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平时,他已经和对方像在警校一样互相顶起来。
但是现在。
身份一变成“正在和对方弟弟交往的某朋友”后,他仿佛突然之间矮了一截,在松田阵平自带的娘家人光辉之下,只能屏息凝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来达到减刑的效果。
轻咳一声,安室透简单将刚才梦境里的情况说了,忽略掉自己抵押的那部分,只说金融大厦咒灵的领域现在已经闭合。
作为一个普通人和一只普通鬼,他们现在过去并不能起什么作用。
松田阵平神色更加阴沉。
不是那种面对安室透时压火到恨不得用铁拳爆锤的神色。
这种阴沉更加暗冷,如同曾经还是警察时面对凶手或爆炸犯。
“那个咒灵。”伸手将墨镜扶正,黑卷发男人说话时略微咬着牙,“变成我的样子,把伊夏推下楼了。”
安室透倏地转头看他,神色也难看起来。
脑中回忆起之前从松田伊夏匆匆见面时的场景,将少年的表情无限放大观察。
依旧没有捕捉到任何不对,好像之前完全没有发生过对方口中说的事情一样。
“我一会儿会留在金融大厦。”松田阵平道,“就像刚才你说的,我也相信他能解决,但是。”
他要在对方离开领域后的第一时间,让松田伊夏可以看见自己。
而不是其他冒牌货。
啧。
男人眯起眼睛,手上没法点烟的香烟被掐断,不到一会儿又恢复成正常模样。
安室透踩下油门。
晚高峰早已过去,跑车如同一辆白色闪电自车流中穿过,以能做到的最快速度朝着目的地赶去。
忽然,金发男人想起另一件事。
他能够看见咒力,甚至看见松田阵平,都是因为那场在咒灵领域中的‘抵押’。
凭借着松田伊夏身上携带的自己在七年前送的礼物御守,安室透有了借给少年抵押物的资格。
在他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借出后,相当于少年同自己的灵魂短暂相连。
所以他能看见松田伊夏所看见的东西。
那……平时他就能看见对方?
沉思片刻,安室透下意识否定这个答案。
他还记得松田伊夏从剧场回来那天,将一盒红绳倒在两人面前的地板上,看着他说出那些话时的模样。
如果真能一直看见,松田伊夏不会那样偏执。
安室透直接开口问了。
意料之外,松田阵平却因为这个问题陷入沉默。
许久,他道:“只是偶尔。”
“……在他逼近死亡的时候。”
金发男人紫灰色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转头看向对方。
松田阵平姿势没变,但是夜幕笼罩半身,在男人脸上撒下一层不易察觉的倦色。
平静而压抑。
一个刚见面时就有过的疑问,一切之后发现的蛛丝马迹都在此刻得到解答。
第一次在咖啡厅见面,在卫生间以波本身份攥住少年脖颈时,他曾经看见过对方越过自己的肩膀,看向远处。
眼睛里没有丝毫对死亡的恐惧。
反而带着期待。好似窒息对他而言是一件礼物。
所有情绪,最后化成一声沙哑的应声。
车辆继续朝着前方驶去。
忽然!
“刺啦——!!!!”
以极快速度在马路上行驶的白色跑车突然剧烈颤动,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响,差点拐进了旁边的绿化带里。
凭借多年飙车经验悬崖勒马停在路边,安室透如同一个雕塑,僵硬地转头。
随着他侧头的动作,脖颈仿佛都发出‘咔嚓咔嚓’的转动声。
脑内忽然出现一个核弹爆炸般轰响的声音,金发男人僵硬开口:“你在伊…他身边多久了?”
松田阵平转头,冲他露出一个笑来。
牙齿在车内灯光下闪着寒光,好似鲨鱼的利齿,咬牙切齿:
“三年。”
换句话说,从生理层面上死亡后就在。
松田阵平脸上冷笑更甚,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十足的阴阳怪气:“‘松田你放心,我和你弟弟约会只是为了帮他走上正途,绝对不会失了分寸。’”
安室透:……
再一次,他被当年的回旋镖射中。
白色跑车重新启动,只是这一次,虽然速度依旧和之前一样快,但是却格外寂静。
如同被司机传染了般,整辆车的魂都丢了。
就这么一路来到金融大厦,一人一鬼来到松田阵平当时看见的楼层,发现那个位于十二和十三层之间没有任何楼层号的楼层已经消失了。
看来之前楼层存在也是因为咒灵的术式,等到成功将松田伊夏等人引进领域当中后,这些术式都已经收了回去。
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安室透怀疑背后那人除此之外还会搞出什么大动作,便安排公安那边加派人手巡查,又暗暗留意其他线索。
暂时一无所获。
所有都隐藏在同现在天空一般厚重的阴云当中,无法窥探。
能做的前期准备已经做完,脑袋里不再塞满所有暗网中的资料和波本所掌握的线索,安室透混沌的脑子重新运转。
一开始转动,松田阵平的话就出现在脑内:
“三年。”
按照这家伙弟控的属性,再加上松田伊夏对他哥的重视程度和对方死后的状态,要说松田阵平不天天跟在他弟身边安室透打死都不信。
已证明:松田阵平死后天天跟在他弟身边。
请问:松田阵平看见了多少。
安室透:“……”
几秒之间,他的大脑就把遇见松田伊夏后所有事情都翻了出来。
如同呈堂证供般罗列在面前。
身后传来拳头挤压时骨头咯噔响动的声音。
“既然暂时没有要紧事。”
身后,松田阵平露出狰狞的笑容。
“是时候算算账了。”
第137章
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
作为幽灵, 他不需要睡眠,但是在每个万籁俱寂的深夜,男人也会在可供休憩的地方合上双眼。
在繁杂的思绪当中, 他也如同那些正常生活的人一般,陷入一场浅梦当中。
梦里, 所有的意外、离开都不复存在。那三张毕业买的从米花到北海道的车票,依旧被妥帖地放在钱包里。
十二月初, 雪落下的前一天。他和萩原研二开车来到老宅,松田伊夏围着厚重的围巾从房中走出。
少年旅行的东西依旧少得可怜, 甚至没有装满一个背包。
他上前接过对方的行李, 见那头同自己如出一辙的卷发在毛绒围巾和兜帽的衬托下更加柔软。
梦中的自己在面对血脉相连的弟弟时,依旧不复往日直率的模样。
他的手搭在腿边, 手指微动, 最后还是没有去触摸看上去就柔软蓬松的发丝。
但是有人替他完成了这个动作。
萩原研二几步过来娴熟地搭上少年肩膀, 伸手揉乱发丝, 笑容肆意灿烂:“出发!我们中午先吃车站便当, 等到了北海道,就去好好吃顿大餐!”
松田伊夏应了一声,太低了, 几乎要被风吹走。
少年站在高大的半长发男人旁边, 即使穿着厚重的冬衣,又围了长围巾, 还是显得又瘦又小。
他离对方有半米的距离, 明明是亲人却站得比萩原研二还远几步。
青黑色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毛茸茸的发旋。
然后, 忽然。
松田伊夏在萩原研二的闲聊声中小心抬头, 朝着他的方向看来。
视线交错。
如同被烫到一般,两人几乎同时愣神, 又移开视线。
就这样坐上摇晃的列车,穿过城镇。北海道四处覆盖着一层厚重的雪,好像除了白外没有其它任何色彩。
萩原研二兑现了当时的承诺,带着照相机随时取材,简直像是两人雇来的跟拍。
拍照技巧也不敢恭维,第一张合照被半长发男人兴高采烈地给两人看时,松田伊夏瞬间陷入沉默,他也忍不住给了对方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