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 第70章

“是忠是奸无所谓,只要敌人相信我是真造反就行了。”霍琮平静道,“如此一来,我便能光明正大地在朝中任职,又能领兵吞并其他各州,把地方官员从里到外全部筛上一遍。”

这下郦黎明白了。

“我中央,你地方,咱俩表面水火不容,实则相辅相成,如果有人出卖情报投靠我们一方的话,咱俩都一清二楚……”郦黎越说眼睛越亮,“好主意啊!这不左手倒腾到右手吗?”

霍琮颔首:“就是这个意思。”

“那我该怎么做?”郦黎兴冲冲地问道。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和霍琮“决裂”了,连声问道:“咱俩要不要演一场兄弟反目的戏码?还是搞点恨海情天的剧情?我当初在社团写过好几部类似的本子,稍微改改就能用。”

霍琮盯着他:“你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那当然了!”郦黎正色道,用朗诵一般的音调拖长了声音念道,“正常情况下,我怎么可能背叛你呢?你可是我的手足兄弟,挚爱亲朋啊——得加钱。”

经典台词,果然就是经典。

郦黎笑眯眯地等着霍琮回答,或者露出生气的表情——后者大概不太可能,霍爸爸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不过能看到他皱皱眉头也值了。

谁知霍琮却不按常理出牌。

“你说,”他若有所思地问道,“我是你的挚爱?”

“是挚爱亲朋!亲朋!话不要只听一半!!”

“可你那天在床上——”

“快闭嘴吧你!”

郦黎抄起背后的软靠就朝他脸上砸去,被霍琮单手轻轻松松地接住了,动作轻松潇洒,和昔年中学时代枕头大战时迷倒一众少女芳心的模样别无二致。

“等着吧,”郦黎宣布道,“迟早有一天,我会报复回来的。”

“我不介意你等下把我绑起来。”

“……霍琮你个老流氓!”

马车内兵兵乓乓好不热闹,马车外,沈江哼着小曲儿,又把耳朵里的棉花塞紧了些。

嗯,这下连杂声也听不见了。

——非常安心。

第053章 第 53 章

一大早, 宫中的御书房内就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

“……一别数日,不知主公在京城过得可好?望日思夜盼,殷切挂念, 只等主公早日归来……”

霍琮脊背挺直端坐在棋盘前, 叹了一口气。

“这已经是你今天念的第十三遍了, ”他看着在书房里踱着步, 故意捧着信笺声情并茂朗诵的郦黎, “你要是不喜欢这封信, 大可以直接烧掉。”

“烧掉?烧掉做什么, 毁灭证据吗?”

郦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人家都在徐州日思夜盼了,羸弱的身子可经不起这么消耗,不如我今日就为你送行,再送你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也让你俩早日解相思之苦,如何?”

“你明知道他是被那些想嫁女儿的纠缠怕了,才故意写这种东西来膈应我, ”霍琮拾起一子, 落在棋盘上,“轮到你了。”

郦黎立马把信一丢, 一屁股坐回霍琮对面的蒲团上, 苦思冥想起来。

“我还以为你要封盘, 等到吃完午饭再下呢。”

“原本是有这个打算。”

郦黎不以为耻, 反以为荣,他抱臂得意洋洋道:“那看来我的盘外招还是很有效的——喏,又轮到你了。”

“你总爱下快棋, ”霍琮盯着棋盘,头也不抬道, “当权者切忌心浮气躁,季默的事,也该给你提个醒了。”

郦黎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低头突然发现自己的棋子被吃掉了一大片,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玩了不玩了,跟你下棋没得玩,还不如去和姑娘打麻将呢。”

他耍赖要收棋子,被霍琮用手背挡下了。

“这才中盘,怎么就认输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郦黎蔫蔫地说,“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但我好像也教过你另一句话,叫做山穷水复,绝处逢生。”

霍琮从他的棋瓮里拿起一枚黑子,气定神闲地落下一子。

原本已经苟延残喘的黑子大龙仿佛被注入了一道生机,刹那间,棋局风云变幻,占据上风的白子反倒囿于桎梏,左右为难起来。

在郦黎缓缓睁大的双眸中,他微微一笑:“看,盘活了。”

*

郦黎提着灯笼,再次走下诏狱。

两排囚室内仍只有季默一个活人,在这阴冷湿暗的环境里呆了这么久,他的脸色看上去比郦黎上一次见时,还要更加苍白了几分。

但郦黎莫名觉得,季默的状态比之前要好上了不少。

“陛下。”

听到脚步声,季默睁开双眼,并不意外地看见郦黎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听说你想见我?”

“是,罪臣有话想对陛下说。”

“不必说什么罪臣,你我都清楚,这件事谈不上对错。”

季默摇摇头:“错就是错,对就是对。”

“但臣不后悔这么做,有些事,宁可错,也要做。”

郦黎怕的就是他这样,钻牛角尖里出不来了。他无奈问道:“那你想对我说什么?”

季默的神情似乎有些挣扎。

“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郦黎奇怪道。

“这件事,或许轮不到我来说,”季默哑声道,“但是陛下,还请您务必小心霍大人,臣怀疑,他对您有非分之想。”

郦黎心虚地把衣襟紧了紧,遮掩住脖颈上的吻痕,内心暗道你提醒迟了,但凡早说几天……早说几天……

好吧,早说几天似乎也不管用。

季默注意到他的动作,眼神一凝,浑身杀气暴涨:“陛下,难不成他已经——”

郦黎赶紧清清嗓子,试图岔开这个话题:“没有!你说的事,朕会记住的。话又说回来,你应该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儿了吧?”

季默一滞,随即铿锵有力道:“臣愿为陛下镇守边疆,马革裹尸。”

郦黎气道:“尸你个大头鬼!知道朕为什么让你去军营吗?”

季默微微蹙眉:“因为陛下想磨砺臣的性子?”

“你的性子还需要磨砺什么,又不是年轻气盛的毛头小伙子。”

郦黎翻了个白眼,和上次一样,毫不拘束地盘膝坐在他对面的草席上,还给季默倒了杯茶,“朕只是觉得,你现在找不到方向,朕也给不了你太多帮助,这个心结,还需要你自己去解开。”

“你是孤儿,没有父亲,那位叔伯待你赤诚,在你心中,应该与父亲没什么两样。你当初把他埋在了那里,去为他守孝扫墓,也是应当的。”

季默盯着手中微微荡起涟漪的茶水,半晌,叹息道:“陛下为臣思虑至深,臣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你好好保重,就是对朕最好的报答了,”郦黎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他,“打开看看吧,也算是朕送你的临别礼了。”

季默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打开了。

里面是一捧沙土,和一枚半埋在沙土里的松果。

“这是……”

“朕昨日,去了一趟季家村。这袋子里的,就是你家中院内的土壤,还有一枚朕从院中新摘下的红松果。”

郦黎看着霍然抬头的季默,淡淡说道:“那里已经荒废了,村里只住着一些从各地逃荒来的流民,闲来无事,朕便跟他们聊了聊。”

季默捏着布袋的手微微发颤,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位最早来村里安顿的老农跟我们说,他刚搬来此地时,村里还有几个孩子藏在地窖里,因为位置偏僻,均得以在兵祸中幸存。”郦黎说道。

他注意到季默瞳孔骤缩,已经悄然屏住了呼吸,抿了口茶,笑道:“其中一个孩子说,她哥哥在北边一个县令手下做事,是个使得一手好剑术的大英雄。这老农心地善良,害怕官府稽查抓捕他们,便亲自把这些孩子送出了十里地外,回来后对其他人说,这些孩子全死了。”

“——那姑娘叫季杏,你认识吗?”

季默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喉咙眼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不知何时,他已是泪流满面。

“那是……”他哽咽道,“舍妹。杏儿,是我的妹妹……她还活着,她居然还活着……”

郦黎笑道:“对,你的妹妹还活着。恭喜,英侠,你又有家人了。”

黑暗地牢内,季默伏地恸哭。

足足一刻钟后,哭声方才止歇。

他抹了把泪,无比郑重地朝郦黎行了一个三跪九叩的大礼,“陛下,季英侠此生,血肉身躯,一身武艺,均为陛下差遣,赴汤蹈火,万死——”他本想说万死不辞,但想到郦黎平时对他说过的话,临到嘴边又改了口,“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去边军好好干,等你回来,科举应该也举办完了,朕再给你妹妹说个好亲事。”郦黎朝他眨了眨眼睛,“当然,我个人是比较推崇自由恋爱的,只是你如今在朝野名声相当恶劣,可别拖累了你妹子。”

“杏儿她是个有主见的,比我强多了。”

季默笑中带泪,肉眼可见的容光焕发起来:“哪怕她一辈子不嫁,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养得起她。”

说完,他突然杀气腾腾,面色冷凝道:“但是谁要敢背后嚼舌根,我便剪了他的舌头!”

郦黎万万没想到,这位居然是个妹控。

他想起昨日在季家村时,陆舫还旁敲侧击地询问周伯,季默他妹子芳龄几何,长得水不水灵……顿时替对方狠狠捏了一把汗。

虽然知道陆舫也是担心她一个姑娘家,在路上很可能会遇到危险,但别人问这话可以,唯独从陆元善这个平日里素来不着调的嘴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有用心。

要是被季默听见了,郦黎想,估计能当场拔剑把他大卸八块。

“对了,”他赶紧岔开话题,“我让你去军营,其实还有一个目的。”

“陛下请讲,默洗耳恭听。”

郦黎高深莫测道:“大道理我就不讲了,我与你展示一盘残局,你看看,能不能悟出些什么。悟出多少,都是你自己的事。”

季默为难道:“可是陛下,臣此处并无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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