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 第4章

这是贼寇?

瘦成这样,怕是连刀都提不动吧!

其他大臣也发现了,但无人敢出声。

上一位当众顶撞相国的何大人,到现在还在家里“修养”呢。

严弥面不改色地说瞎话:“这帮贼寇被我严刑拷打,免得临死前狂言妄语,污了陛下的耳朵。”

郦黎笑了一声:“相国果然考虑周到。”

“陛下谬赞,”严弥哈哈一笑,“既然诸位大人们都到齐了,”他往身后扫了一眼,“那就现在开始行刑吧。”

郦黎听到身后传来倒抽凉气的声音。

这可是皇城禁地,当着他这个皇帝和满朝大臣的面,前几日还说“打板子过于血腥”的严弥,居然敢堂而皇之地杀人……

这是杀鸡给猴看呢。

郦黎垂下眼睫,不再去看眼前的惨状。

刽子手高高举起斩首刀,突然,其中一位重枷在身的贼寇拼尽全力,猛地往前窜了一截,用泣血之声喊道:“陛下,冤枉啊!我们都是良民——”

“行刑!”严弥怒喝道。

斩首刀落下,血溅三尺。

有几滴温凉的液体溅到了脸颊上,郦黎的眼皮猛地颤了一下,下意识抬眼,正好对上了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散开,严弥余怒未消地哼了一声,踢开滚落到脚边的脑袋,冲郦黎敷衍拱手:“陛下,这帮贼寇狡猾的很,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还敢自称良民,着实可恨。”

说完,他瞪了一眼身后几个作呕的大臣,鄙夷道:“杀几个贼寇,就能让一国朝臣吐成这样?诸位大人难不成都是鼠胆吗!”

“严弥,你!”

有人终于忍不住这样的羞辱了,冲他怒目而视。

严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记下对方的面孔后,便收回了视线。

今日目的已达到,倒也不用再继续大开杀戒,等日后随便找个由头将其抄家流放便是。

倒是陛下今日的表现……

严弥观察着郦黎苍白的脸色,在发现小皇帝看似镇定,其实瞳孔早已放大涣散后,终于满意了。

“陛下可是受惊了?”他假惺惺地关切道,“瞧我,光想着斩了贼寇为陛下庆贺,倒忘了这茬。”

郦黎缓缓吐出一口气。

“相国,”他攥紧拳头,恳切道,“朕觉得,你说得对。”

严弥:?

他脑海里蹦出一个念头:这小皇帝,不会真吓傻了吧?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郦黎继续说道,语气愤慨,“这帮贼寇,死到临头,居然还敢狡辩冒充良民,着实可恶至极!朕一想到他们实则是欺压百姓的匪贼,就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严弥细细地打量着他,半晌,问道:“那陛下欲待如何?”

“既然人都死了,朕也不好说什么,在宫外随便找个荒郊野地埋了吧。”郦黎叹气道,“但那些真正受苦的百姓,朕还是觉得,需要好好安抚一番。”

严弥心下稍定。

原来只是小皇帝动了恻隐之心,这好办。

“臣会安排此事的,陛下放心。”他随口道。

郦黎踌躇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对严弥说道:“抚恤百姓这种事,一般都是国库出钱吧?但是……”

他犹豫着,吞吞吐吐道:“相国,朕也想为百姓尽绵薄之力,只是担心钱用不到实处,反叫贪官污吏占了便宜。定远侯刚除贼归来,朕本不该因此事劳烦他,但思来想去,朕还是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严弥正愁没借口从皇帝私库里淘些宝贝来中饱私囊,闻言大喜:“陛下真乃圣明之君!百姓若是知道陛下一片苦心,也定当感愧无地,报效朝廷!”

郦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相国谬赞了。朕不懂这些,还得靠相国和定远侯帮忙,若是定远侯伤好了,就叫他进宫来与朕商议此事吧。”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番,周围大臣们也纷纷回过神来,跪在地上山呼陛下仁慈,严相国大义云云。

宫人们飞快地打扫着刑场,一盆盆清水泼下去,混着鲜血渗入地砖罅隙,十几具尸首留下的痕迹,很快被清除得了无影踪。

郦黎还在空气中闻到了淡淡的香气,大概是宫人在清水中混了什么香油,用来祛除血腥味。

但闻着这香味,他却莫名有些反胃。

朝会散去后,照例摆驾回宫。

安竹挥退四周伺候的宫人,犹豫片刻,还是端着铜盆和毛巾走过来,小声道:“陛下,洗洗手去晦气吧。”

郦黎像是没听到似的,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突然报出一串药材名来:“石莲肉4钱,莲须1钱,麦冬2钱……”

安竹默默记在心里,待郦黎说完,小心翼翼问道:“陛下,这是什么方子?”

“安神汤,替朕熬一碗来。”

郦黎呆呆地说完,又呆呆道:“还有,再从太医那儿给朕拿一套金针来。”

虽然他学的不是中医,但舍友是,当初教了他不少穴位和针灸方面的知识,给别人扎他不敢,自己的话就无所谓了。

安竹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模样,担忧道:“陛下,真的不需要奴婢叫太医来为您看看吗?”

郦黎心道他们懂的医术估计还没我多,喊什么。

“不需要。”他回过神来,疲惫道,“把盆拿来吧,朕洗把脸。”

他用毛巾沾着水,反复擦拭了几遍被鲜血溅到的位置,终于恢复了一些精神。

幸好自己是学医的,郦黎庆幸地想,否则普通人乍一看到刚才那幅血腥画面,非得吓晕不可。

“陛下,安神汤好了。”

郦黎接过药碗,却没有立刻喝,而是怔怔地看着碗中自己的倒影。

恍惚间,碗中的倒影渐渐扭曲。

方才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浮现在眼前,但这一次,那张倒在血泊里的陌生面孔,变成了霍琮双目紧闭的惨白脸庞。

郦黎神情恍惚,喉结滚动了一下。

“陛……陛下?”

安竹看着突然捧着碗默默流泪的郦黎,立马慌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

郦黎愣了一下,飞快用袖子抹去眼泪。

“我……”他想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但想到那一幕,心中又传来一阵刺痛。

严弥今天当着他的面,砍了十三个人头。

大概率,都是京郊普普通通、老实本分生活的百姓。

为什么严弥在那种场面下,还能神态自若地笑出声来?

作为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普通人,郦黎完全无法理解。

但他更害怕的,是自己幻觉中的画面成真。

如果今天戴着枷锁,奄奄一息地跪在他面前的人是霍琮,如果严弥随意踢开的那个脑袋,长着和霍琮一模一样的脸……

郦黎再也无法忍受了,他猛地站起来:

“安竹。”

“奴婢在。”

“今日见了血光,叫太医去相国府上请个平安脉,回来把严弥的身体情况完完整整的告诉我,一个字都不许漏,听到没?”

安竹虽然不明白陛下明明如此痛恨严相国,为何还要关心对方的身体,但他一向对于郦黎的话无脑遵从,“奴婢记住了。”

待安竹走后,郦黎独自坐在宫中,定定地望着远方沉落的夕阳,直到眼睛发酸,才揉了揉泛红的眼眶,捻起一枚又一枚金针,插在自己脑袋上。

顶着一脑袋金针,郦黎恨恨地想:

自己堂堂医学生,平时以德服人,真要豁出去了,捅人十八刀都能判轻伤。

他就不信了,还治不了一个严弥!

第004章 第 4 章

定远侯最近十分春风得意。

他本就深得严弥看重,执掌禁军,保卫皇城,这可不是一般的殊荣。

加之他最近又在“剿匪”上立了头功,罗登相当心安理得地在家“养伤”,甚至打算接下来一个月都不去上朝了。

但没想到,刚散朝不久,严弥就急匆匆来找他了,还让他尽快进宫一趟,面见陛下。

严弥如此急切,自然不是敬畏皇权。

等他们要到了名正言顺开私库的理由,届时皇帝的财物和宝贝,不就都成他们的东西了?

罗登觉得相国纯属多此一举,想要小皇帝宝贝的话,直接用钥匙开库拿不就好了?

但为了严弥的面子,他还是进宫了。

“陛下在御花园垂钓,”领他进去的小太监笑眯眯道,“定远侯,请吧。”

罗登漫不经心点头,顺着御花园的小径往前走,心里琢磨这小皇帝找自己干什么。

平日里这小皇帝总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三步一咳,早朝也是能不上就不上,一副活不过三十的病痨鬼样子。

但最近倒是奇怪,听说不仅身体恢复了不少,还经常拿着药方叫太医们煎药,说是从古籍里翻来的方子;又招了一帮伶人,天天在宫里排什么“歌舞剧”。

罗登很瞧不上这个小皇帝,但也不希望他早死,不然相国光是挑继承人就又要费一番周折。

再者,那出《长恨歌》也是真的精彩。

也不知那帮伶人是从哪里抄录来的,他想,怪不得能把小皇帝迷得五迷三道的。

“陛下,您这鱼钩,怎么不挂鱼饵啊?”

“你不懂,这叫愿者上钩。”

听到前面传来的对话声,罗登停下脚步,抬眼望去,却不由得愣住了。

深秋池塘边,一道清瘦修长的身影侧身背对着他,一身白袍深服,头戴金冠,手中握着一节细竹制成的鱼竿,正悠哉地立于阳光下垂钓。

平日里上早朝,罗登都只是站在严弥身后,远远望着上首的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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