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赶考
因为伤势未愈,江怀允到底是精神不济,撑了会儿便觉得昏昏欲睡。左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也着实没有计较的必要。
江怀允将被衾往上拉了拉,阖目道:“随你。”
谢祁眼带笑意,温和道:“阿允,好梦。”
江怀允面朝里,没什么反应。
*
这一觉睡得很是安稳,再醒来的时候将近正午。屋里没有旁人,江怀允自己撑着手臂坐起来,发现门窗紧紧关着。即便如此,还是有劈劈啪啪的声音从缝隙中挤进来。
江怀允从床榻上起来,披好衣裳,慢慢挪步到窗边,推开紧闭的窗户。
大雨已歇,外头晴空朗照,明亮澄净。耀眼的光线打在眼皮上,有些沉重,江怀允眯了下眼,适应了这样的光线后,才睁开眼望向外面。
厨房顶上的烟囱冒着袅袅炊烟,随风散在半空中。不远处,谢祁衣袖卷起,露出小半截手臂,正挥舞着斧头,熟练地劈着柴。他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看上去是劈柴的一把好手。
江怀允:“……”
江怀允面无表情地想着,若是盛京中人知道,他们心目中弱不禁风的病秧子王爷,有朝一日居然也能熟练有力地劈柴,不知道要做何感想。
“咔嚓€€€€”一声,柴木从中断裂。谢祁更换柴木的间隙,似有所察,回头望了眼。
“睡好了?”谢祁拎着斧头走到窗边,笑着问。
江怀允“嗯”了声。
谢祁扫了眼,见他面色回暖,比之前的苍白如纸好了不少,才心下稍安,提醒道:“刚醒不要久站。我去请骆公子来给你诊脉。”
骆修文跟在谢祁身后进来。进来时,江怀允正在活络筋骨。约莫是怕撕裂伤口,他舒展的动作极慢,像是一点一点地在试探自己的身体如今能接受的极限。
听见声音,江怀允侧眸看过来。眸色浅淡,着实没有什么温度。
骆修文被这样的眼神一扫,下意识觉得后背一凉。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醒着的江怀允。睡着时明明看着很是乖觉的人,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冷淡的性情。骆修文心有唏嘘,深觉这两兄弟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不好接触。
不过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他只消做好大夫的份内事即可。好接触与否,都和他没多大关系。
想到这里,骆修文心定了定,主动道:“劳烦谢小公子将手伸出来。”
江怀允“嗯”了声,走到桌边坐下,将手腕搁在布枕上。
骆修文三指并在一起,去探他的脉象。
谢祁屏息站在一旁,房中一时陷入静寂。
停了片刻,骆修文皱了下眉,眼中浮现出几分疑惑。
谢祁见状,登时紧张起来,顾念着骆修文在诊脉,没有出声打扰。
骆修文朝着江怀允道:“劳烦谢小公子伸出另一只手。”
江怀允神色平淡,依言伸出另一只手。
骆修文仔细诊治一番,才松开眉头,轻吁口气:“谢小公子恢复得很好。不过伤势未愈前,还是要静心修养,切不可掉以轻心。肩上的伤也要顾及,尽量不要用力,免得伤口裂开。”
“我记下了,有劳。”江怀允颔首道。
骆修文留下草药,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话音将将落地,老伯在外头扬声喊:“吃饭咯!”
饭菜摆在院中,菜色虽比不得宫中膳房精致,可香气扑鼻,别有一番风味。
农家的饭桌上没有那么多规矩,老伯大娘都是极热心又健谈的人,饭桌上并不冷场。骆修文约莫是待得久了,虽不怎么搭腔,但对此情景早已习以为常。
江怀允照旧不怎么做声。
反倒是谢祁,同他们谈笑风生,在这样的气氛中很是如鱼得水。
用过午膳,并不急着下桌,几个人鼓腹含和地围坐着叙话。
江怀允仍是惜字如金的那一个。他不怎么说话,可从头至尾认真听着,显得很真诚。
骆修文坐在他的正对面。江怀允偶尔抬眼时,正能将骆修文虽然带着笑、却沉重不减的表情尽收眼底。
一直到饭歇人将散,骆修文才鼓起勇气叫住大伯大娘。他道:“叨扰了大伯大娘许久,修文心中有愧。”
顿了下,骆修文直言道,“我该告辞了。感谢大伯大娘这些时日的收留和照顾,修文铭记在心。”
老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你伤才痊愈没多久,怎么这就急着走?”
“实不相瞒,我此番途经端州,是为赶考。如今春闱将近,再拖下去,恐会耽搁考试。”
老伯大娘即便目不识丁,也知道科举考试对读书人的重要性。于是没再开口挽留。
老伯叹息着问:“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啊?”
骆修文道:“这会儿天气正好,再过半个时辰就走。”
这时间是极紧张的,大娘念叨着“这孩子,怎么不早说,也好让我提前准备准备”进了厨房。
老伯又关切地询问他行李收拾的如何。
骆修文一一答了。
江怀允这时抬了抬眼:“你要参加今岁的春闱?”
骆修文:“正是。”
江怀允蹙了下眉,提醒道:“如今离春闱开考的日子不足一旬。”
“这段时间用来赶路,足矣。”骆修文不慌不忙,未见分毫考期将近的紧张。
这样的云淡风轻,要么是不看重春闱、只来走个过场便罢,要么是腹藏锦绣,胸有成竹。
可即便是后者,如此轻视春闱,也委实自大了些。
江怀允蹙了下眉,没再开口。
谢祁扬了下眉,接着道:“举子赶考,素来都是提早进京以作准备,骆公子怎么反其道而行之?”
“囊中羞涩。”骆修文实诚地回。
这话说得倒也不错。春闱将近时,盛京中客栈人满为患不说,住店的费用也是一笔不少的开销。若是家贫,确实难以长久负担。
饶是谢祁,闻言也有些哑然。
骆修文帮着收了碗碟便离开了,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正要推门而入,听到身后一道温和的嗓音:“骆公子留步。”
谢祁走上前来,朝他拱了拱手,开门见山地问:“方才骆公子为舍弟诊脉时诊了两次,可是有何不妥?”
骆修文想了下道:“初切脉时,令弟脉象似有迟而无力之状。在下正要细究,却又消失不见。为保稳妥,这才又诊一次。”
谢祁不大通医术,问:“`迟而无力`是何症?”
“谢公子放心,令弟脉象如常。”见谢祁委实担忧,骆修文安抚道,“就算有迟而无力之状,也只是气血虚损。少费心神、静心修养足矣。”
谢祁点了点头,算是放了心。他朝着骆修文拱手道谢,刚一转身,想到什么,问:“不知骆公子可有笔墨纸砚?在下想借来一用。”
*
回到房间的时候,江怀允坐在椅子上,盯着桌案上的一卷书,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祁抱着笔墨纸砚走来,整整齐齐地摆在他眼下。
视线中骤然闯入别的东西,江怀允从思索中回神,抬眼望过去。疏淡的眼神中明晃晃的写着:你拿这些东西做什么?
谢祁心领神会。他笑了下,气定神闲地回道:“自然是替阿允分忧。”
【作者有话说】
迟而无力的脉象和修养方法是百度百科“把脉”词条+虚构,不能当真。
*
实不相瞒,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要去研究中医脉象。摊平.jpg
大家晚安~
第41章 回京
分忧。
江怀允看了眼桌上摆放整齐的文房四宝,又将视线移到谢祁身上。对方满面笑意,将“我猜透你的心思了”几个字明晃晃地摆在脸上。
饶是谢祁如此坦诚,江怀允还是没有缓了神色。毕竟一举一动都被人了若指掌地看透,总归有些不适。他声无起伏地道了声“谢”,伸手去拿笔。
手在半空中被拦了下来。
江怀允蹙了下眉。
谢祁温和笑道:“既然要替阿允分忧,自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顿了下,他迎着江怀允望过来的视线,“给骆公子安排住处这事,我来做要比阿允合适。”
江怀允似在权衡,并未立刻回应。
谢祁道:“今年是陛下登基的第一年,首场科举意义重大。陛下年幼,选任一事都要阿允亲力亲为。若是骆公子文采下乘、入不了榜便也作罢,可若是骆公子才思敏捷,借着这场科举入朝为官,那阿允和考生有所牵扯,于名声上总归有碍。”
江怀允抿了下唇,他虽然没有立刻应允,却也知道谢祁说得不错。
这场科举,他亦十分慎重,早在上元节前,就已经为此做了诸多筹划。
春闱前,盛京城的客栈几乎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住处供不应求,他若要报骆修文诊病之恩,只能去寻合适的人安排住处。
可这桩事,就算他做得再隐晦,也不可能密不透风。倘若骆修文入朝为了官,他替骆修文安排住处的事情又传扬出去,势必让其他人对此次科举的公正性有所怀疑。
而这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从这个角度看,谢祁无疑是最佳人选。毕竟在世人眼中,谢祁是出了名的身虚体弱、不涉朝堂。
想通这一关节,江怀允没再拒绝,他波澜不惊地问:“你的条件是什么。”
这句话让谢祁的笑容忽然一滞,意味不明地开口:“阿允当真是恩怨分明。”他手执墨锭,看着墨汁渐渐充盈起来,轻扯了下唇角,慢慢道,“不过这次我着实没有想和阿允做交易。”
似是没有料到这个答案,江怀允怔了下。
谢祁铺好宣纸,笔走龙蛇地写信。一封信写下来并不费时,谢祁一气呵成,捏起纸张吹了吹,等到墨迹干涸,才慢条斯理地折好,交到江怀允手上。
江怀允眉心仍未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