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 第148章

霍琮手底下就占了过半,可惜还有一部分骑兵留在徐州和兖州,郦黎目前能调用的,也就这八千骑兵了。

“别小看这八千人,”临行前,霍琮告诉他,“这些都是军中精锐,尤其是重骑营,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有他们在,定能护你无虞。你会骑马了吗?”

郦黎点头。

征战在外,他也被迫学会了骑马,虽然技术还算不上高超,但起码赶路是不用担心了。

“那就好。”

霍琮很短暂地笑了一下,神情显得有些苍白怠倦,毕竟还是大病初愈的阶段,“你去点兵,然后把那些将领都叫进来吧,我叮嘱他们两句。”

郦黎皱眉:“还是算了吧,你病才刚好……”

“听话。”

霍琮拍了拍他的手,闭上眼睛,静静地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郦黎心里有点儿别扭,这些时日里他习惯了处处照顾对方,甚至一度把霍琮呵护得无微不至,现在突然反过来了,被霍琮护着,让他着实不太习惯,可又忍不住从心间涌出一股欢喜来。

这证明他一直以来的努力都是正确的,霍琮的身体不仅恢复了,还会恢复得很健康。

能一直长长久久地陪伴在他身边。

郦黎默默地拿起墙角的油纸伞,仔细体味着这份熨帖,光线昏暝的角落里,唇线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扬。

他撑开伞,脚步轻快地走进了夜晚的冷雨之中。

不多时,一众将领便齐聚在了霍琮的房间内。

“主公!”“将军!”

看到霍琮苏醒,他们都露出了惊喜交加的神色,更有人直接跪地抹泪,说老天有眼——在击退匈奴后,郦黎就已经把霍琮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们了。

这些将领本就对郦黎抱有好感,只是因为霍琮长期不露面,免不了对他产生些微词。

如今看到霍琮康复,他们这点怨言立马就烟消云散了。

在得知这段时间一直是郦黎陪伴在霍琮左右、还亲力亲为治病后,他们更是觉得郦黎简直是上天派来救苦救难的菩萨——谁不知道如今霍琮和樊王是二虎相争,要是这个时候主公出了事,又没有个继承人什么的,那后果简直是不堪想象!

幸好有小霍军医啊!

当初给郦黎送过暖炉的那位牙门将,更是激动得一把握住郦黎的双手,千恩万谢道:“小霍军医,多亏了有你在主公身边照料,不然就咱们几个大老粗,连草药和野草都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一番折腾下来,估计主公早就闭眼了——”

“说什么呢!”

旁边一个五大三处的将领红着眼睛踹了他一脚,笑骂道:“呸!呸!赶紧把你那乌鸦嘴拍拍,咱们主公深得陛下看重,生下来就是有洪福的贵人,怎么可能死在病床上?主公将来是要为陛下征战四方封侯拜相的,对吧小霍军医?”

郦黎还真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霍琮:“…………”

“行了,”他被吵得脑仁疼,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我叫你们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他。”

众将领都安静下来,还有人在暗暗担心,不知道霍琮会如何处置郦黎——在世人眼中,无论郦黎是出于怎样的考虑,哪怕是为了霍琮好,他终究还是擅权了。

上位者最忌讳这一点。

还好小霍军医和主公是表兄弟关系,但若是主公执意要清算……他们也只能尽量为小霍军医向主公求个情面了。

不光是主公,就连伤兵营里那么多兄弟,也要承小霍军医的情呢!

见一群人都神色紧张地盯着自己,像是生怕说出什么对郦黎不利的话来,霍琮稍一思索就明白了他们的想法,不禁无奈道:“我并不是……”

“主公!您醒啦!?”

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兴奋的大嗓门,门扉被人撞开,副官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被里面挤挤挨挨的人吓了一跳:“不是,你们怎么都在?啊……陛下!”

他的目光落在站在角落里的郦黎身上,下意识喊了一声。

“…………”

室内瞬间鸦雀无声。

还握着郦黎双手的牙门将目光呆滞地看了副官一眼,又缓慢地将视线移到郦黎脸上。

郦黎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勾起一抹笑来,笑貌清素柔和,因为多日的军旅生涯风吹日晒,他近来的脸庞多了几分棱角,眉宇间逸气轩昂,像是一把藏锋的利刃。

牙门将松了口气:“我就说嘛,怎么可能。”

转头又去瞪副官:“好好的喊什么陛下,把老子吓半死!”

副官一听就恼了:“怎么跟自己上官说话呢?还老子,你是谁老子?”

牙门将才不吃他那一套,梗着脖子道:“怎么,我……我说有错吗?”

但他到底是心虚,开口就磕巴了一下。

副官冷哼一声,狠狠剜了他一眼,想着既然都说漏嘴了,不如正好借此机会坦白,“陛下,我老早就看这帮家伙不顺眼了,前些日子对您横鼻子竖眼的,不如让我收拾收拾他们吧?”

他撸起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牙门将的嗓门差点把郦黎的耳膜震聋:“陛下!!?”

他腿一软,咣当一声跪在郦黎面前,紧接着是如梦初醒的众将领,也都忙不迭地跟着跪下了,每个人脸上都透露着震惊和不可置信,但没人敢抬头。

“这是干什么?”郦黎叹道,“我……朕又没怪罪你们,为何要跪?”

牙门将嘴皮子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玉帝菩萨天尊!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主公了,天知道第一次看见主公的时候,他被震住好半天,才被上官呵斥着回过神来禀报正事。

听说,京官与常年在外征战的将军又不一样。刚参军那会儿,他们一帮新兵蛋子还聚在帐篷里,悄悄讨论那些朝廷里的一二品大员都长啥样。

牙门将作为他们当中唯一识字读过几本书的,虽然连孔子孟子都分不清读得稀里糊涂,但还是信誓旦旦地说,这帮大官,肯定都长着一张样貌堂堂的四方脸,浓眉大眼,一看就能当官的好面相!

然后就有人问,那皇帝呢,皇帝又该长什么样子?

这问题可难倒他了,牙门将连六部主管都没见过,哪里能知道皇帝长啥样?

于是他继续吹牛:“皇帝肯定长得跟咱们这些凡人不一样了,书上不是说什么,天生异相吗?皇帝杀起人来,那是眼都不眨的,说不准就有一双和庙里四天王一样的铜铃眼,还有龙角呢!”

但牙门将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脑海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像线团纠葛在一起,可当他回想起郦黎的模样时,却发现根本不是什么铜铃眼,额上也没有凸起的龙角。

相反,他觉得郦黎俊秀得很,大姑娘看了估计都恨不得朝他丢手帕呢。

那模样,更像是哪家富贵人家好生将养大的嫡子,皮肉细嫩,就连睡觉的床铺都要用绣花缎子的那种。

可他又明明白白地看见了,这段时间,陛下随军过得是跟他们一样的日子,坐粮车,冒风雪,不顾伤兵的血污细致周到地为他们救治熬药,衣不解带地忙碌战事,回头还要照顾重病的主公……

说实话,他被搞得有点儿迷糊了。

这,这是皇帝该干的事情吗?

有那么一刹那间,牙门将的心中甚至升起了一股惶恐。

他既害怕郦黎是皇帝,又比谁都要更迫切地希望,面前这个看似好说话、却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扶大厦将倾的年轻人,就是他们大景的天子。

在郦黎催促他们平身的声音中,他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直到起身,都一直在无比热切地凝视着郦黎的脸庞。

他不知道什么叫不可直视天颜,也不懂这算犯上作乱不懂规矩,只知道郦黎无论对将领还是士兵都是极好的,对他们的霍将军,那更是好到没话说。

他们认这个皇帝!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霍琮低低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既然你们已经知晓了陛下的身份,那就无需我再多做什么介绍了,陛下对我,情深义重,各位都有目共睹。我霍琮向皇天后土发誓,此生对陛下尽欢竭忠,披肝沥胆,不负君心。”

郦黎听得耳热,赶忙移开视线,心中暗道霍琮也太不讲究了,居然当着众人的面说什么“尽欢竭忠”……哪怕改成尽忠竭节也好啊!生怕别人不误会他俩的关系是吗?

但可能因为在场的大多都是军中的大老粗,看这些将领懵懂清澈的眼神,郦黎觉得他们确实也没听出霍琮的意思。

霍琮道:“我醒了,陛下也该回京了。大景局势危机,你们替我护送陛下,京城外樊王匈奴想必正在鏖战,不可轻易冒进,需得提前与城中禁军取得联系,里应外合,谨慎行事。”

他扫过屋内众人,眼神锋锐,冷声道:“我需要诸位立下军令状,若陛下有所闪失,你们千刀万剐都不为过,懂吗!?”

“明白!”

众人齐声回答,无人不服。

牙门将的声音尤其洪亮。

“当时在屋里,你想说什么?”在出发前,郦黎好奇地问那牙门将,“朕看你好像有话想对朕说,说吧,现在没人。”

牙门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笑道:“其实也没啥……咱是大老粗,陛下您别介意,就是想说,这天下千千万万的老百姓,能有您这样的皇帝,那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郦黎摇摇头。

牙门将不自觉地放下手,矮了声音:“您,您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是不对,”郦黎笑道,踩着马镫翻身上马,“百姓能过上好日子,靠的可不是福分或者什么好皇帝。古话说,君舟民水,但我还听过一句话,叫人民万岁。”

“等朕把国内这摊子糟心事搞定了,迟早得把大臣上朝的流程改一改,我又不是乌龟王八,天天喊什么万岁。”

牙门将愣住了,就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了似的,直到集合的号角吹响,才凭借肌肉记忆浑浑噩噩地骑上了马,跟上大部队前进的步伐。

黑夜中,骑兵队伍整肃,犹如一道黑色的洪流,冲出濮阳城洞开的城门。

“驾!”

郦黎一马当先,挥鞭加速。

霍琮平安无事,他的心头终于落下了一块大石,因此驰骋在月夜下的笑容也格外恣意潇洒,清风拂过他的脸颊,发丝飘扬,身后是一群将领们的大呼小叫,还有夜色下犹如泼墨般寂静的山河。

世间万般苦楚烦恼,在这一刻都被他甩在了脑后。

郦黎勒马停在一处高坡之上,眺望着高空之月,数息之后,调转马头,朝着后方大军振臂高呼道:

“诸位,随朕一起,班师回朝!”

第122章 【正文完结】

城外荒原上, 两军对峙。

“你说,乌斯会替我们打开城门?”

匈奴四王子骑在马上,用怀疑的语气问道:“他有这么好心?而且现在城门处都被重兵把守, 光靠他和你说的那个什么牛鼻子道士, 能有多大的本事?”

阿禾不疾不徐道:“殿下且看着吧。”

“哼, ”四王子冷笑一声, 狠狠甩了下手中的马鞭, “反正这是你们中原人自己窝里斗, 丑话说在前头, 在城门开之前,我手下的人可不会替你们卖命攻城!”

说罢,他就回头喝令部下们原地休整,不给阿禾这边半点钻空子的机会。

阿禾眼眸微冷,但并不意外四王子会做出如此举动,只是在四王子嘲笑发问“中原男人都死绝了,居然让一个女人当上统帅”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 听着身后亲信气愤的叫骂和粗喘声,嘴角缓缓扯开一抹弧度。

“若非我是女人, 殿下也不会放心同我合作的吧, ”她皮笑肉不笑道, “我若上位, 至少还需要十余年的时间巩固根基,培养继承人,可若换了樊王的话……”

“焉知, 他会不会立刻翻脸不认人,转而对匈奴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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