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咽咽的声音,直到天边泛白,才真正停下。
钟乐人都要失去意识了,他太累了,洗澡都是被抱着去的。
床上一片狼藉,也是没办法再睡了,换床单也来不及,傅延朝便带着他去了隔壁的房间。
他困倦至极,身体酸胀,睡着也无用。
钟乐又在做奇怪的梦了,前几次还朦朦胧胧,仿佛罩着一层纱的梦境,变得逐渐清晰。
傅延朝说的每一句话,他给自己带来的每一次痛,都真实得可怕。
手腕痛到眼前发黑,低头一瞧,腕上那两条锋利的血口正在往外渗血,窒息感随之而来,钟乐宛如溺在水中。
他听见傅延朝在喊自己,又听见傅延朝在骂自己。
一道道白光冲破黑暗,一些并不存在的记忆,如同电影般急速放映。
第一次与傅延朝说话那天,他叫醒趴在桌上睡觉的傅延朝,被对方呵斥,“滚开。”
晚自习,他站在篮球场的路灯下,对着傅延朝说:“老师让我来叫你们回去。”
傅延朝神情冷漠,“又是你,故意找茬吗?”
他们嫌弃钟乐扫兴,离开时,傅延朝身边的人,将篮球砸在钟乐头上。
回家的那个雨夜,他被一群校外小混混堵在巷子里拳打脚踢,好几脚踹在腹部与后背。
雨越下越大,没有任何人来救他,那群小混混终于停了下来,蹲在地上抓着钟乐的头发,迫使他抬头。
“别多管闲事!不该惹的人别惹!”
钟乐一边感到绝望,一边脑海里冒出傅延朝的身影,他的思绪被两个极端拉扯。
一方想着傅延朝来救自己,另一方却痛恨傅延朝。
再后来的画面,钟乐更感陌生。
他在学校里动手打了傅延朝,报警告诉警察,说那晚的雨巷中的事。
可监控,证据,表明这一切都跟傅延朝没有任何关系。
傅延朝被他揍了一拳,自然不会善罢甘休,钟乐因为在学校里动手打同学,被罚周一晨会时,念检讨书,并向傅延朝道歉。
钟乐本来就没什么朋友,但班里的同学,同寝室的室友,都不再与自己说话,他们开始孤立自己。
班主任秦老师被调职去了别的学校,唯一跟自己有点交集的同桌梁小奇,也换成傅延朝。
他不清楚傅延朝的意图,每日提心吊胆,被他堵在器材室里。
钟乐抖得像只受惊的鹌鹑,“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眼泪没出息地打转,他以为傅延朝会打自己,上次小混混们留下的瘀青,一个来月才消干净。
傅延朝没打他,骂他胆小,说他没出息,哭哭啼啼的样子好恶心。
但傅延朝要走的前又扑上来,咬钟乐的嘴唇。
破了皮,出了血,疼得钟乐满脸惊恐推开他。
再后来,傅延朝又一次将他抓到器材室,这次他说:“钟乐,你跟了我吧,这样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我不是同性恋!”钟乐气急败坏。
傅延朝满不在乎,“我也不是,这有什么关系。”
钟乐的拒绝没有一点用,他与傅延朝之间,本就没有公平。
后来的一切就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再后来的高考失利,大学辍学......直到他与傅延朝认识的第八年。
深秋,钟乐坐在落地窗前发呆,傅延朝应酬回来,他一身酒气,坐在钟乐身边的地毯上。
他拉着钟乐的手说:“钟乐,我们好好过吧。”
“这么多年了,我们不要再彼此折磨了。”
“瑞士那边有位很有名的心理医生,我已经请了他过来。”
傅延朝说:“你生病了,所以看不见我对你的好。”
空气中好像都弥漫着苦味,钟乐毫无波澜的眼眸望着他,缓缓抽回手。
窗外道上的枫叶像一团火。
他与傅延朝刚认识那年,学校里枫树也红得正酣。
傅延朝固执地又去捉他的手,“不过没关系,等你病好了,一切就都好了......”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那个冬天特别冷,初雪早早落下。
那些年少的遗憾,埋在了枫中,埋在了雪中。
梦里,场景再次发生改变,艳丽的鲜花一路绽放,钟乐顺着河流走着。
“你怎么来这里了?”
他听见有人在说话,转头便看见离世多年的爷爷,拄着拐杖,恨铁不成钢骂他:“你才多大?!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钟乐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见他一棍子打来。
顷刻间世界被黑暗吞并,没有一丝光,钟乐摸索从地上爬起来,他走了很久,筋疲力尽。
上衣的口袋在发烫,有什么东西似要冲破,他将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摊开掌心,里面是傅延朝之前送给他的玉坠。
在一次争吵中,钟乐将脖子上的东西拽下来扔沙发上,朝着他吼,“你把我当成什么?!你养的一条狗吗?!”
傅延朝也气,甚至亲手将价值不菲的玉坠摔碎,随后气愤离开,好几天没回来。
后来傅延朝自己消气了,回来后,也没问过那碎了的坠子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他只当它埋在某个垃圾站里。
殊不知钟乐其实把那几块碎片捡起来了,并用手帕包着,藏在书架后面。
此刻碎了的玉坠闪着微光,随后如萤火虫般,萦绕在钟乐的身边,向前飞舞,引着他来到一扇门前,便消失不见。
钟乐缓缓推开那扇门,疲倦地睁开眼,全身如同车碾过般,起身都有些困难。
他呆滞地望着这既陌生又熟悉的卧室,下床时腰腿疼的他倒吸冷气,光脚打开卧室门,听见阳台传来说话声。
他赤脚走在地板上,顺着声源而去。
夕阳西下,阳台上,傅延朝正蹲着为小满安装新猫抓板。
“......傅延朝?”钟乐僵在原地,瞳孔都放大了,两世的记忆交织融汇在一起。
“喵呜~”小满白日里去刨卧室门,想要去找钟乐,结果被傅延朝拎着后脖颈提溜走,他凶神恶煞勒令小满闭嘴,不要去吵它另一个爹睡觉。
导致小满从昨晚就没见到钟乐,此刻兴奋地叫了两声,并向钟乐奔去。
傅延朝也回头,站起身一脸温柔,笑道:“你再不醒,我都准备去叫你了,身体难受吗?我买了药,待会儿帮你......”
钟乐怔愣打断,“我不是......死了吗?”
他的一句话如平地惊雷,傅延朝听后僵在原地。
空气宛如凝固,沉闷的气氛,似乎将空气抽离。
【作者有话说】
大家久等啦!我们乐乐也重生啦!
上一章问有没有人愿意给我点一下关注作者,然后有好几个宝贝帮我点!那今天我再恬不知耻问问,有没有人愿意给我预收的另一本书《失忆症》点个收藏啊?差3个就200收藏了,拜托拜托~另外,今天这一章重生那段写的我落了一滴小眼泪,呜呜呜。
第50章 分手
不过几步之遥,却像难以越过的沟壑。
两人对视无言,却恍如隔世般。
“你刚刚......说什么?”傅延朝向他靠近,不过刚走两步,钟乐就警惕后退,并激动道:“你不要过来!你!你离我远点!”
手腕的痛意还没消失,昏沉的大脑,却逐渐变得清明。
自己明明死在了除夕夜,为什么又活了过来?
为什么记忆里,傅延朝会对自己那么好?他从没做出过伤害自己的事,万般迁就,万般照顾,相识的每一天都是甜蜜的,屈指可数的几次拌嘴生气,也是很快和解。
这些甜蜜回忆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还在跟傅延朝谈恋爱......钟乐没有失忆,他清晰记得这段日子发生的所有事。
同居,高考,毕业,与傅延朝的家人吃饭,甚至包括昨晚两人从浴室做到卧室,所有的事钟乐都记得。
这一切都是他所经历的,但钟乐感到陌生,就像一场美梦,强烈的不真实。
他宛如产生了应激,肩膀都在发颤,白皙的脸颊更显苍白,脊背发凉,手心出汗,连呼吸都不顺畅。
手腕好痛,垂眸却瞧不见伤疤,钟乐看着想要靠近自己的傅延朝,不断重复呢喃,“别过来......”
“为什么......会这样?”
钟乐的反应,让傅延朝不得不认清事实,他心乱如麻,望着钟乐,“乐乐,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钟乐头痛欲裂,捂住耳朵,惊恐道:“好恶心!别这么叫我!”
他对着傅延朝咆哮,后退的动作太大,腿部的酸胀感,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踩到了脚边的小猫。
“——喵呜!”小满撕心裂肺一叫,随后嗖的一下钻到沙发底下。
“乐......”傅延朝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没威胁,“你先冷静一点。”
“不想看见你!你滚!”钟乐拿起旁边桌上的马克杯,好像只要傅延朝敢上前一步,他就敢砸过去。
那杯子是一对的,是前不久他跟傅延朝去逛超市时一起挑选的,都没过去多久,此刻其中一只竟沦为要伤害对方的武器。
钟乐胸膛起伏得厉害,他的状态很不对劲,傅延朝不敢再刺激他,生怕钟乐做出点什么伤害自身的极端事。
傅延朝温声回答,“好,我现在就走。”
他抬脚就走,一刻都不敢耽误,关上门前还对钟乐说:“我留给你空间,但你不要伤害自己。”
傅延朝走后,钟乐脱了力瘫坐在地板上,他松开手中的杯子,眼泪扑簌簌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