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挥开那只手,鞭子似的长尾巴甩到身后, 还无意识地从喉间发出了兽类警告时的低吼。
这就是哨兵带来的压迫感和威胁性。
祁返猝不及防,往后退了两步, 垂眸看着自己刺痛的手臂。
直到闻见血腥味, 盛枝郁才从警惕状态缓了过来。
黑瞳适应了眼前的暗度, 他先看到的是祁返手臂上三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子。
他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指尖:“我……”
“抱歉。”祁返却好像没察觉到疼痛, 而是平静地看着他, “是我没注意, 尾巴弄伤了吗, 疼吗?”
这人的眼神太过关切,盛枝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别过脸:“……不疼。”
尾巴是不疼, 可是他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描述自己现在的状态。
像是所有负面情绪在这一瞬间被点燃,胸腔里的抗拒, 排斥, 躁郁, 烦闷……阴湿的蛇虫一般源源不绝地往外挣脱, 或者向里撕咬。
明明刚刚还不是这样。
祁返感知到哨兵情绪的变化,和他保持着距离, 声音低而略带安抚:“你的情绪有些不对, 需要去医务室吗?”
失控的哨兵就是只会战斗的怪物, 更何况他是高级哨兵, 出了意外一个军区都未必控制得住他。
盛枝郁知道失控的后果,可是他却像魔怔了一般看着那三条细长的伤口。
半晌, 他细长的指尖落到祁返的手腕上,一点点地握住了那截清瘦的腕骨。
小队长的掌心温度近乎滚烫,祁返却不觉得反感,反而延出了一种言语难明的渴望。
……好似希望他的温度能更高些,力道更大些,这样就能把他的触碰烙印在自己的骨骼上。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在记忆里他从未和这个哨兵亲近过。
祁返忽然有些后悔挽留了盛枝郁的理智,提起医务室的事情。
盛枝郁咬着牙,含糊不清地说了四个字。
祁返没听清,低头靠近:“什么?”
距离缩短时,那股若隐若现的向导素似乎更加清晰,盛枝郁最后的理智溃退崩离,遵循自己的本能抬手抓住了祁返的前襟。
迈步往前,低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回我宿舍。”
不是去医务室。
而是他的宿舍。
祁返长睫轻垂,带着伤痕的手轻轻落到盛枝郁的后颈,安抚似地碰了碰。
别人都是在外面捡到小猫咪,把小猫咪领回家。
怎么到他就是被小猫咪强制扑到怀里,还被要求去他的窝里。
盛枝郁是高级哨兵,身份又特殊,所以军部给他分配的房间是独立于普通导师宿舍之外的单人间。
一路上都没有碰到其他人,祁返略松了一口气,进电梯时才想起来问楼层。
他放低了嗓音:“队长,我想问……”
话音未落,祁返就因为眼前的景象怔了一下。
此刻的盛枝郁闭着眼睛埋在他的怀里,两片薄薄的小圆耳朵略微耷拉着,略重的气息顺着领口的缝隙熨烫到皮肤上,修长的双手为了抓他的衣领而攥成了两个拳头。
一双漂亮的黑瞳雾蒙蒙的并没有聚焦,好似在出神回忆着什么,完全不像平时那样冷静自持。
祁返猛地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
……现在的队长真的好像小猫咪。
可能是因为他骤然变重的呼吸扰醒了盛枝郁,他缓缓睁开眼,哑着嗓音:“七楼。”
“好。”祁返收回视线,摁下电梯。
楼层到达,门开,祁返扶着他的肩将人带了出来。
“门卡……”小队长的声音因为埋在他的怀里而略显沉闷,“在口袋里。”
“嗯。”
祁返本来想退开距离,至少先把门打开。
可是他后退一步,盛枝郁就紧黏一步,仿佛离不开他味道一般紧随着靠近。
不过片刻祁返就被抵在门上,而跟前的人依然没觉得自己在做什么过分的事情,闭着眼睛埋在他的怀里。
被猫吸了怎么办。
祁返狠不下心把他推开,于是右手只能顺着他的腰肢落下,小心翼翼地摸进迷彩裤的口袋。
莫名隐秘的动作,让他有种好像在做坏事的错觉。
所幸口袋不深,很快就摸到房卡。
转身开了门,祁返把小队长带进去后才轻松了一口气。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脑袋,大概是来到熟悉的环境,那双耳朵已经恢复如初,不再是警惕紧张地后压着。
祁返抬手,摸了摸耳朵边缘的茸毛:“队长,你的情况不太好,最好还是联系医生过来看看。”
不知是听见哪个字眼,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动静的盛枝郁忽然动了一下,缓缓抬起了脸。
因为还没来得及开灯,他黑色的瞳仁正是最圆的时候,像一汪深邃的黑湖,却泛着有些惺忪的光色。
似乎有些意识不清。
祁返还没明白他这一眼是什么意思,受伤的手就被毛茸茸的长尾巴卷了起来。
尾巴似乎还在调试着力道,第一下缠得有些重,察觉到祁返的僵硬之后便撤回不少力气。
祁返试探地去猜测盛枝郁想做什么,于是配合着他的力道把手抬起来,低声问:“怎么了?”
盛枝郁没有说话,双手在祁返胸口依依不舍地揉按了两下之后,松开了领口。
……刚刚那个动作,是踩奶吗?!
祁返瞳孔略颤了一下,虽然他一直说黑豹也是猫科动物,但真的看到这种大型迅猛的动物作做出小猫咪的动作,倒是意外到僵住。
该说是意外还是惊喜?
纠结分神的时候,手臂上却传来了刺刺的划痛。
祁返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尾巴卷在一侧,而盛枝郁正低头,垂着眼用一小截粉嫩的舌尖舔过他的伤口。
所以精神体附体的时候,舌头上也会跟着有猫科动物的倒刺吗?
不对,盛枝郁为什么在舔他的伤口?
“队长,”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祁返眸色瞬变,“别……”
盛枝郁却没有顺着他的意思离开,而是低头又舔了一下。
这次不再是在伤口边缘徘徊,而是直接触到血液,腥涩味在舌尖蔓开之后,他回过头,嗓音低而软:“你不是要医生么,我帮你疗伤。”
祁返因为他的动作已经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中,盛枝郁说话的时候,他只能一瞬不瞬地将视线聚拢在他洁白牙齿后的舌头上。
真的有倒刺吗,看不见,只见到血液在那截舌尖上染开淡化。
动物们受伤之后,都是自己舔舐的。
因为他现在被精神体主导,人类理智薄弱,所以才会用动物的方式对待他吗?
意识到这点,祁返似乎忘记了伤口,被尾巴环绕的手忽然落下抚住了盛枝郁的侧脸。
“盛枝郁,你的疗伤方法好像不太适用。”
明明是凶猛的哨兵,可落在他的手里却连反应都顿慢了下来,只能用懵懂的眼神望着他:“为什么……”
后半句话没说完,因为祁返拇指的指肚压过他的唇角,侵进了他的齿间。
慢慢地压下那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后,他触到了那截温软湿热的舌尖。
舔舐的血液成了颜料,沾在他的指肚上,又被渐渐积累的唾液稀释。
舌尖只有稀疏短浅的小刺,越往深处越发密集。
犬齿也比平时要更长更尖,像是隐秘地兽化了一般……
“唔……”
略带隐忍的哼声传来,祁返才意识到自己的观察做得过了火。
他重新看向盛枝郁,却发现小队长鸦羽般的眼睫上垂着淡淡的水色,瞳光潋滟,绵延的红顺着眼尾落到颊边,烧出一层诱人的乖。
一副被蹂/躏过头的样子。
明明是逾矩了,可是他却无法把手抽回来,某种更过分的念头前仆后继地往胸口涌出。
小队长现在需要向导的安抚。
他在趁人之危。
……可是他就是向导,又怎么算趁人之危呢?
精神图景悄无声息地释放展开,小猫咪含糊地发出了个音节,便沉入了他铺就的网里。
被安抚的盛枝郁非常安静,温顺地躺在祁返的怀里,被他抱到床上之后蜷成一团。
长尾巴搭在他的踝骨上,整个人显得温软无害。
祁返的手落在他的额头上,一寸寸感知着他情绪的变化。
从一开始的杂乱烦闷,到现在只有绵延不尽的悲伤。
盛枝郁的精神图景有潜意识的防备层,祁返没办法渗透进去读取他的所思所想,所以只能进行最简单的放松抚慰。
祁返安静地看着这张埋在枕头里的脸,先前的情绪跟着平复之后,他开始仔细观察盛枝郁的眉眼。
这就是那位传说中冷血无情的上将向导盛懿的弟弟。
可无论是从五官轮廓还是个人性情来说,这兄弟俩都没有相似的地方。
盛懿冷漠残忍,在战场上手段狠辣得不像个向导,为了达到目的能不惜一切代价。
也就是这样的人,能在哨兵云集的高层里杀出属于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