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耳机被搁置在一旁,另一端的陆时野只能听见一点模糊的声响。
是乔荆桃跑在木质地板上的脚步声,咚咚的,像轻快的雨点叩敲着玻璃窗。
而后是锁舌被弹响,门被打开的动静,接着是隐隐约约的几句对话,像是从不可触及的遥远地方传来。
隔了会儿,雨点声再次敲响,逐渐接近、放大。
耳机里重新响起乔荆桃清晰的欢快声音。
“——我回来啦!”
似是怕人等久了,回来也是用跑的,气息微微急促,还带着轻轻细细的喘息声。
陆时野独自一个人坐在书房中,眸底含笑,心间像是有一只毛绒绒的小猫撒娇打滚,情绪也跟着变得柔软。
“嗯,我听见了。”
乔荆桃哼哼唧唧地抱怨:“爸爸妈妈要出门约会,妈妈叫我乖乖待在家,谁来也别开门——兔子乖乖的童谣我都会背到熟得不能再熟,妈妈怎么还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
又问:“我们等会儿玩什么呀”
陆时野道:“宝宝的期末考快到了吧,是不是要练琴?”
“对哦,我要练琴的。”
乔荆桃趴床上晃着腿,想起了什么,眼眸一亮,主动问:“你要不要和我开视频,看我弹琴呀?”
乔荆桃在高二从文化生正式转成音乐生,课后练琴要将视频传给老师。
钢琴上方设有手机支架,录制的镜头从右侧上方进行拍摄,画面能够完整地呈现出黑白的钢琴键面和他弹琴的画面。
不是乔荆桃自夸——他觉得自己的手超好看的!
有次录完练习的视频,他突发奇想,挑了一个满意的片段上传到了视频网站。
放上去的不到两个小时,视频就上了热门。
视频飘满了【啊啊啊手控福利】【prprpr宝宝的手好漂亮我舔舔舔】【路过被抠好无助】密密麻麻的弹幕,把当时的他吓了一跳,后来还需要房管设定屏蔽词净化弹幕。
所以他的手是大家都认证的好看!
乔荆桃贴心道:“要是你不想开视频,可以关摄像头的,我不介意。”
“好。”陆时野道,“要我在这边帮你点每首曲子的录制吗?”
乔荆桃一愣。
陆时野也顿了下,道:“我听说音乐生都会录自己的练习视频,进行复盘。”
“是这样的。”
乔荆桃弯眸笑起来,语气也变得轻快:“原来学长也了解音乐生的习惯啊。”
陆时野反问:“这时候又叫学长了?”
乔荆桃辩解:“你本来就是我的学长啊,我这么喊有什么问题吗?”
陆时野道:“看样子宝宝不仅是需要背兔子乖乖的小朋友,还是个胆小鬼。”
乔荆桃被一激,怒从心起,伸出手砰一下猛地拍床:“谁是胆小鬼了!”
陆时野问:“嗯?”
乔荆桃红润的唇瓣张了张,面颊的温度一点点地攀升,晕染一片霞色。
最后像霜打的茄子,蔫巴了。
乔荆桃委委屈屈地道:“是胆小鬼又怎么嘛?”
语音里,陆时野闷闷地笑了起来。
耳机里传来的低沉笑声近得有几分失真,好似带着些微电流,叫耳膜也变得酥酥麻麻的。
乔荆桃恼羞成怒:“不准笑我!”
“没笑。”陆时野正色道,“你听错了。”
“我又不是听不见……”乔荆桃嘟哝,“你也不要说我是小朋友了,妈妈担心我一个人待在家,是因为我以前乱跑出去过。”
乔荆桃从床上爬起来,在桌上翻琴谱,很快就找到自己需要的那几份,抱在怀里,转向琴房走去。
大概因为觉得陆时野不认识他,所以乔荆桃说起来格外轻松。
“其实在我小时候,爸爸妈妈,还有哥哥都很忙的。特别是上小学的时候,从学校回到家里,只有保姆阿姨在等我。”
“有一天从学校回去,家里空荡荡的,因为阿姨那天有事,做完饭提前走了,我饿了以后,就把冷掉的菜放进微波炉里,结果不小心按错了时间,菜全部烤糊了。”
“微波炉一直飘黑烟,把我吓坏了,我给爸爸妈妈打电话,没打通,我又饿又害怕,就想找哥哥。”
“那时候哥哥在上寄宿高中呢,我想去学校找他。我还背上了书包,装了睡衣和玩具,想晚上和哥哥一起睡觉。”
“然后呢?”
“然后我就迷路啦,我明明把去哥哥读的高中的路线背得很熟,可能因为天黑了,我迷路了,在巷子里转啊转,最后走到了一个夜市。”
陆时野问:“害怕吗?”
乔荆桃的眼眸含着亮晶晶的笑意,回忆道:“本来很害怕的,但是夜市特别热闹,我就一点都不害怕了,还有好心的哥哥看我一个人,给了我面包吃——我到现在都记得是菠萝包,香香甜甜的,可好吃了!”
陆时野笑:“就记得菠萝包了是吧?”
乔荆桃有些不好意思:“还记得我被爸爸妈妈找到的时候,妈妈抱着我哭,哥哥在学校里接到消息,翻墙出来找我。”
他又补充道:“妈妈想起那件事还是很自责,不过对我来说,其实是一场有趣的冒险——不过不敢这么告诉妈妈就是了。”
聊天间,乔荆桃走到了琴房门口。
琴房的门被推开,房间宽敞明净,落地窗在原木色地板上洒落大片的金色阳光,黑色的三角钢琴静静地沐浴在明亮的光线中。
乔荆桃迫不及待道:“我到琴房啦,先挂掉语音了哦,等会儿给你拨视频。”
陆时野道:“好。”
乔荆桃重新调整了钢琴旁的手机支架,确定角度无误后,拨了视频过去。
视频很快被接通。
视频画面呈现着钢琴的黑白按键,葱白般的十根手指落在琴键间,纤细修长,骨节分明,线条漂亮,指甲边缘修剪整齐,圆润得像一个个小贝壳,还透着淡淡的粉。
陆时野那边没有开摄像头,是一片黑色。
“等下。”
乔荆桃正准备弹琴,突然收了手,神色变得机警,转头质问陆时野:“你不会在我弹琴的时候,偷偷工作吧?”
“不会。”
陆时野语气一转,意味深长:“不过怎么听起来,宝宝很怕我去工作?”
乔荆桃心虚道:“我是心疼学长平时工作太辛苦了,想要学长在假期里多休息一段时间。”
陆时野问:“是吗?”
“当然啦!”乔荆桃振振有辞,“我这么仰慕学长,怎么会有坏心思呢?”
陆时野笑了声,没再说话,直接打开了摄像头。
画面猝不及防地撞进乔荆桃的眼眸里。
陆时野坐在书桌后,眉眼俊美,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线条简约的银边眼镜,叫深邃的眼眸变得柔和,唇色淡红,弧度微勾。
又因为待在家,穿一身家居服,透出平日难以见到的慵懒随意感。
乔荆桃呆呆地问:“你戴眼镜的吗?”
陆时野道:“度数不高,只在家里戴。怎么了?”
乔荆桃说不出话来。
他只在学校礼堂和采访的镜头里看过陆时野,无一不是西装革履,气质冷淡而疏离,看起来格外不近人情,相关的报道也在说陆时野是如何的杀伐果断。
视频里陆时野此刻的模样,和乔荆桃往日对他的印象完全两个样。
像是狼架起了眼镜,生出野性和理智文明的冲突感。
“感觉有点……”乔荆桃吞吞吐吐,耳尖莫名有些发烫,“斯文败类……”
陆时野的眉宇微微上挑,觉得好笑:“这是在当面骂我?”
乔荆桃很小声地道:“……也可能是在夸你。”
放置的手机隔有一段距离,乔荆桃嘀嘀咕咕的,陆时野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乔荆桃翻开架子上的乐谱,纤长的十指放在琴键上,语气装作很凶:“我要练琴啦,你不要打扰我。”
“好。”
好像无论他说什么,陆时野都会纵容地应好
乔荆桃指尖一颤,落下的第一个按键就按错了位置,又安慰自己——没事没事陆时野肯定听不出来。
他将心神专注在眼前,很快就进入状态。
透粉的纤细指尖似精灵般在黑白森林间翻飞跃动,灵动又轻盈,阳光透过落地窗投落在这双手上,勾勒出耀眼闪光的金边,梦幻得好似加了滤镜的电影画面。
悦耳清脆的琴音在跳跃的指尖下流淌而出,似春日融冰,叮咚流水的溪河,让人联想到一切象征着美好的事物。
一曲终了,乔荆桃起伏的心绪也变得平静。
他看向镜头,语气得意:“好听吗?”
“好听。”屏幕里的陆时野轻轻颔首,神色闪过几分打趣,“不过宝宝,你的第一个音是不是就弹错了?”
乔荆桃傻住:“你听出来了?”
他想在陆时野面前表现一下,生了小心思,没用期末考试要求的曲目练琴,选的是平时练习得最多的那首。
陆时野道:“也可能是我听错了。”
“你没听错……”乔荆桃不情不愿地承认,抠着手指,“是我在开头就弹错了。”
陆时野在镜头里只能看到乔荆桃搅在一起的手指,若有所思:“宝宝现在是不是在脸红?”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