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睁眼,谢随云已经出到外面,他下意识看向身边,沈言远早已不见踪影,只有耳朵上挥之不去的温热触感告诉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呆呆站在原地,苏子卿上来好奇问道:“谢师弟你怎么了?耳朵这么红。”
谢随云回神,摇摇头:“没事。”他拨开人群往前走,动作有些僵硬,让隐在人群中的沈言远看了发笑。
归一宗众长老都候在灵州前等候他们,连洛苍剑尊也在,不过由于承济尊者才是明面上的带队长老,他后退半步站在旁边。
可他风姿出众,来来往往那么多修士久闻他大名,都悄悄摸摸瞅上两眼,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中心,将他周围的人无视掉。
承济装得涵养再好此刻也不免心情不妙,看到连景晨大步而来才又整理好心情。
“师尊!”连景晨还未走到他面前就挥手大喊,十分激动。承济笑意一顿,挥手应和他。“师尊。”连景晨站在他面前,笑得爽朗,“您看我这次可有长进?”
承济闻言凝神一看,连景晨经过半年历练,实力已经要突破金丹后期了。他满意地拍拍连景晨肩膀:“很好,没有懈怠。”
承济很满意这个徒弟,听话。看他出来毫发无伤,就知道之前他说的话还是进了脑子的。
连景晨也觉得师尊很关心他,心里一暖。双方都很满意对方,相视一笑。
另一边谢随云也走过来,洛苍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两个字:“不错。”
“不敢辜负师尊期待。”谢随云说完站到他身后,两人站在一块,吸睛指度直线上升,尤其是那些女弟子,羞涩点的捂嘴和旁边的姐妹笑作一团,红云爬上脸颊。直爽点的干脆大大方方欣赏这独一份的美景,大饱眼福。
孔明空冷眼看着那边的喧哗,嗤笑一声:“哗众取宠。”转头看着他们宗的大弟子,骄傲的情绪一闪而过。哼,有秦岩在,这第一就是属于我们五行道宗,归一宗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五行道宗众人到齐后,成为在场第一个离开的大宗门,没有告知其他人一声。和他们关系亲近的星衡阁一众长老僵笑着应对来自四面八方耻笑的目光,握紧了拳头。
陈牧之沉默站到为首长老的身后,扶住他微微颤抖的身子,提醒道:“长老。”
星衡阁长老深吸一口气,忍下了这口气:“我知道。”
星衡阁跟在五行道宗后面,成为第二个离开的宗门。
归一宗和问天阁则是友好握手后一起离开,尽显与五行道宗不同的作风。他们走后,剩余的修士才敢讨论。
“这五行道宗行事是真的……”有人摇摇头,表示不赞同。
沈言远静默听他们七嘴八舌讨论,脑海中却在回想连景晨的师尊,似乎是叫承济尊者?总感觉有点熟悉,他要叫谢随云留心一下这个人。
沈言远听完大家对于四大宗的评价后就转身离开,不再停留,人们没有发现他们之间悄无声息少了一个人。
十天后,地下集市。
沈言远将保存完好的龙雀草递给老头,老头敲了敲手里的烟斗,看了眼沈言远,将龙雀草接过来。
“没想到你还真拿到了。”老头拿出那株龙雀草仔细查看后,啧啧称奇,“那妖兽等级不低吧,亏你还真拿到手。”
沈言远不语,老头也没有交谈的欲望,只是道:“看在你还算尽心的份上,老头我多告诉你一个消息。”
沈言远眸光闪了闪,终于开口:“什么?”
老头瞟了他一眼:“星衡阁管辖境地西北方向,有个和鬼修相关的组织。”
一把匕首突兀出现在他脖子上,老头面不改色:“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
“你怎么知道的?”沈言远匕首往下压压。
老头不屑道:“老头我见过的事多了去了,就你这点伪装在老头眼里还不够看。”他洋洋得意道:“老头这双眼睛,可比其他人利多了。”
沈言远依旧没有放开,老头吹胡子瞪眼:“我要是想伤你还用得着别人?老头现在一掌就能把你打死!”
一掌打死这种话沈言远不信,但没有伤害之意这点是真的。沈言远缓缓将匕首放下,平静道:“冒犯了。”
老头嘀咕:“要不是看你小子顺眼,这消息我都还不会告诉你!”他不耐烦地挥手赶人:“反正消息我给你了,要不要去你自己决定,赶紧走,别挡着老头做生意!”
沈言远被赶出来后朝小店的方向微微弓腰,老头整理货物的手一顿,嘴角翘起:“算他还有点良心。”随后摇摇头可惜道:“怎么就不是我家的小子呢。”
地下集市如往常般热闹,沈言远走在这其中,犹如水滴进大海,无影无踪。
一个模样秀丽的少女没看清路不小心撞上他:“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她赶忙道歉,沈言远道:“没事。”
他斜眼看了下后方,穿着统一服装的护卫在寻找着什么人。沈言远看到他们关注的大多是如他这般全身遮掩的人,心下有了思量,这恐怕是之前那小子搞的鬼。
沈言远不想在无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他拉紧兜帽,快速离开地下集市。
半夜,他躺在客栈的床上,背对着窗子,一动不动,似是在熟睡。
黑色的影子像水一样从窗缝溜进来,流在地上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模样。那人悄悄地靠近床边,伸手。
突然他停了下来,一把匕首正对着他背后心脏的位置,凉薄的声音响起:“你是谁?”
第59章 婚约
沈言远没有睡着, 谢随云不在身边的时候他总会留三分警惕,因此当窗外有异动时他马上清醒过来。床上是他设置的障眼法,一个纸人, 怨气侵入进去就将纸人变得与他的身形别无二样。
匕首对着来人胸口,沈言远从他身上嗅到熟悉的堕落气味,就像是鬼女身上的味道。
“你是鬼修?”那人不答话,沈言远猜测道。
那人听到这两字突兀一动,身形消散成怨气要往窗边方向逃离。沈言远不慌不忙, 怨气倾巢而出, 在那人的去路上凝成一堵高墙。那人急€€车,怨气四散在墙边汇合成身形,背对着墙, 微弓腰, 一手横在胸前, 另一手摸向背后的武器,满眼提防,全身的汗毛都似感觉到危险般竖起来,叫嚣着“危险”!
这个人他打不过。
黑衣人懊悔,他不应该一时贪心想要将同类吞噬而追上来。这世间鬼修难寻,黑衣人已经很久没遇到一个同类了, 吞噬同类带来的力量比单纯吸收那一点怨气增长来得快, 也不怪黑衣人铤而走险。
原以为只是个刚踏入修炼之途的鬼修, 没想到已经成了气候, 黑衣人悔不当初。
“你不说我自有办法撬开你的嘴。”沈言远面无表情, 操纵着怨气迅疾袭向黑衣人, 率先将黑衣人的长剑击飞,轻而易举压制住他拼命挣扎的怨气, 也不等黑衣人开口,怨气张开大嘴吸溜吸溜吞噬掉黑衣人的怨气,完了后还人性化地打了个饱嗝,全程不到十息之数。
沈言远放开瘫软的黑衣人,黑衣人四肢无力瘫坐下来,手脚发虚,惊恐发现身体内的怨气被吸收得一干二净。
沈言远觉得自从他凝练出身体后,这怨气好像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明明他下达的命令是给那人留一点,可放到嘴边的美食怨气根本没克制住,吸溜一下就不小心全吃完了。察觉到主人不悦的心情,讨好般回到他身边蹭蹭。
沈言远斜睨它一眼,没说什么,直接将它关进身体内。怨气有了自己的思想,沈言远也不知道以后它会成长成什么东西,但现在他必须给怨气立立威。这种克制不住的事情有一必有二,他要将它彻底克制住,让它只能听从自己的命令做事,将来它才不会闹翻了天。
黑衣人想逃跑,可他如今手脚无力,努力想站起来手脚却不听使唤,心如死灰看着沈言远走进,一脚被踹倒在地上。
“说,你是何人?”沈言远垂眼,脚如千斤重般踩在他身上,让他轻易翻不得身。
黑衣人不是什么有骨气的家伙,贪生怕死是他的本性,见逃不掉立马识时务将自己的信息通通说出来。
得到想要的信息,沈言远把脚挪开,黑衣人狂喜以为他要将自己放走,下一秒一柄长剑刺穿他的胸膛。黑衣人不甘试图驱使怨气修补自己的身体,可身体内空空如也。失去怨气他也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在沈言远冷漠的目光化成虚无彻底消失在世间。
没有不忍和愧疚,假若今天强的不是他,那么死的便是他。沈言远深谙一个道理:斩草要除根。
他坐回床边,整理自己刚刚得到的信息。那人便是今日无意撞上他的少女,和今晚的性别样貌都不同,沈言远不惊讶,鬼修的身体本就是由怨气化成,那幻化成什么样都可由鬼修自己决定,一天换百八十个样貌也行,只要你有足够的怨气。
他惊讶的是,今天老头刚说完有关鬼修组织的消息,现在马上就有一个疑似这个组织的鬼修送上门来,未免太过巧合。
按那鬼修的说法,他是从那组织里逃出来的,因为组织中有人要杀了他。他逃到这里已经有十几年了,没碰着过一个同类。今日在集市上碰到沈言远发现他也是鬼修,被食欲冲昏头脑,脑子一热就跟上来了。
沈言远确信他的身份除了老头暂时没有别的人看出来,所以也不可能是有人盯上他故意给他下圈套,看来真的只是个意外。
月光透过窗户爬进屋内,照亮大半个屋子,沈言远的面容隐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神色。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晚的凉风灌进来,带走心里的燥意。沈言远抬头看向天空,缺了小半的月亮高高悬挂在天上。
快要圆月了啊。
沈言远决定往星衡阁西北方向走一趟,摸清一下这个组织的底细,看能不能为他所用。他的仇人身份成谜,仅靠他和谢随云两人寻找花费的时间太长了,如果此次前去能够借助这个组织的力量帮忙寻找那就再好不过。
沈言远身份敏感,没有正经修士会愿意帮助他,去寻找这个组织也是个迫不得已的选择。他没想过那些素未谋面的鬼修会有多好心愿意帮他,但沈言远手上有一个只要是鬼修就绝对不可能拒绝的筹码,只要利益到位,一样可以使鬼推磨。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要去解决一个问题。
几天后沈言远回到青州界谢家,熟练地绕过巡逻的谢家弟子,来往的仆人,来到谢家主的书房门前,叩响书房的大门。
“进来。”门“啪”一下打开,沈言远走进去后,又关上。
谢家主坐在宽大的乌木书桌后,手里拿着块布擦拭着手中的灵剑,剑身闪着清辉。抬眼看了下来人,并不惊讶,将剑放回桌上,问道:“沈家小子,你没有提前说明就找上门来,是有什么事?”
沈言远面对他脸上带出恭敬的神色,按照往常给他行了个晚辈见长辈的礼,谢家主泰然自若地受了他这一拜。直起身子后沈言远才道:“晚辈这次过来,是想商讨一下我和阿云的婚事。”
轰!澎湃的气浪在小小的书房内轰开,所有对象都被吹动得移了位置,书页哗啦啦作响,谢家主手上最爱的翠色瓷窑茶杯都被手劲捏出细碎的纹路,昭示着主人处于震怒中。
沈言远身姿站如松,衣袍和墨发也被吹得烈烈作响,直面谢家主的怒火,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你说什么?”谢家主沉声问道,站起身,桌上的剑已经重回他手中,警告似的看着沈言远,仿佛沈言远说出的话不合心意就要将他洞穿。
“小侄是来商讨与阿云的婚事的。”面对元婴期强者的压迫,沈言远面不改色重复一遍。
谢家主怒极反笑:“沈言远,我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才接二连三给你机会的,说话前要带脑子好好想想能不能说。”
“我与阿云自小就有婚约,我为什么不能说。”沈言远放下恭敬,和谢家主对视眼神带有侵略性,锋芒毕露,针锋相对。
谢家主一拂袖子:“阿云何时与你有过婚约,莫要胡说八道!”
“我爹和我说的。”沈言远绝口不提是他偷听得到的。
“不可能!”谢家主了解友人的为人,这件事这些年来大家心照不宣当只是个玩笑,他又怎么可能告诉沈言远。
谢家主一双和谢随云极像的凤目微微眯起,冷哼一声:“我早该知道你对阿云图谋不轨,当初就算对不起你爹我也要将你送走,远离阿云!”
他这话算是踩到沈言远雷点上了,他勉强压下怒火,眼里闪着寒冰,声音却低柔下来:“我与阿云情投意合,奈何家中已无长辈能帮忙操办婚事,晚辈才亲自上门,恳请谢家主能够成全。”
沈言远态度诚恳,谢家主却听得怒火中烧,身子气得发抖。他疼爱的儿子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眼前的大尾巴狼拐去了,谢家主十分心痛,愤怒之下一掌击去。沈言远不躲不避,硬受了这一击。
他闷哼一声,身子摇晃两下,脚步没有后退半分,嘴角一丝血迹滑落。
“滚出去!这婚约我说不算数就是不算数!”谢家主大喝,眼里已经有了杀意,“再提起此事,休怪我不客气!”
元婴期强者一击,沈言远受了不小的伤,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沈言远垂眼,敛下晦暗的光芒:“谢家主,我会再来的。”鲜明地表达自己的态度,趁谢家主怔愣间赶紧退出书房。
走在无人的回廊上,沈言远心情极好。羽翼未丰便来找谢家主提起婚约一事明目张胆挑衅他,是沈言远疯了吗?
当然不是,这趟来谢家主答不答应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反正这事谢家主也做不了主。真正重要的是让谢随云知道这件事,这也是沈言远上的最后一层保险栓,用来彻底套牢谢随云。
沈言远甚至还没离开谢家,就迫不及待传灵讯给谢随云。
“言远?”那头传来谢随云的声音,伴随他清浅的呼吸。
沈言远装出虚弱的样子:“阿云。”一下子就把谢随云惊住了,他猛地站起来,说话的速度不由自主加快:“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咳咳。”沈言远咳嗽两声,“我只是回了一趟青州界,想拜祭一下父母。”
谢随云敏锐察觉到不对:“拜祭父母你怎么会受伤?是不是遇到你的仇人了?”他的声音冷下来,杀意凛然。
“不是。”沈言远故作犹豫,“其实我还来了趟谢家。”
谢随云都已经拿起剑要往外冲,听到谢家脚步一顿:“我家?你去那里干嘛?”
沈言远委屈道:“我只是想和你爹分享一下我们在一起的消息,没想到……”他的话语意思未尽,引人遐想。
谢随云面上一言难尽:“所以是我父亲伤的你?”谢随云都能想到那画面,依照他父亲那性子,对于拐走他儿子的沈言远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你伤严不严重?”谢随云叹了口气问道。
“还好。”沈言远道,谢家主就算在盛怒之下也掌控着分寸,这伤不大不小,刚好给沈言远吃了下苦头。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去和我父亲说这事?”谢随云手指抵着太阳穴,头疼问道。
沈言远小声道:“我只是在拜祭父母时想起一件事,想去证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