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嫁给失忆将军 第67章

那是他从西羌辗转回到中原时,裴椹不知为何,正好在已经被胡人占领的雍并边界。

李禅秀当时作为从沦陷地过来的可疑人物,被对方手下抓去盘查。

也是巧,当时有个在场官员认出他,道出他的身份。

然后他就被带去裴椹面前。

不过也没见到,裴椹好像病得很重,一直坐在车里,厚重的车帘后时不时传出沉闷的咳嗽声。

那时大周朝廷已经仓皇南迁,今上和梁王相继死去,梁王世子继位。

李禅秀知道这位裴世子是新帝的心腹,而自己父亲曾是太子,父亲的旧部当时又被朝廷定为叛党。

被抓到时,他已经不指望能活着离开。但不知为何,裴椹最后放了他,还派人和车马送他离开。

不过裴椹当时并没下车,甚至连车帘也没掀开过。后来李禅秀得知,对方当时旧伤未愈,已经到难以下车的地步。

距离最近的一次,就那么匆匆而过。

而李禅秀也的确,从未见过对方。

第50章

李禅秀一直不知,梦中的裴椹为何会放自己离开。

父亲作为太子,虽然早就被圈禁,但皇帝一直没正式下旨废太子。

或者说,不是皇帝不想废,而是他当年趁自己兄长在北征途中重伤薨逝之际,隐瞒消息,抢先登基,夺了自己侄儿的皇位。对外却称是先皇觉得自己儿子年幼,才让身为三弟的他继位。

但先皇出征前,就已经立自己儿子——也就是李禅秀的父亲李玹为太子。

今上这番话,当年并不能让先皇的旧臣信服。为了稳住这些旧臣,他又对外称,李玹仍为太子,将来继他的位。

也许他想再等等,等把先皇的旧臣都拔除干净,再废太子。

只是他还没等到,就先死在流民的乱刀之下。他最宠爱的儿子梁王在南逃途中匆忙继位,却因惊吓过度,很快病死,之后梁王世子继位。

那时李禅秀父亲的旧部在西南打着他父亲的名义起事,称大周正统在李玹一脉。

已经成为新帝的梁王世子十分惊惶,慌忙下旨,称李玹的太子之位早就被废,西南起事的人是乱党,又命正在北边打仗的裴椹先不必管胡人,急速领兵去西南平叛。

所以李禅秀一直不明白,裴椹当时为何违抗旨意,放他离开,甚至派车马护送。

梦中他无暇去想这些,到西南后,立刻重整父亲旧部,和陆骘、裴椹他们一样,领兵抵抗胡人。

只是他到西南前,父亲就已经病逝,起事的旧部也被朝廷多次围剿,人员凋零。彼时他手底无可用之人,加上他出生就被圈禁,没有领兵经验,身旁又无人教,对打仗其实一知半解。

虽然他年幼被圈禁时,常在太子府北院的墙角玩乐,用捉来的蟋蟀、青蛙当将军,折断的草梗当小兵,指挥它们在泥土堆成的“山川河流”间冲杀。

父亲见他经常这么玩,也觉得他有天分,避着看守士兵教过他许多兵法,可那些终究是纸上谈兵。真正领兵后,许多事都需要他再自己摸索,吃过亏,也时常迷茫。

那段时期很艰难,他不知自己能坚持多久,父亲留下的这些人会不会跟着他一起走向消亡。就是这时,裴椹的一名部下忽然联络他,说希望能跟他们联合,共同攻打附近的一支胡人军队。

只要是打胡人,李禅秀都支持。

他仔细权衡后,确认这不是陷阱,立刻说服部下,答应他们。

本来他以为,来信的只是裴椹手下的一支队伍,应是这支军队的领将自作主张,与他联合。

毕竟,虽然他当时在西南算小有势力,而且不与大周为敌,只打胡人,但到底是新帝下旨定性过的“乱党”,而裴椹是新帝的心腹。

直到后来联手攻打时,他才知隔壁军指挥的,竟是裴椹本人。

裴椹年少时名气就很响,常打胜仗,一度被称为北地战神。后来大周半壁沦陷,唯二能指望上的将军,也就他和陆骘。

李禅秀那时作为没什么经验的后辈,对这两人都十分敬仰,只是自己与他们没交集,加上身为叛党,也不好与他们联络。

这次联手,是他第一次真正见识裴椹的能力。而那一战胜利后,裴椹也亲自来信,感谢他协助,信中同时还夸他仗打得好。

梦中李禅秀收到信后,心情大约就和刚入学的学童,忽然被当朝大儒称赞文章做得好一样。他握着信,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在帐中来回踱步,几经犹豫后,决定写一封回信。

信中他诚恳表示,抵抗胡人,是他身为大周子民应该做的,裴将军不必说谢。接着又谦虚说自己能力一般,表达一番对裴将军的钦佩和敬仰,最后,才小心翼翼,试探向对方请教一些领兵打仗的事。

信送出去后,他有些忐忑,不知道裴椹会不会回信。毕竟像他这样没什么领兵经验,只能自己看兵书琢磨的人,提的问题对裴椹来说,应该很简单。对方那样忙的人,估计不会理他。

尤其自己还是“乱党”,之前对方来信,可能只是客套一番。

但没想到,裴椹很快就回信了,还是用一只金雕送信。

对方在信中仔细回答了他的问题,讲的鞭辟入里。为了能让他更方便理解,对方还在信中举一些自己打过仗为例,用词温和,没有丝毫不耐,就像一个长辈谆谆教导晚辈。

之后没过几日,李禅秀又收到一份对方派人穿过胡人占领地送来的兵书。那些书应该都是裴椹看过的,上面有他亲笔写的注解,只是不知为何,有些注解好像是不久前刚写下的,笔墨尚新。

李禅秀没想到裴椹这样厉害的将军,对这些早就看过的兵书,仍会一看再看,次次都写上新感悟。这书上的新笔墨,很可能就是对方近期又看书时写的。

李禅秀一直以为自己看书足够勤勉,没想到裴椹比他还勤勉,难怪对方那么厉害。

他心中不由更敬佩,也愈发感激。之后他也向对方学习,将看过的兵书再拿起,反复研读。

遇上实在想不通的疑问时,他尝试再次写信,向裴椹请教。而裴椹也从没拒绝过他,每次都认真解答,用词温和,极有耐心。

那只送信的金雕后来也被对方送给他,成了他们之间联络的信使。

所以,尽管从距离上来说,李禅秀在的西南和陆骘驻防的中部更近,但他却和驻防在长江最东的裴椹联络更多。

后来有一次,他有幸和陆骘见过一面,也是为了联手攻打胡人。当时他去对方驻地,聊完战事后,随口多问一句:“陆将军,裴将军也经常和你们用金雕送信,传递消息?”

陆骘当时不知为何愣了一下,像是意外和惊讶,接着咳嗽一声,声音好像有些含糊:“是……会用金雕送消息,一起攻打胡人嘛,金雕送信更快。”

说完,就赶紧岔开话题了。

李禅秀点点头,不久就离开陆骘的驻地。

虽然梦中,他和裴椹没见过面,但那一封封书信往来,早在他中勾勒出了裴将军的样子——

对方年少意气,但成长后,应该是一位端雅的儒将,宽厚的前辈,为国为民的英雄。为了收复北地,对方甚至直到三十,都不曾成亲,把心力都放在打仗上。

梦中的李禅秀甚至在心中想象过对方的长相——听说裴椹少年时,除了箭术名冠洛阳,另一样,就是他的样貌。

而他每次写信给李禅秀,用词都温和有礼,想必是个温文尔雅,君子端方的人。

梦中的李禅秀对裴椹一直敬仰,把他当前辈和老师,更敬佩他的为人。

甚至醒来后的李禅秀,也能感受到梦中自己的那种钦佩之情。起初他有些无奈和好笑,竟因一场梦境,对一个见都没见过一面的人,忽然产生那般厚重的敬仰。

后来发现梦是真的,他关注点又很快移到其他更紧要的事上。

只不过……原来每次提到裴椹,他会表现不一样吗?

李禅秀意外之余,神情也微怔。

裴二见他陷入沉思,不由握紧手中铁锹。

他其实一直猜测沈姑娘在洛阳时,可能见过那位裴世子。虽然对方否认过,但……他总感觉自己直觉不会错。

沈姑娘在提到裴世子,和平时不一样。他也说不出具体那里不一样,但给他的感觉就是……这个裴世子,在沈姑娘心里可能有些特别。

包括沈姑娘之前面对陆骘,要跟陆骘单独说话时,都没给他这种感觉。所以他虽然一度吃过陆骘的醋,但心里其实知道,陆骘没有威胁性,沈姑娘不会喜欢陆骘。

可这个裴世子……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神情闷闷,握着铁锹的手越紧,终于忍不住又抬头,试探问:“沈姑娘怎么看待……裴世子这个人?”

李禅秀一怔,终于回神,望了他一会儿后,莞尔失笑:“我确实没见过他。”

但顿了顿,又回答:“不过……我听说裴世子少年领兵,曾多次击退入侵的胡人,为大周守住北边,是了不得的英雄。而且他为人正直,心怀大义,我……很敬佩他。”

裴二听完,又垂头了,声音闷闷说:“哦。”

这个裴世子在沈姑娘心里果然不同。他暗暗想,片刻后,又抬起头,语气坚定:“我以后不会比他差。”

李禅秀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轻咳,勉励他:“嗯,我相信,不过你要多加努力。”

裴二薄唇便又微弯起来,见地上的泥已经和好,他又道:“沈姑娘,你去歇着吧,剩下的我来做就行。”

李禅秀不会砌炕,看一眼头顶太阳,同意道:“那你忙,我先去做饭。”

裴二脸不由微红,点头说“好”。

他干活,沈姑娘去做饭,感觉他们更像夫妻了。

这么一想,裴二愈发有干劲,打算今天就把火炕砌好。

他也确实能干,最终,别人两天才能砌好的炕,他竟然真的一天就砌好了,中途只吃了顿饭。

天近傍晚,房间内昏暗,已经点上灯。

看着墙边新砌好的火炕,裴二直起腰欣赏,心中满是成就感。

新砌的火炕有之前的床两个大,他特意砌得大一些,听说烧热后能暖一天,两个人在上打滚都不怕掉下……

不知想到什么,他耳根忽然微红,一个人干咳一声。

炕砌好了,第一件事自然是让李禅秀来看看。想到这,他忙转身出去,脚步都比平常轻快。

刚到院中,看见之前被搬出来的破木床,忽然又僵住,想起另一件事——

现在卧房有炕,家里又还有一张破木床,那他以后岂不得和沈姑娘分床睡,没理由再一起睡了?

裴二脸色微变,看着木床,又看向正在院中绕着木床踱步的金雕,目光沉凝。

卧房已经没位置了,而这张破木床,大概率会被放进偏屋。

几乎可以想见,以后他会和这只蠢雕一样,住在偏屋,和雕作伴……

忽然,他一把抓住踱步路过的金雕。金雕受惊,立刻扑腾鸣叫起来。

李禅秀在厨房,忽然听到外面金雕“惨烈”鸣叫,接着又听到什么“咔嚓”断裂的声音,以为出了什么事,顿时连勺子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赶紧出去看情况。

刚到门口,看见院中情况,他顿时愣住。

裴二不知为何,狼狈摔倒在地,金雕正踩着他头顶,扑腾跳飞到别处。而裴二身后,或者说身下,是床梁已经断裂的木板床。

李禅秀握着勺子怔愣,回神后忙上前扶起裴二,问:“怎么回事?”

裴二捂着腰,眉心紧皱,好像摔得不轻,说:“我也不知为何,刚才走到这,金雕忽然飞起来啄我,我没注意摔倒……”

说到这,他抿了抿唇,黑眸微闪,语气轻了些道:“不小心把床压坏了。”

“……啊,怎么如此?”李禅秀惊讶,语气也微微困惑。

之前两个人睡都没坏的床,怎么被一个人就压坏了?而且金雕跟他们都熟悉了,为什么忽然啄裴二?

想到这,他疑惑看向金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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