不在乎他的死活。

江昼扯着嘴角,自嘲地笑了一声。拿出手机,在寥寥无几的几个联系人里挑选,始终选不出一个愿意收留他的人。

看来明天的新闻头条是他的死亡讯息了。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去,校服都没办法御寒了,江昼打了个哆嗦,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自行车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一声铃响,把江昼从困意中拉出来。他抬起脑袋,呼吸变成白烟,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是褚荀。

褚荀骑了一辆很酷的黑白配色公路车,身上还穿着校服。同样是校服,他穿出来就跟专门定制的一样,清俊挺拔,英隽秀气。

路灯昏暗,江昼大半的脸都隐藏在阴暗里,他懒洋洋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褚荀没说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回答他:“给你送作业。”

“哈……你跟我有仇?”江昼身子很僵硬,他动了动手指骨,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响,“老子还不够惨?你想跟我打架吗?”

褚荀说:“你今天答应过我,要做作业。言而无信,非君子。”

还君子,他现在连流氓都算不上,他就是个乞丐。

江昼说:“行了大圣人,我用得着你管吗?你觉得我这种人需要做作业吗?”

“你是哪种人?为什么不用做作业?”褚荀没有生气,琥珀色的瞳孔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幽深,嗓音平静似水,“你上次月考国学32分,年级平均分85,班级平均分92,你拉低了全班乃至全年级的水平。”

“那你多少分?”江昼冷笑,“你那个国学成绩,你有脸说我?”

褚荀脸不红心不跳,一脸正直:“我考了7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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