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来说,他是在贠城下面的一个偏远小村子生活到十三岁,在被陈家父母逼着辍学去打工时,被好心的资助人资助着去了市里读书,那之后大部分时候都在学校住宿。等到了高中,就没也再回过那个村子了。
“那你知道加旯镇吗?”纪大姑姑道,“和你曾经生活的地方近不近?”
今辞一愣,“很近。”
他生活的那个小村子,就是加旯镇的下辖村。
听他说知道,纪大姑姑顿了下,说:“阿珣也去过加旯镇。”
今辞面露诧异,“他去过那里?”
“确切地说,是被绑去过那里。”纪大姑姑看着他,“你知道阿珣父母在他十六岁时就车祸身亡了吧?”
今辞点头。
“那是一个高智商犯罪团伙。”纪大姑姑说着往事,“他们绑了阿珣,向纪家勒索过亿的赎金。当时我们一边稳住绑匪,一边偷偷报了警,从警方那里得知绑匪团伙带着阿珣一路逃窜去了贠城的方向。”
贠城是国家边境城市,边境线外就是几国交界地区最为混乱的罪恶地带。一旦让绑匪带着阿珣进入那里,纪珣被救回的概率几乎为零。
纪珣的父母因为这一点忧急万分,准备亲自去贠城,但在出发去机场的路上,遭遇了重大车祸。
纪珣的父亲被送到医院没多久就死亡,母亲在ICU苦苦坚持了快十天时间,在纪珣被救回的头一天,也重伤不治。
纪珣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我不知道这件事。”
心口的位置忽然无法遏制地冒出一点尖锐的疼痛,今辞有些为纪珣难过。
他当初在查纪珣相关资料时没有看到任何相关的消息,那时他只知道纪珣的父母在他十六岁那年双双去世,没想到背后是这样悲伤惨烈的原因。
“这事知道的人很少。”
说起悲痛的往事,纪大姑姑的语气也带着低落。
纪珣被绑架的事,一开始除了警方,就只有纪珣父母和纪老爷子知道。
而当时因为害怕惊动绑匪,所以纪珣父母是悄悄行动,他们出车祸的事虽然新闻上有报道,但报道中并没有提及具体是谁。
纪珣父亲本是纪氏下任接班人,他一出事,整个纪氏都会出问题。
老爷子为了稳住绑匪,也为了稳住公司,他找来信任的纪大姑姑辅助,忍着悲痛将爱子和儿媳车祸的事暂时瞒过外界。
而纪珣被绑匪带着逃窜的最后一个地方,就是贠城加旯镇。
“阿珣机灵也幸运,最后自己从绑匪身边逃走了。他被救回后,我们担心外面的人会将他父母的死归咎到他身上,也不愿他们一家三口长久地被拿去当别人口中的谈资,因此从未对外说过阿珣被绑架的事,也从未公开过他父母出车祸的细节。”
纪大姑姑看着在外面跑来跑去的阿蠢,说:“不知阿珣有没有对你说过,他以前养过狗,叫阿丑,是只很威风的黑狼犬,被阿珣抱回家时,也就这么大一点。”
今辞:“我听刘伯说过。”
“阿珣被绑时,护主的阿丑被射杀在当场。”纪大姑姑说,“他被救回来后,老爷子为了哄他开心,让他快点走出伤痛,曾给他新抱回来过一只小狗,但隔天小狗就被阿珣送走了。我以为阿珣已经不会再养狗了。”
今辞也看着阿蠢,它正兴奋地追逐着半空中的飞盘。
旁边是给他加油鼓气的陶栎,十五六岁的少年,神情欢快而生动。
今辞的眼前却好似看到了另一个少年,曾经的他肯定也这样神情欢快地陪着自己的阿丑。
手被纪大姑姑握住,今辞转头看她。
“这些本来是阿珣的伤疤。”纪大姑姑带着一点恳请,“但说我卖惨也好,希望博得你同情也好,我自作主张地把这些告诉你,只是希望你能陪他久一点。我看得出阿珣很在意你,现在能让他这般亲近的人,也只有你。”
“会的。”今辞语带郑重,承诺一般,“我会陪他很久。”
在他决意涉足那片深海时,他就知道自己余生都很难再逃开。
稍后,挂掉电话的纪珣走过来,看他们神情似有不对,在今辞身边坐下:“在说什么?”
“说你小时候的事。”纪大姑姑回道。
今辞也嗯了声,去看纪珣的脸。
当纪珣和加旯镇联系在一起后,他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
纪珣对上今辞专注的眼,体会到他眼底涌动的异样情绪,眉梢微动。
这时纪大姑姑起身,“阿珣,我下午有点事,就先走了,记得和阿辞常来看我。”
纪珣应下。
陶栎一本满足地把飞盘收好,跟玩得呼哧喘气的阿蠢说拜拜。
等送走纪大姑姑两人,纪珣揽着今辞的腰,“怎么了,好像不开心?”
“没有。”今辞道。
他只是听了纪珣的那些过往,想到了太多事情,又没法在他面前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有些困了,想睡觉去。”今辞寻了个午睡的借口,也是想整理一下那些突然冒上来的情绪。
纪珣盯着他看了一下,送他上楼,“要哄睡服务吗?”
“还是攒起来留给宝宝吧。”今辞扬了下嘴角。
回房躺下,纪珣给他盖上被子,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午安。”
今辞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想着纪大姑姑说的那些事情,又不时回忆起十年前山林里那场短短两天的经历。
午睡本来只是借口,但今辞真的渐渐涌上睡意,脱离纷杂的思绪,慢慢睡了过去。
今辞不常做梦,但或许是这场午睡之前接受了太多的信息,今辞梦到了一个场景。
梦里面,他站在车下,费力地攀上车窗,匆匆地将什么东西塞进一个因满脸伤痕而看不清容貌的少年手里,然后用尚且稚嫩还带着加旯本地的口音对坐在车里逐渐远去的少年喊,“以后顺顺利利的,再不遭受这些!”
少年靠着车窗,满脸的伤痕,只有一双眉眼还算清晰。
等今辞从梦中醒来,脑海里还是那双凝望过来的眼睛。
冷峻、狭长,而熟悉。
今辞望着天花板,怔了一会儿。
意识还有些困顿,今辞却没再睡,他起身走出房间,想去找纪珣。
他刚走到纪珣房间,想敲门看人在不在里面,就听来旁边楼道上传来脚步声。
纪珣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从楼上走了下来。
看今辞站在自己房门口,他看了眼时间,“今天醒得有点早。”
今辞也知道,他今天才睡了半个多小时。
“拿的什么?”他看向纪珣手中。
纪珣直接递给他,“给你看的。”
今辞接过去。
是本相册。
今辞翻开一页,入目的是一个小婴孩,模样和纪珣很相似。
“这是你?”今辞抬头问。
“嗯,一岁的时候。”纪珣回答着,扶着今辞回到他自己的房间,让他坐在沙发上慢慢看。
这本相册,全是纪珣的个人照片,记录着他每一年的生长,所以相册只要往后翻,照片上的小人模样都有变化。
今辞翻到纪珣十四岁的时候,好像明白了纪珣什么意思,抬头看他一眼。
“你不是好奇我们过去是否认识。”纪珣说,“答案就在里面,你看了可能就会记起来。”
今辞内心其实已经有了很肯定的猜测,但他暂时没说没问,默默地继续翻看相册。
终于,手指翻开了纪珣十六岁那一页。
身形有些眼熟的俊朗少年牵着一条威风凛凛的黑狼犬,站在自家的花园里,神情放松地看着镜头。
那双眼睛没有梦境里的冷峻,但已经具有今辞早已熟悉的稳重和内敛。
看着这双眼,今辞终于确定,纪珣就是十年前他在山林里救下的那个少年。
他们的渊源在这里。
曾经遗憾着再没有交集的朋友,原来早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纪珣注意着今辞的眼神,“想起来了?”
今辞点头,他拿过纪珣的手,摩挲着那条红色手绳,“这是我送的。”
只是当时临时起意,送得太过匆忙,让他几乎忘记了。
纪珣手腕翻转,握住今辞的手,“对,你送的。”
“你戴了十年吗?”今辞问。
“没有,怕坏,一直放盒子里保管。”
是他准备彻底把今辞绑在身边后,才开始拿出来佩戴。
“怎么忽然又告诉我了?”今辞道,之前问起他们是否有过交集,纪珣只逗他,都不说。
“你总是不松口给我些好处,我只能老实巴交地告诉你。”
今辞:“你跟‘老实巴交’这四个字根本不沾边……”
纪珣浅笑了声,而后道:“姑姑也告诉你了,对吗?”
今辞点头,“你会怪她吗?”
“不会,你本就是知情者。”纪珣说,“姑姑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她把这些告诉你,大概只是想你多疼疼我。”
相册翻过十六页,后面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如纪珣十六岁那年,被猝然改变的人生。
今辞合上相册,转身勾住纪珣的肩颈,像他之前午安一样,在他额头亲了亲。
“只疼一下?”纪珣挑眉看他。
今辞就再亲了一下。
纪珣并不满足,点点自己的唇。
今辞有些脸热,但还是双手捧上纪珣的脸,凑上去轻啄一口。
他亲了就退,但立即被纪珣拉回去,揽住腰抱坐上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