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别的，单这份心性他们就挺欣赏的。
这种欣赏在看到圆珠发出夺目的红色时到达了极点。“天灵根！”两人的目光都热切起来。
没想到峰回路转，今天来这一趟还有这种惊喜！两人高兴坏了，忙不迭就将沈言远，还有这几个有灵根的人一并带走。
沈言远全程都很冷静，看到那红光也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沈言远拜入了天下第一大宗，他的师父还是天下第一剑修，作为一个天灵根加天生剑骨的天才，他似乎洗脱了凡人时期卑微的过去，等待着他的是远大前程，所有人都对他赋予众望，目之所及都是敬佩，赞赏的目光。
只有沈言远知道，不是的，他不是那么光鲜靓丽的人。他不明缺失的记忆，神秘莫测的怨气，脑海里怎么望都望不清面孔的人。
沈言远身上的秘密太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还不出现，我该去哪里找你？
高山，河流，沙漠，荒原。沈言远踏遍了修真界的角角落落，他的修为随着时间的增长也逐渐到了金丹圆满，眼看就要步入元婴。
沈言远入魔了。
这个消息让天下轰动，谁也没想到这个修真界的未来支柱会自毁前程，自甘堕落。反倒是魔修那边欢欣鼓舞，热烈庆祝他们这边多了一个大将，那可是沈言远。
正道修士对他围剿堵截，他的师门将他除名昭告天下，他的师尊亲自出手追杀他三千里，斩掉他半条命。
沈言远行事越来越疯狂，仿佛失去了某种禁锢。入魔后他不再压抑自己，肆无忌惮地吸收怨气，然后失控，等他清醒过来，留下的往往是满地尸骸，尸山血海，尸体的脸上依稀可见惊恐害怕的神情。
五百年来，他重复着这个过程。
正道修士对他恨之入骨，多次进行围剿，可每次都被他剩一口气逃出生天。沈言远的修为就在这样的打打杀杀中到达了这方天地的极限。
漫天劫雷之下，他的师尊剑指沈言远，冷声问道：“到底是为什么要堕入魔道！”
“为了找一个人。”沈言远身着一袭红衣，眼尾殷红，黑雾缭绕着他，将他衬得如同远古的魔神，血煞滔天。
“就为了找一个人，所以你就屠尽千万无辜的人？”师尊不可置信，压不住的怒火从心底燃起。
“不然呢？”沈言远疑惑道，“这本来也不过是一场幻境，我为何不能这样做？”
师尊却以为他在胡言乱语：“什么幻境！别狡辩了！”
沈言远也是突然有一天就记起来所有事情，他本来是想安安分分等到幻境结束的。可这该死的幻境无比漫长，仿佛没有尽头。
如果安分不行，那他就彻底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修为每精进一分，沈言远都能感受到这个幻境再一步走向毁灭，直到现在，这个幻境已经如一张薄纸般岌岌可危。
沈言远没有耐心再跟他耗下去，眼神冰冷，与他来回了几百个回合。如今他的修为已是修真界最高，连师尊也不是他的对手，渐渐落入下风。
沈言远越战越勇，丝毫不停手，就在他一剑挑开师尊的灵剑，马上就要将长剑送入他的胸膛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不要！”
沈言远浑身一震，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熟悉的面孔，陌生的厌恶惊惧。
他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喉咙干涩：“阿云？”
有着和谢随云相同面貌的人与他拔剑相向，目光流露出的竟是恨意。
“阿云？”沈言远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里一痛，连忙上前两步，焦急道，“阿云，是我啊！你还没有恢复记忆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连声音都一模一样的人声音里夹着寒冰。“我今日必要杀了你！”
“别闹了阿云。”沈言远失笑，他又往前走两步，直到那柄长剑抵住他的胸膛，“阿云，你是在生气我杀了那么多人吗？我不是故意的，是你太久没出现了，我一时有点生气。”
“现在你回来了，我再也不做这种事了。”他伸出手想要去牵谢随云，却被一剑刺入胸膛。
他怔怔地看向胸前没入胸膛的长剑，谢随云也深感意外，他竟然就这么刺进去了，那魔头竟然没有一点防备。
长剑抽出来，带出一片血花。
谢随云趁他呆愣之际，带着重伤的剑尊就要逃跑。
沈言远追上他，拦住他的去路，小心翼翼道：“阿云，你消气没？没消气就刺多几剑，我抗揍。你别不理我。”他将胸膛送到谢随云面前，露出个讨好的笑。
谢随云抿唇，虽不知道魔尊为什么这么反常，但就算面前是陷阱他也要跳下去，否则今天他一定逃不出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长剑一次次没入胸膛，沈言远岿然不动，任由他作为，眼神温柔地看着他，即使剧痛从心脏传遍全身。
他抬起手想要触碰一下谢随云的脸庞，却被谢随云反射性地斩断，他以为魔尊终于要攻击他。
沈言远默然看着地上的断手，还安慰谢随云：“没关系，是我让你受惊了。”
“疯子！”谢随云咬紧牙关，他终于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魔尊好像疯了。
沈言远微笑：“我没疯，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的。”一语双关。
“为什么！”谢随云看着这个几百年前最耀眼的天才，痛心问道。这几百年大战里，他的亲朋好友，无数同门，都在这些大战中丧命。
“因为你是我的锁啊。”沈言远叹道，“因为你不在我身边，我才会那样做的。”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沈言远收回笑，目光执着：“不，你认识，你只是现在还没想起来而已。”
他柔声安慰道：“没关系，等我将这幻境打碎我们就能见面了。”他用手抓住剑锋，一点点地走进谢随云，长剑穿透他的胸膛也依旧不停下。
幻境除了找到正确办法破除之外，只要他死了一样也可以破除。
他似乎想摸一下谢随云的脸颊，转瞬又想起自己没手了，只能遗憾地叹了口气。
“来吧，实现你的承诺。若我有一天犯下大错，你就杀了我。”
幻境开始碎裂，周围所有事物都变成空白，只剩下两人。
沈言远闭上眼，长剑穿透到底，紧接着是熟悉的怀抱。“我就知道。”沈言远睁眼笑道，“你不会忘记我的。”
谢随云同样轻笑：“睡吧。”
他们相拥着，迎接现实。
第50章 第六层
幻境破碎后他们回到了第五层, 两人站在原地，在场的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先前见过的僧人。
他闭目, 手上一串佛珠在不停地转动，宁静平和。听到声响，睁开眼睛，对着两人轻轻点头示意。
幻境这种看人的心境的关卡，一心向佛的僧人能够快速通关自然没有什么疑虑的。
“大师不继续闯关吗？”谢随云客气地问道。
僧人淡然一笑：“不必了, 贫僧已经得到想要的了, 这传承非我之志，让它静待有缘人吧。”
“还未请教大师名号？”谢随云问道。
“贫僧法号迦行。”僧人双手合十道。
迦行，这个名字一出来两人便知道这位是谁了。“原来是佛子, 久仰大名。”传闻这位一出生, 方圆百里内莲花全不合时宜盛开, 莲香浮动，金光漫漫，天生慧眼，能够辨明邪魔。
谢随云不着痕迹地挡在沈言远面前：“我们还要继续闯关，就不与佛子多言了，先行一步, 日后若能再见必定好好招待。”
“阿弥陀佛。”迦行低念一句佛号, 清澈空明的眼眸望着两人走远, 金光一闪而过。
第五层不再是传送阵, 而是一条长长的密道, 尽头台阶盘旋而上通往未知的第六层。
沈言远也不急着继续闯关, 伸手就要去揽谢随云的腰，委屈巴巴道：“阿云, 你先前都去哪了，我找你找了好久。”
谢随云也觉得这是阴差阳错，沈言远叛出宗门那一年恰好也是他拜入宗门的第一年，像是秘境故意为之，那时他也的确没恢复记忆，在那之前也单方面听说过沈言远的名声，在他叛出宗门后还觉得也许是另有隐情。
可后来一串串惨案打断了他的妄想。
一想到幻境中沈言远做下的事，谢随云不由得看向旁边装乖卖好的男人。在幻境中，没有他的存在，沈言远竟真的做下了错事，不是失手，而是故意的。
这当中或许有被怨气迷失的原因，可沈言远本身呢，真的没有错吗。
幻境中的沈言远，远比现实中的他更加偏执，疯狂，也让谢随云感觉到一点陌生。
那真的是沈言远吗，还是说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谢随云暂且压下心中的疑虑，没有问出口，而是摸摸他的头安慰道：“是我来迟了。”
他的动作中不见有疏远，依然透着股亲昵。沈言远低下头，掩盖住上扬的嘴角，眼神痴迷。
阿云最好了。
沈言远的记忆是在一日又一日无望的寻找下，某天清晨醒来就恢复了。虽说只是一场幻境，但沈言远切切实实在其中作为幻境中的一员度过了十几年追逐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的日子。
痛苦煎熬，每一日梦中惊醒，却又想不起来关于那人的一点一滴。
后面入魔不过是沈言远做的一场赌尽所有的赌局，万幸，他赌赢了。
借着幻境一场，将真实的他完完全全展示在谢随云面前。这不是破罐子破摔，而是为了他之前那个想法，要增添更多的筹码，让谢随云不会离开他。
一个随时可能入魔的挚友无疑成了一个巨大的砝码。
谢随云无论是出于责任心还是对挚友的关心，都不会再离开他半步，必定要时刻关注着他。一想到谢随云的眼睛永远只停留在他身上，沈言远就止不住激动。
当然，这只是上了一层保险。他最大的目的还是谋夺谢随云的感情，沈言远已经不满足于现状。幻境中失去谢随云的每一秒都是对他的巨大折磨，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导致他失去以往的理智。
等到局真正铺成后，他又开始患得患失，如果谢随云在见识过他真面目后感到厌恶怎么办，如果那双流淌着温暖笑意的眼眸再也没有见到爱意的可能怎么办。可惜在幻境中大错已经铸成，他无法挽回。
因此在成功出来那一刻，他连手指尖都是冰冷的，就怕听到绝望的审判。
但谢随云没有，他摸着他头发的指尖都还是温热的，眼眸也未见嫌恶之色，方才在迦行佛子面前，也是下意识挡在自己面前，担心迦行佛子看出什么不对。
马上了，还缺最后一步，他就能将阿云彻底套牢。乌黑的睫羽掩下眼底的晦暗。
第六层依旧是考验实力，没什么新奇的。但是通往第七层的通道，只有一个人能进。
在那扇小门前，一只又一只奇形怪状的妖兽淌着涎液，灯笼大小的兽瞳贪婪地盯着两人。这些妖兽都不是什么善茬，每一只的实力都隐隐等同于第四层他们最后挑战的那几只妖兽。让人不禁感叹那位尊者挑选继承人的眼光极高，能进入秘境弟子都在元婴之下，设立的登塔关卡不仅要看资质，还要看实力。
而第六层出现的妖兽，无疑是要一位金丹修士去挑战可能比他高了一大段修为的存在。无论最后的获胜者是谁，都说明那位是能越级挑战，万里挑一的天才。
那群妖兽踱着步子，将两人团团包围起来。沈言远和谢随云背靠背，手持着剑和他们对峙。
“要来了。”话音刚落，一头妖兽就怒吼着扑上来。
第五层的幻境考验的是道心，秦岩原以为他道心坚如盘石，可没想到只是一场幻境，就让他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秦岩一路走来也是顺风顺水，出身修仙世家，年少成名，拜入五行道宗，连挑数位师兄师姐无一败绩。宗门上下将他视为未来的顶梁柱，对他抱有极大希望，殷切期盼他能够带领五行道宗超越归一宗拿到第一名。
秦岩性子冷情，却护短。所以他和谢随云定下一年之约，所以他才答应门内长老要在此次秘境狠挫归一宗的风头。
幻境模拟了他的人生经历，在那里面，他成功实现了宗门的期望，冷漠如他也不禁露出浅笑，为他没有辜负宗门的希望。
可接下来事情的展开却没有那么美好。
宗门所图越来越多，胃口越来越大，他们向秦岩诉说诸多要求，秦岩一次次去满足他们。这样毫无节制的后果就是，秦岩在后面彻彻底底变成了宗门一件称心如意，满足他们欲望的工具，虽然修为高，却形同傀儡，将宗门的重担挑在肩上，养出了一群不知满足的怪物，最后也失去了道心。
那种失去自我的感受太过可怕，秦岩惊醒过来，亲自摧毁了他的过错。熊熊大火中，长老狰狞的嘴脸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