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说话都磕巴了,“你的得力下属还呆在诏狱里,愧疚得都要拿刀抹脖子了,你当真一点儿都不在乎?还、还有空在这里争风喝醋?”
“我跟他打了个赌,”霍琮说,“赌约的具体内容就不说了,他不希望我告诉你,总之是关于你的反应。”
“结果就是,我赢了,所以他不会真的寻死,我也会想办法让他戴罪立功,继续为你效命。”
郦黎木着脸:“你俩拿我打赌?”
霍琮:“权益之计,我知道他会怎么选。”
郦黎微笑:“要是知道他的好主公这么为他考虑,他一定会感动得哭出来吧。”
“…………”霍琮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谨慎问道:“你在吃醋吗?”
郦黎翻了个白眼,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醋你个大头鬼!马上就早朝了,那些大臣肯定都想要他的命,快给我想解决办法!我知道你肯定早就想好了。”
霍琮眉心一跳,抱着他不放手,神情有些闷闷的。
郦黎磨了磨牙,心道你要是放在三国,估计也是个为了睡人家嫂子把城都丢了的曹贼角色,却没发现自己一不小心代入了人妻视角。
硬的不行,那只能来软的了。
霍琮开口道:“让我想想……”
“来不及了!”郦黎不假思索,“叭”地在他嘴上亲了一口,“想好了没?”
霍琮神色挣扎:“我没……”
又是“叭”的响亮一口,“想好了没?!”
“…………”
霍琮认输了:“想好了。”
他附耳对郦黎说了一番话,听得郦黎连连点头:“没错,就这么办,很好,不错嘛朕的大都督。”
大都督还不甘心,默默凑近了想讨个赏赐,可惜陛下心冷如铁,卸磨杀驴翻脸不认人,推开他后拾掇了一下行头,头也不回地大步就走出了小巷。
“来个人,备马车。”
猝不及防被抓住的早餐铺老板看到郦黎出现在宫外,瞪大了眼睛,先是呆呆点头应是,突然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问道:“陛下,您怎么知道我是锦衣卫假扮的?”
郦黎嫌弃地指了指他的油锅。
“你每一根油条都炸糊了,下次先练练手艺再出来开摊。对了,给朕包两个茶叶蛋带走。”
伪装的锦衣卫:“…………”
“还有,给陆舫传消息,叫他别跑了,在早朝前把严弥那个小妾带过来,朕要叮嘱她几句话。”
朝廷没了一半大臣,说不定效率还提高了不少,京城世家因此一蹶不振人丁凋落,更是郦黎恨不得放鞭炮庆贺的喜事。
但身为君主,郦黎必须要找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
季默宁可灭口也绝不想叫真相走漏半分,但难保这世上还有漏网之鱼存在,所以霍琮告诉他,为了永绝后患,加之保住季默的性命,他能想到唯一的办法便是——
无限夸大事实,再广而告之,用一个更加炸裂的消息掩盖真相,便没人会在意真相如何了。
然后,彻底把水搅浑!
第047章 第 47 章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早朝开始后,看到空了一半的朝堂,郦黎还是小小地惊了一下。
这……穆玄还真没夸张啊。
空荡荡的大殿静穆沉肃, 一眼扫过去, 那些在拍卖会上令人生厌的谄媚面孔都消失了。
剩下的, 都是些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臣, 脸色麻木一言不发的木头桩子, 以及少数几个满脸义愤填膺的谏臣。
——比如永远冲在怼人第一线、铁骨铮铮的何兑何大人。
情况倒是比郦黎想的乐观一些。
他转念一想, 十年之内, 大景朝堂历经三次大淘洗,做官已经彻底变成了一项存活率不到50%的高危职业。
尽管人人趋之若鹜,但明哲保身早已成为了主流,像何大人那样管你是谁都敢参上一本的直臣,终究还是少数。
——这是开科举的好机会啊!
郦黎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诸位爱卿,平身吧。”
余光瞥见角落里扮成侍卫、陪着他一起上朝的霍琮,他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许多。
……就是不自觉地有了点儿偶像包袱。
郦黎挺起腰板坐直, 清了清嗓子, 主动开口问道:“朕因歹人行刺,昏迷数日, 这期间辛苦各位操劳国事了。可有什么要向朕禀报的?”
瞬息寂静后, 何兑果然第一个站了出来。
但他并没有立刻发难, 而是先缓和神色, 询问道:“陛下身体可好?万幸那歹人没得手,不知可有抓到幕后主使?”
“朕无事,只是受了惊吓而已, 何爱卿不必担忧,”郦黎说, “至于罪魁祸首,也已被锦衣卫处置了。”
何兑沉下脸来:“那陛下可知,锦衣卫指挥使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
郦黎:“朕略有听闻。”
“此乃本朝开国以来最为丧心病狂之事!”何兑厉声道,“纵然是缉拿贼人,也不该闹得满城风雨,牵连甚众——陛下,季默此人,蛮横酷烈,狼心狗肺,必须严惩不贷!”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有了何兑开这个头,满朝文武都纷纷站了出来。
几名世家出身、硕果仅存的大臣们这回老实了,痛哭流涕地向郦黎卖惨:“陛下,臣等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心生反意啊!这狂徒丧心病狂,竟一夜之间杀我家中上百口人,法度何在?天理何在!”
“——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还有趁机给郦黎上眼药的:
“指挥使此举,定不是陛下授意,陛下当日还处于昏迷之中,他却擅作主张,杀我大景重臣无数,这是谋反!合该千刀万剐!!”
“说不准就想效仿严弥之举,幸好天佑我大景,让陛下及时苏醒……”
最后种种声音汇合在一起,所有人都情绪激动地要求将季默千刀万剐,诛连九族,再裁撤锦衣卫,将其罪行昭告天下。
完全把郦黎之前所说的“不赞成对罪犯实施酷刑”抛到了脑后。
其实除了锦衣卫外,禁军也参与到了那晚的清剿之中。
但看在穆玄的面子上,加上禁军也被锦衣卫杀了几个校尉,大臣们都不约而同地没提这事。
郦黎坐在最上方,望着下面一群人情绪亢奋、字字泣血的悲愤神情,忍不住想,这些人失去了亲朋好友,的确应该悲伤愤怒。
可他听到这些发言,却忍不住思索:
这些人,究竟是真的希望向季默复仇,还是想要借此机会,再次试图拿捏他这个皇帝呢?
恐怕兼而有之吧。
郦黎把目光投向霍琮的方向,在一群唾沫横飞面目狰狞的老橘皮之中,模样高大俊美的霍琮,简直就是洗眼睛的存在。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过一会儿没忍住,又看了一眼。
霍琮以手掩唇低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提醒他。
郦黎这才反应过来,回过神发现,底下已经安静许久了。
穆玄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是怎么想的?不妨开口说说。”
虽然他对季默同样愤恨,但穆玄并不完全赞成方才他们所说的,什么千刀万剐、株连九族。
大丈夫生于世间,自该一人做事一人当。
而且穆玄其实心里挺矛盾的。
在此前共事时,他对季默这个沉稳寡言的年轻人观感一直不错,还遗憾对方已经担任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不然调.教调.教,也可以来禁军接下自己的衣钵。
事情闹成这样,穆玄也很心痛。
愤怒之余,他也很想知道季默这么做的理由。
明明有大好未来,光明前途,为什么要自断前程?季默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如此不择手段的行事,只会成为满朝文武的公敌吗?
就算陛下再看重他,血案在前,朝臣弹劾在后,他也只能落得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诸位,”郦黎说,“有一件事,朕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关于季指挥使如此行事的缘由,想必各位还不知晓吧。”
大臣们面面相觑。
“无论缘由如何,他指挥锦衣卫犯下滔天血案都是事实,”何兑又站了出来,拱手道,“但也烦请陛下告知臣等原因。”
“好!”郦黎一拍龙椅,“来人啊,把人带上来!”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众人纷纷回头望去。
在看到来人竟是一名娉婷袅娜、身穿道袍的女子时,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诧异之色。
“陛下,这位是?”
陆舫明知故问,开始跟郦黎一唱一和地演上了。
“让她自己说吧。”
女子朝着郦黎盈盈下拜:“贫道鹤薇,见过陛下和诸位大人。”
她不敢抬头,声音还带着几分颤意:“贫道曾为鸳鸯楼歌女,后被严贼看中强纳入府做妾,严弥死后,贫道自知罪孽深重,便自寻了一处道观带发修行。”
一片哗然。
歌女、严弥小妾。
这两个标签,每一个都狠狠戳中了朝臣们敏.感的神经。
更别提这女子还生得如此妩媚动人了。
还什么带发修行,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正经道士!
“朝堂重地,陛下怎可让出身青楼的低贱女子踏足?”当即就有大臣铁青着脸,准备甩袖离开,“吾耻于与其为伍!告辞!”
郦黎认出来,这位之前还在慷慨激昂地说,自己的兄弟父亲都死于锦衣卫之手,所以哪怕糜躯碎首,也要让他下旨诛杀季默,报此杀父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