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江哥……你这是……”当他开口的时候,嘴唇都是颤抖的,“这些花……”
他早该想到的!
他跟了江焕诚这么久,最近江焕诚又到哪都带着他,电影一拍完,就直接带他来南半球度假——原来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一时间,感动与兴奋冲昏了薛付之的整个大脑,但仅存的理智还是告诉他要矜持,如果太早流泪的话,会不好看的。
他往后退了两步,给江焕诚让出足够的空间。
下一秒,在忽明忽暗的小广场角落,他听见一声难以言说,带着些笑意的叹息。
只是这声从鼻子里哼出来的笑,他听着却很奇怪,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有点像……嘲笑?还是冷笑?
总之是不会在这种场面中出现的。
可薛付之还是选择相信江焕诚。
“江哥……你怎么,不说话?”就这样在黑暗中僵持了一会儿后,薛付之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可在他的满怀期待下,江焕诚还是一言不发。
这样的沉默突然让薛付之觉得很恐惧,就像是一瓢冷水,在他满心雀跃的时候浇了下来——不足以让那种绝顶的兴奋完全熄灭,但同时也让人披上了湿衣服,又冷,又不能就这样脱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希望江焕诚直接跟他说,这也是拍摄电影中必要的一个环节,或者他还没有准备好,什么的。
一开始的激动与感动就这样在沉默中无形地消磨了大半。
可薛付之还是愿意相信江焕诚,他知道江焕诚不是那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大张旗鼓的人,这里又没有摄影机,这些花,这些蜡烛,还能是给谁准备的呢?
早早在眼中打转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那种久违的绝望与恐惧再次席卷了薛付之。
就在他即将崩溃的时候,眼前忽然一片明亮。
一盏接着一盏的灯,在广场中央像星火一样亮起,最后连成一整片,原本昏暗而人迹罕至的角落,此刻通透无比,宛若白昼,然而地上的蜡烛却也一点显得逊色,烛火摇曳,给氛围增添许多旖旎。
顿时,薛付之眼里的泪水便收了回去。
不过被这一幕惊讶到的,除了薛付之和路人,似乎还有江焕诚这个一手布置的人。
在灯亮起的半分钟后,他先是看了眼手机。
[求婚策划接待]:先生,我看到有个跟您描述十分符合的年轻先生过去了,看你们呆了好长时间,所以直接开灯啦。
[求婚策划接待]:祝您和您的恋人早日修成正果,幸福美满!
本来,江焕诚是准备用沉默将薛付之糊弄过去的——毕竟在他之前的考虑当中,薛付之的存在是他位置暴露的一个危险因素。
可是这突然亮起的灯和接待的话,无疑不是在给江焕诚的情绪火上浇油。
他只觉得这些灯和蜡烛亮得刺眼,就像刚才看见的海边烟花那样,这满地的鲜花,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傅栖眠要跟别人结婚了,而他什么都没有得到,还凭空失去了很多。
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疯疯癫癫,还一点用处都没有的薛付之。
“江、江哥……”灯一亮,薛付之似乎就从深渊边缘被拉回来了,这些灯和围过来的路人仿佛救了他一命。
他就知道,刚刚江哥对他的冷漠,只是想吓吓他,真正的惊喜还在后面。
“哇塞,在求婚唉。”
“这个灯真漂亮啊,还有999朵玫瑰,天哪,真是浪漫。”
“这得花不少钱和心思吧,看来这个表白的哥们儿是真爱啊。”
路人的言语越是喧哗惊叹,薛付之心中的虚荣就越是膨胀,就像一个巨大的肥皂泡,五光十色,闪着迷人的斑斓。
然而那些话在江焕诚听来,只觉得十分刺耳。
“哥们儿,快点啊,这人就在你面前了,快说两句啊!”见抱着花的江焕诚没有任何动作,路人都先着急了,不断地起哄。
“对啊,爱要勇敢大声说出来啊!”
“表白!表白!表白!”
“表白!表白!表白!”
随着起哄的声音不断增大,看热闹的人也不断聚集,薛付之已经完全被这破天的幸福感冲昏了头脑,绚丽斑斓的肥皂泡在烛火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不知过了多久,江焕诚才抬起头,做了一个“停”的手势。
在渐渐小下去的人声中,薛付之看见了江焕诚勾起的嘴角。
——这个笑容,似乎与刚才在黑暗中听见的奇怪笑声,是一样的。
看不出半点深情宠溺,只是在皱起的眉头中,露出讥讽和不耐烦的意味。
“说?说什么?”江焕诚沉声,言语中没有一丝感情,好像是有谁逼他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又来到这里的一样。
他连看都没有看傅栖眠一眼,十分随意地直接将怀里的花往地上一扔。
“——你想让我说什么?”
话音未落,周围便陷入了死寂。
就连刚刚兴奋起哄得最凶的那几个人,看见这一幕,也都面面相觑。
薛付之更是愣在了原地,甚至一秒前不由自主挂在脸上的笑容,都还僵在嘴角。
——乱套了,一切都乱套了。
就在花束落到地上的时候,一张明信片从包花纸上掉了下来。
此刻灯火通明,薛付之一眼就看见了上面的署名。
[谨以此花,送给世界上最美丽的傅栖眠先生。]
这次,该轮到薛付之脑子“嗡”地一下了。
“傅……”薛付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去将那张明信片捡起来看个究竟,可又害怕自己得到真的答案,只能就这样拼了命地往地上看。
他甚至连读出那个名字的勇气都没有。
下一秒,让他断送所有念想的事情便发生了。
江焕诚很宝贝地捡起了那张明信片,掸了掸上面的灰尘,随后塞进了自己西装内侧的口袋里。
还没有等薛付之发文,江焕诚就破罐子破摔,对他冷冷道:“你不是都看清楚了吗?还想知道什么?”
“我、我没有——”薛付之下意识做出的举动就是否认,可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他心中有困惑。
“江哥,你为什么要把……他的名字,写、写在明信片上?”随着呼吸越来越急促,薛付之只能一边按着胸口,一边撑着声带讲话,断断续续,“你、你难道、不是为我、准备的这些吗?”
他们的对话声音不算小,周边的人都听见了。
“什么意思?那张明信片上写的名字不是这个年轻人的?”
“差不多吧——哇塞,明明是表白现场,但来的人是个打酱油的?”
这一句“打酱油”的,对薛付之来说,无疑是最有杀伤力的侮辱。
那只虚无缥缈的肥皂泡,就这样被一句轻飘飘的话给瞬间戳破,四分五裂。
同样随之崩裂的,还有薛付之残存的最后一点理智。
“什么意思,江哥?你要表白的,不是我吗?”事到如今,薛付之已经顾不上什么矜持不矜持了,他一定要问个明白才行,“你,你要表白的,居然是——”
“对,是他,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喜欢他。”与薛付之截然不同的,是他面前冷漠得可怕的江焕诚,“我今天要表白的人是他,我想跟他在一起——想跟他结婚,你听懂了吗?”
事态发展成这样,江焕诚已经不在乎薛付之会不会暴露他的位置了,他有一肚子的火没有地方撒,至少他要让薛付之跟他一样绝望、难受。
他当然知道薛付之深深喜欢着自己,无条件相信自己;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知道怎么最能戳到薛付之的痛处。
当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是在暗爽的。
从前为了得到薛氏的帮助,为了让薛付之对自己死心塌地,他有多少怨言都没有说过一句。
但是今天不同了,他要把曾经憋过的气,连同今天的一起,都发泄在薛付之身上!
薛付之越是绝望,他就越是觉得自己拉到了垫背的,就越是痛快!
“从始至终,我喜欢的都是他,我跟他在几年前就认识了——比认识你还要早,我们之间有过一段不能分割的感情,你知道吗?跟他比起来,你什么都不是!”江焕诚越说越激动,也越说越爽。
“如果没有听懂,那我就再重复一遍——”
“够了!咳、咳咳——”薛付之扯破了嗓子,才将江焕诚的话打断,本来就没有痊愈的声带,霎时间回到了状态最差的时候,呕哑嘲哳,“不、不要再说了……”
他已经顾不上傅栖眠和江焕诚是不是还有旧情,他只知道,自己最后一个能够在傅栖眠面前抬起头来的资本,也没有了。
江焕诚的喜欢是他心中那幢摇摇欲坠的木屋最后一道防线,现在,防线被他最信任的江焕诚亲自剪断,木屋也随之轰然倒塌。
娱乐圈的地位,薛家的支持,江焕诚的爱,全都没有了。
“我、我不相信……”
喉咙的刺痛使得薛付之很难再发出声音,他只能佝偻着背,狼狈地被围观者指指点点。
“我说,有什么不相信的,非得让人把话说得那么难看吗?”
“切,我还以为是浪漫告白呢,结果这个居然是个来蹭的,是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啊,也太自恋了。”
“我要是那个被真正表白的人,估计这会儿都快恶心死了,自己的告白仪式,就被破坏了。”
“这位小哥,人家要表白的另有其人,你就别在这里凑热闹了呗?多丢人啊!”
薛付之忍着喉咙的剧痛,头昏脑涨地看向人群。
傅栖眠呢?傅栖眠这会儿,一定在看他的笑话吧。
傅栖眠一定很得意吧。
连江焕诚都喜欢上他了,傅栖眠就这样硬生生的,把原本属于他薛付之的东西,全部掠夺走了。
他红着眼眶,眼球上也全是可怕的红血丝,眼眶深深凹下去,瞪得巨大无比,仿佛下一秒眼球就会被从眼眶里挤出来。
他好恨,又不知道该恨什么,于是只能恨傅栖眠。
至于江焕诚,他连由爱生恨都算不上,他对江焕诚的情感,已经到达了斯德哥尔摩的地步,哪怕现在江焕诚把他杀了,他大概也会带着残存的爱意死去。
这是最可怜最可悲也最可恨的死法。
薛付之彻底地疯了。
当然,江焕诚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两个人,就这样在广场中央,上演了一出不知道是谁绝望更甚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