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抬起手,白皙修长的手指仿佛玉石雕成,指尖轻点在唇边,笑得明艳动人。
完美诠释蛇蝎美人四个字。
殷无极心头又痛又爽,从未见过如此的美人,从未吃过这样惨烈的亏。
佛语有云:“世人求爱,如同刀口舐蜜,初尝滋味,已近割舌。”
半点不假。
殷无极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面前一双赤红的眼眸冷冷盯着他。
楚越脸颊皮肤下鲜红的线条涌动,弯弯曲曲的线条隐约汇聚在眉心,交接成一枚神秘的纹路符号。
那符号很古怪,线条曲直分明,不圆不弯,血色隐隐散出丝丝金光,有几分邪气的神性。
殷无极瞳孔蓦然一睁,直勾勾盯着他眉心的符号,喃喃地念道:“迦楼罗——”
迦楼罗的梵语。
佛家的传说里迦楼罗是一只金翅鸟,诞生于天地之间,天生神力,威力无穷。
迦楼罗与佛陀曾有救命之恩,佛陀许给迦楼罗两个恩典,一,迦楼罗永远不死,二,地面所有的一切,永远都是迦楼罗的食物。
佛典记载的神话里,迦楼罗贪得无厌,吃遍五湖四海的生物,被撑得痛苦不堪,最终自焚而死。
殷无极深深地扫一眼暴怒的楚越,他回头再次看向李兰修,轻声地说道:“你们道宗的人马上要来了,还有你的两位朋友,马上就要到了,我要走了。”
李兰修望向不远处如云的飞舟,天罗地网,很好奇地问:“你要怎么走?”
殷无极心头一热,他关心我,取出方才的古旧转经筒,“我有我的办法,只是可惜我超度的亡魂。”
李兰修想到了什么,神色冷淡地盯着他。
殷无极晃动手中的转经筒,古旧经筒闪烁出诡异的血红色光芒,仿佛从中释放出无尽的怨气。
随着他手腕轻轻一抖,空灵的佛陀诵经声响彻四方。
山下广场里,那座巨大的白塔在诵经声中微微震颤,仿佛在作出回应。
突然,白塔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裂缝逐渐扩展。
缝隙里,透出一道道阴森光芒,接着无数的亡魂如潮水般涌出。
他们形态各异,面目狰狞,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恨与愤怒。
亡魂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怨念,发出凄厉哀嚎,令人毛骨悚然。
数十万亡魂如同黑色的洪流,从白塔中喷涌而出,迅速覆盖整个广场。
空中仿佛无数的乌鸦盘旋,怨魂无处不在,霎时间如同阴云密布,笼罩在白塔寺的天空之上。
一艘艘的飞舟散出的金色灵光,在无处不在漆黑的怨气里若沧海一粟。
广场里的百姓们吓得魂不附体,一个个与家人抱在一起,身边到处都是冤魂,根本无处可躲。
道宗的弟子们无暇顾及山上的人了,纷纷拿出法器,投入到人海里与冤魂作战。
这些冤魂生前是普通百姓,死在无极手里化为了冤魂,不足以对道宗弟子造成伤害,但架不住冤魂数量众多,挥剑斩灭一个,又是一个冒出来,数之不尽。
殷无极催动咒语,解开佛堂里的结界。
凌厉一刀向他脖子袭来,破空之声尖锐刺耳,楚越目眦欲裂地盯着他。
殷无极闪身向着佛堂跃去,同时向李兰修传音说道:“你快走吧,你的道友撑不了多久,以后——我会去找你的。”
话音落下之际,他的身影迅速移动,肉眼只能见到一道血红的影子,即将消失在山涧时,身影猛然地一顿。
一根雪亮的扇柄从身后穿透他的腹部,仿佛一支利箭。
殷无极缓缓垂下眼,前腹露出这根金属扇柄篆刻的精致纹路,一株风雅的兰花。
他提防楚越,提防黑影,提防其他几个人。
却没有提防李兰修。
他握住前段,一把从腹部拔出来,丝丝血珠跌在地面。
殷无极握着这根扇柄,凑到唇边轻吻一下,传音向李兰修说道:“这是你贴身的扇子吧?送一支扇柄送给我,你不心疼?”
李兰修巴不得他立即死,当然不会回应他。
殷无极用掌心仔细擦干净扇柄的血,珍重地收藏起来,“我的小莲花,谢谢你送我的临别礼。”
说罢,他再次运用身法,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越大跨步冲进佛堂,一步跃上莲花台,他盯着李兰修看几秒,半跪下身,一把握住他雪/白赤裸的足,拿帕子擦拭。
他手心里没了皮肤,露着模糊不清的血肉经脉,但凡碰过的地方都是一片血色。
李兰修的脚在他手里沾满血,血色里透出几点莹白的皮肉,脚背脚心全都是他的血。
楚越浑然不觉,抬眼幽深目光一动不动盯着他看,从脚背擦拭到足尖,擦拭的动作越来越用力。
李兰修蹙起眉尖,轻声地说:“痛。”
第060章 第六十章
楚越握着帕子的手逐渐轻柔, 血濡湿的锦帕擦拭过李兰修的足,一寸一寸皮肤被浸红。
殷无极留下的痕迹全被他的血所覆盖,仿佛是用自己血给李兰修浴足, 才能彻底地消除殷无极的气味。
李兰修抬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头顶,静静地安慰他。
楚越掌中托着被血染成粉红的足, 粉里透着晶莹剔透, 仔细给李兰修穿好袜子,将他的脚搁到膝盖, 再轻柔地为他套上靴子。
他再抬起眼, 眼神沉静安宁,喑哑嗓音低声吐字:“我要他的命。”
李兰修顺着他的头顶摸到脸颊,抚摸着他的脸颊,仿佛是给予嘉奖。
楚越握住他的手腕, 直直地盯着他看, 嘴唇明目张胆碰碰他的手腕。
李兰修抽出手腕想扇他,楚越骤然握得更紧,转过脸吻上去, 探出舌尖重重地舔一口他的脉搏。
其他几个人见李兰修穿好鞋袜, 一同走进佛堂里,瞧见这一幕, 几位凌云剑宗弟子不好意思地别过身。
韩潜老脸一红, 轻咳几声说道:“李公子, 楚小友,我们走了。”
江琢直勾勾地盯着李兰修的脸,仿佛失神一般, 听到韩潜说话才回过神,瞥眼楚越, 问李兰修道:“你没事吧?”
井眉立在门口眺望广场里情形,黑压压的冤魂展天蔽日,仿佛乌云罩顶,隐约有法器的灵光黑暗里一闪而逝。
楚越专心致志吻着李兰修的手腕,像狗似的,舌尖反复地舔来舔去,清瘦的腕骨口水淋漓,他不厌其烦品味着。
李兰修大概想明白他的心思,用血消除殷无极的气息,再留下自己的气味,他任由楚越舔来舔去,低声说道:“小黑,乖一点。”
听到久违的称呼,楚越松开他的手腕,起身跃下莲花台,捡起面具递给他。
江琢几人不约而同盯着面具,流露出几分怅然若失,李兰修这张脸戴着面具,实在暴殄天物!
李兰修微微摇摇头,本就答应七星楼要露脸,如今只是提前几日,他以后都不必再戴着这副面具。
楚越将面具收入怀里,深深盯着他的脸,眼神担忧。
他当然清楚李兰修的脸很好看,心中大约有张模糊的面孔。
这张脸却比他想象中更好看。
甚至有些过于的漂亮。
漂亮到能吸引层出不穷的人献殷勤,为李兰修心甘情愿地赴死。
江琢几人见到李兰修摇头,个个都很高兴。
唯独楚越很不高兴。
山下广场里的情形,比井眉所见到更恶劣。
数十万冤魂被压在佛骨舍利塔里,整日整夜受佛光普照,如同日日夜夜被火焰反复灼烤,痛苦至极。
生前记忆神识消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一股本能怨恨,怨恨一切活物,不顾一切四处杀人、附身作恶。
成千上万的道宗弟子分散在偌大广场,持剑保护各自身边的百姓,剑光闪过之处,扑来的冤魂灰飞烟灭。
但紧接着,下一波冤魂再次扑上来,如同发狂的水蛭般围在他们身边,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只要弟子稍有差池,立即被冤魂钻空子,冤魂附身到百姓身上,冷不丁阴笑着攻击周围毫无防备的人。
梦仙城的百姓无力抵抗,只能四处逃窜,再次给了冤魂可乘之机,广场里乱成一锅烂熟的粥。
道宗弟子们拼尽全力保护百姓,可面对无穷无尽的冤魂,逐渐力不从心。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哭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
凌云剑宗的万剑阵在夜空里徐徐地展开,飞舟里的弟子们齐齐掐动法诀,一波又一波的金剑如同疾风骤雨坠向冤魂。
但冤魂前仆后继,犹如潮水般生生不息,逐渐吞噬漫天飞舞的金色剑光。
玉女宗的女冠各自拿出乐器,镇定地琴箫合奏,共奏一曲镇魂曲。
冤魂的嘶吼声却淹没琴音,音波的力量也无法完全抑制冤魂的狂暴。
流云宗在广场布出一个灵石防御阵,触碰到的冤魂瞬间魂飞魄散,下一秒,更多的冤魂从四面八方涌来。
阵法里一颗颗灵石光芒逐渐黯淡,阵法效力随之降低,防御阵强弩之末,坚持不了多久了。
重玄宗众弟子咬牙挥剑,保护身边的百姓,但眼前惨状层出不穷,每个人心里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道宗弟子有功法护体,冤魂不能奈何。
但梦仙城的百姓都是肉/体凡胎,如同羊羔一般,任由冤魂厮杀掠夺。
江九思将身边的弟子全留给广场,御剑独自向着山上佛堂飞去。
凌云剑宗的飞舟跃出几位弟子,踏着金剑飞渡到身边,拦住他的去路。
当中头戴紫抹额的青年神色严峻,忧虑地问道:“道友要去救李兰修?”
江九思点点头,目光示意他们让开路,“他是我师弟,我当然要救他。”
“他落到红教教主手中——”
紫抹额想起那张美艳清丽的脸,不由停顿一下,低声惋惜说道:“恐怕下场比玄贞道兄还要凄惨,你若去便是给他收尸。”
他说得很隐晦,李玄贞容貌周正,尚能从殷无极手里得到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