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 第28章

霍琮指着函谷关的位置道:“函谷关守将是严弥的亲信之一,性格贪生怕死,好大喜功,会不战而逃也是意料之中。”

“通王通过关隘后不就,我就派属下带了一支队伍,暗中绕道函谷关,顺便收拢了那些逃逸的兵卒。有了这些人,再加上我这次带来的百人骑兵精锐,设置陷阱,前后包抄,虽然做不到全歼,但也有信心能让卢弦折戟而返。”

他一边说,一边把桌上一对玉蟾蜍砚滴分别放在了京城,和函谷关关外的位置上。

玉石与桌面碰撞的声音并不重,霍琮做起来,却有种举重若轻、以天下为局从容落子的气度。

“古人出征,一般号称多少万大军,其中都是有很大水分的。像卢玄的二十万军队里,其中一大半,都是被征来的民夫和流民,真正能算得上精锐的士卒,以我判断,应该不超过五千人。”

郦黎越听眼睛越亮。

不愧是他哥们,这一通分析,对他来说简直是最好的定心丸!

郦黎的眼神太过炽热,霍琮当然注意到了。

但他只是扫了一眼,便继续盯着地图说道:“通王出兵前,我已经察觉到了苗头,派人携重金北上,游说西北王麾下的主战派将领,让他们劝说昆世出兵。”

“昆世是先帝死忠将领,但与卢玄不和已久,此番绝不会坐视卢玄顺利入驻京城,成为下一个严弥。”

“我判断,昆世大概率不会大张旗鼓地讨伐江州,但绝对会给卢玄制造压力,迫使其撤军回援。”

霍琮本想在凉州边境再放置一枚标志物,代表西北王昆世,但桌上已经没有砚滴了,于是便自然地朝郦黎伸出手。

郦黎四下扫了一眼,发现没有合适的小物件。

想了想,他干脆从怀里掏出那枚被他体温熨得温热的玉琮,放在了霍琮掌心。

霍琮垂眸看着掌心小巧玲珑的玉琮,似乎心情不错,唇线微微上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模糊的轻笑。

他粗糙的指腹在光滑的玉琮表面缓缓摩挲,像是在揉捏着什么,又像是认真思考时,无意间做出的小动作。

不知为何,郦黎忽然想起了霍琮给自己上药的过程,他慌忙移开视线,手指垂在身侧,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

霍琮把那枚玉琮放在了关外的位置,淡淡道:

“卢玄不是傻子,他差不多也该得到昆世那边的消息了,但他仍一意孤行要来,打的就是速战的主意。”

这下郦黎听明白了。

他了然道:“也就是说,卢玄这次是赌上了自己的老家,准备来一场闪电战夺取京城?”

“没错。”

“谁给他的勇气?”

郦黎差点笑出声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哥们你不是最擅长闪电战了吗?你当初拿了你们学校军事推演比赛的特等奖,靠的就是这一手吧?”

霍琮仍盯着关外的位置,淡淡点头。

郦黎舔了舔嘴唇,偏头一脸崇拜地望着他,“哥们儿,你太牛逼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开战之前要做站前动员,还要师出有名了,有你在,我甚至觉得我们反过来追击二十万大军都是小菜一碟。”

从前他在书上看过一句话,郦黎觉得说得很对:

战争虽然残酷,但战争指挥却是一门艺术,指挥战争的人,不仅是军队的统帅,更是思想的领袖。*

在郦黎看来,霍琮就是这样的天生领袖。

只要有霍琮在他身边,哪怕情况再糟糕,郦黎觉得,自己都有绝地反击重头再来的勇气。

“讲这么多,应该口渴了吧?”他乐颠颠地给霍琮倒了一杯茶,双手呈上,“来,哥们,喝口茶!虽然品质不如严弥府上的,但这可是皇帝本人亲手泡给你的,真正举世无双的贡茶!”

郦黎说这话时,眼不眨气不喘,连脸都不带红一下的。

他一向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再说了,在哥们面前吹吹牛怎么了?

霍琮接过茶杯,目光落在郦黎一张一合的润泽唇瓣上,只一秒,就飞快移开了。

要说郦黎全身上下哪里生得最好,虽然他本人坚决不愿意承认,但只要是认识他的人,肯定会异口同声地说:嘴唇。

和大多数男性的薄唇不同,郦黎的嘴唇柔嫩,色泽诱人,唇形的线条惊人的秀美,上唇的中部尤其饱满,不说话时,一颗唇珠浅浅压在下唇上,让人不禁幻想着吻上去的甜润触感。

但在给一些胡搅蛮缠的、不遵循医嘱的刺头病人诊断时,这样漂亮好亲的嘴唇,同样会吐出冷冰冰的话语。

用词之犀利扎心,叫旁观者都不禁心中一寒。

霍琮默默低头喝茶。

明明是清热降火的茶水,却硬生生被他喝出了气吞山河的效果。

郦黎看着霍琮喝茶的样子,脑海中忽然闪过当初在御花园里,第一次和罗登见面的场景。

但他立马把这个念头丢到了九霄云外——

那种猥琐下流的货色,也配和他哥们比?

他不禁问道:“你要这么喜欢的话,要不要我送你一批茶带走?”

“你不需要给我送那么多东西,”霍琮动作一顿,把见底的茶杯放下,“我的那位幕僚名叫解望,出身琅琊解家,是景朝的清流望族之一。有了解家的支持,我们未来的路会比现在好走许多。”

“解家是解家,我是我,”郦黎坚持道,“他们就算提供给你金山银山,那也不是我送给你的。”

时间有限,科学院才做出了一把弩箭,结果还被他先拿走用了。

而且亲身实验过后,郦黎觉得那把弩箭虽然威力大,但稳定性还有待调试,所以就不打算先告诉霍琮这件事了。

只是他哥们千里迢迢赶来京城看望他,总不好让他空手而归吧?

“要不,我把宫里几本兵书送你?”

“可以,景朝的军阵我也有研究过,”霍琮突然变得话密起来,“总的来讲,他们目前还处于方阵时代,云阵、圆阵、战车阵都已经出现了,但主要还是以高机动力的步兵方阵为主要攻击手段……”

不好,一旦涉及到兴趣和专业领域,他哥们就停不下来了了!

郦黎赶紧做了一个“stop”的手势:“打住!这些你就不用和我讲了,讲了我也听不懂。”

他放心地拍拍霍琮的肩膀:

“朕就全靠你了,霍大将军!”

霍琮铁打的刚劲身板,竟然被他拍得微微一震,已经到嘴边的话也戛然而止。

郦黎心道我力气居然这么大的吗,但嘴上还是继续说道:“等你这次保卫京城立下汗马功劳,再攒两年军功,你也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到时候想啥时候当皇帝,跟我说一声就行!”

他冲霍琮挤挤眼睛,“咱们兄弟之间,不用那么客气,只要包吃包住,被你挟几年我完全没意见。”

“挟天子以令诸侯?”

霍琮缓慢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语气有些难以捉摸,“你想让我当权臣?朝廷不会允许下一个严弥出现的。”

郦黎很自然地回答道:“可你不是严弥啊。”

“哪里不一样?”

“严弥是先帝留下的祸患,你是我信任的心腹爱将,还是我哥们儿,当然不一样了!”

“现在谈论这些事情,还太早了,”霍琮顿了顿,似乎很想回避这个话题,“还是先思考怎么解决当下的困境吧。”

“……也是。”

他哥们是个典型的实用主义者,有着恐怖的执行力,几乎从来不内耗,也很少考虑尚未发生的事情。

当然,制定战略和督促他期末周复习的时候除外。

郦黎心想自己这种习惯了临时抱佛脚的、考试前还会去拜考神求保佑的投机主义者,在霍琮身边简直就是典型反面教材。

不过他俩正好也互补,怪不得这个闷葫芦打小就爱跟他玩。

“刚才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所以你来京城,其实是早有准备?”

“可以这么说。”

“那你还在信里写什么迎春花,我还以为你是专门来见我的呢。”郦黎重重哼了一声,毫无意识地抱怨道,“亏我还天天数着花苞盼着你来。”

霍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嗯。”

“说完了正事,咱俩也该聊聊别的……等下,你刚才是不是嗯了一声?”

“…………”

见霍琮又不说话了,郦黎却兴奋起来,连声追问道:“是不是?是不是!我都听到了,你否认也没用!”

他露出一副“吾有此孝子甚为欣慰”的得意神情,一把揽住霍琮的肩膀,还顺手捏了一把对方的脸,把霍琮的嘴角用力往上提了提,试图给这位疑似面瘫晚期患者,手动制造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笑容。

“哥们你真是,都长这么帅的一张脸了,平时要是多点话多笑一笑,上辈子估计早就脱单了,也免得跟我一起打了这么多年光棍,多浪费资源啊。”

突然捏住脸的霍琮剑眉一跳,脸上平静的表情被打破,露出了一种让郦黎蠢蠢欲动的、带着些许迷茫的眼神。

倒是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了,郦黎欣慰地想。

咦,明明霍琮应该比他大几岁吧,自己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郦黎把这个念头抛到一边,继续怂恿他:“来聊聊天吧,就二十分钟,不耽误正事,快跟我说说,你是什么时候穿过来的?”

“比你早一点,”霍琮很听话地坐在了郦黎身边的位置上,回答道,“大概四五年前吧。”

“这么早?”

郦黎吃惊道:“那你怎么会当上土匪头子的?”

“官府剥削,天灾人祸,”霍琮简单回答,“当地百姓活不下去,只能落草为寇,我威望高,他们就推举我当首领。”

“那后来你为什么又接受招安了?”

霍琮看着他的眼睛,“因为发现你也来了。”

郦黎一愣,随即明白了霍琮的意思。

“如果皇帝不是我,你这辈子,难道就打算躲在山里当个土匪吗?”他不自觉地放下手,怔怔道,“就没想过走其他路?以你的能力,没有我的帮忙,肯定也能打拼出一番事业的。”

“那时候没想这些,”霍琮淡淡道,“能活着就很不容易了。”

郦黎想想也是,当时霍琮日子肯定过得十分艰难。

他不禁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放心,你现在有我了,以后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霍琮很轻微地勾了一下唇,没有过多解释。

但其实,他指的并不是生活条件。

“对了,你之前说的让我不要开城门,”郦黎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要是这仗打赢了,那可是大大的功臣,我要是连城门都不开,岂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你是皇帝,有什么说不过去的?”霍琮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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