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祁返入水之后,除了涟漪的余韵,水中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他蹙眉靠近,只可惜光线微弱,他只能看到深色的水潭,其余一无所获。
“……祁返,即便是鮟鱇也不嫌弃你,出来吧。”他在池边轻声说。
但依然没有反应。
海洋系的向导不会淹死在河里了吧?
还是水底下有污染源?
想到这里,盛枝郁眸色一凛,半只脚踏入水里时,一阵微淡的光却忽然从深处亮起。
流光仿佛从水的最深处浮出,像是一道旖旎的星河,蜿蜒着浮出水面。
紧接着,祁返破水而出。
盛枝郁先看到的是他精壮的肌肉,珠光的色泽粼粼点缀在轮廓的边缘,水蓝色的耳鳍,星河点缀的眸,就连彩色的鳞片也像是悉心调色般绚烂,薄薄地分布在祁返的眼尾。
男人破水而出,依靠在河对面的一处孤石上,遒长的鱼尾盘曲在水面,浮纱版的尾鳍延出水色的涟漪,仿佛柔软的脆玻璃。
祁返的精神体是……幻想种,人鱼。
盛枝郁定定地看着暗河对面的人。
祁返腰背挺直,表面故作沉静,实际上鱼尾还颇有心机地不断浮水牵起涟漪。
装模作样的程度,堪比孔雀求偶时的开屏。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人鱼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有多强,却还是很不诚实地用言语上的花招拉低了盛枝郁的期待值。
……主要是期待越低,惊喜越大。
他想看盛枝郁露出被惊艳的表情,哪怕是一丝也好。
然而前戏做了那么多,站在对岸的小哨兵却没有像预想中那样错愕,震惊,或者是痴迷。
唯一出乎意料的动作是……他吞咽了一下。
等等,吞咽?
祁返再看了一眼,盛枝郁却别过脸,抬手轻掩嘴唇欲盖弥彰地咳了一下。
“祁返?”他试探地问。
本能忽然察觉到莫名的危险,祁返犹豫片刻:“……是我。”
“你能过来吗?光线有些暗,我看不清楚。”盛枝郁说。
光源已经耗尽,他自身的光确实不足以让盛枝郁隔着这样的距离看清。
祁返忽然有些后悔自己选的出场地点,也许直接出现在盛枝郁面前更能有冲击力。
他重新落水,遒劲的鱼尾轻轻一拂,很快就游到岸河的另一侧,盛枝郁的身边。
他透过被净化的水面看着在岸边等候的人,只见盛枝郁并没有露出什么像刚刚那样盯着猎物般的表情。
也许只是光线晦暗不清造就的错觉?
祁返破开水面,星光覆落的眸徐徐睁开,才发现盛枝郁不知什么时候俯了下身,就在河边等他。
而这个距离,祁返也看清楚了——盛枝郁的视线并没有第一时间落到他的脸或者赤/裸的上半身,而是一寸寸地扫过水下的鱼尾。
然后,他腥红的舌尖舔过唇面,露出微尖的犬齿。
一双黑色的竖瞳映出了本能的猎食欲,细长的尾巴在身后跃跃欲试地晃动。
“你看起来……好像很好吃。”
“……”
都馋他的鱼尾巴了,还说不是小猫咪。
精心准备的出场在另一个层面达到了引诱的效果,祁返轻叹了一口气,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那么,你要吃了我吗?”
盛枝郁想了想,慢慢低下头。
祁返看着这张缓慢凑近的脸蛋,先前的平静忽然跟着水面一起摇曳了起来。
……盛枝郁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即便受本能驱使,也不大可能做出什么逾矩的行为来。
祁返以为他的凑近,是在回应自己刚刚故意拖延的出场。
毕竟盛枝郁确实是个喜欢以牙还牙的小傲娇。
所以,祁返完全没想到,盛枝郁会嗷呜一口咬在他的耳鳍上,还用尖牙啃了啃。
祁返忍住了躲避的冲动,低声问:“……你是真的在尝味道吗?”
盛枝郁含糊地道:“不是。”
可是看着就是很好吃。
耳鳍太薄了没什么味道,盛枝郁便伸手抬起了祁返的下巴,随后下一口品尝的味道就落到了他的下颌。
小猫咪咬住了他的脸颊。
浅浅地留下了牙印,又低头咬到了脖子,肩膀。
随后,祁返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被不安分的爪子捏了一下。
至此,他才确定,盛枝郁确实是在仗着本能作恶。
于是下一秒,人鱼瞬间搂住了他细软的腰肢将他拖入水中,报复一般咬上了他肆意作坏的唇。
第073章
盛枝郁反应极快, 在被带下水的时候就伸手攀住了祁返的肩膀。
其实祁返也只是想把他抱下来,结果小猫抱得太紧,他反倒差点一起落到水里去。
盛枝郁察觉到他的踉跄, 在接吻的间隙狠狠地咬了一口祁返的舌尖,低声道:“不准把我摔下水。”
祁返低声轻笑, 鱼尾浮水, 很快重新保持稳定。
他说:“可是你昏睡的时候反复高热出了很多汗, 不打算洗洗吗?”
盛枝郁指尖徐徐用力抓握,却忽然意识到祁返现在上半身是裸/着, 触到哪里都是肌肤相贴。
好在没有僵持太久, 因为祁返在感觉到他的不自在之后, 便轻轻地把他抱到岸边。
裤腿已经浸湿大半, 盛枝郁蹙眉垂眸想去把衣角拧干,祁返的双手却落到了他的腰侧,慢慢地将他环住。
“真的不洗一下么?这片水域被我净化过, 有轻微的疗养效果,能加速伤口愈合。”
……他本来打算用受伤了不能碰水去拒绝祁返。
水里的人饶有耐心地看着他, 细长的指尖还轻轻捧起沁凉的水, 低声道:“洗么?”
猫科动物本来就爱干净, 盛枝郁经历了坠崖和高热, 身上本来就不是很舒服……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喜欢看到祁返站在主导方。
事事由他邀请主动, 就好像显得自己有多保守。
于是祁返就看到盛枝郁垂下眼, 一言不发地解开了作战服的纽扣, 把衣服一件又一件褪下。
“洗。”
一个字的回答, 就搅浑了他先前的从容悠然。
他以为盛枝郁不会答应,自己就能退而求其次地帮他擦擦身子。
可是真的看到盛枝郁一件件解开衣服, 露出精瘦的腰腹,白皙的皮肤时,倒是他先受不住。
总觉得,有些眩晕。
他低头后退,避让地垂下视线:“那你注意脚下,不要走太深。”
他们之间的主动和被动,大胆和羞怯好像维持着某种守恒定理,只要有一方出格,另一方就会回退。
盛枝郁解开了缠绕在腰上的绷带,一点点浸入净澈的水流,微微的冷意和刺痛之后,伤口处的粘稠和隐痛渐渐消失。
他靠到岸边的石头上,沾了水的黑瞳有些湿润。
水域是海洋系生物的栖息地,在祁返眼里也算是某种象征着边界的区域,而现在自己喜欢的人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浸泡在水里,某些隐隐的躁动仿佛被唤醒。
他表面沉静地稳住自己的心跳,随后鱼尾轻摇,悄无声息地靠近。
但在刚刚停到盛枝郁身侧,就见他轻声开口:“在来六十九之前,你还调查过什么?”
祁返看着他被水流沁湿的后背和洇染的眼尾,心中微微摇曳。
“调查过挺多的,几乎每一个偏远的任务我都有随行。”
“你不怕被发现么?”
“怕就不会去调查了。”
“……所以你查到什么?”
“第一批使用催化剂的哨兵基本已经到寿命的尽头,盛懿的目的就是要他们死得无知无觉,所以不管他们的异化程度如何,都会被打成污染源进行清除……但有一部分的哨兵,并没有完全异化。”
盛枝郁顿了顿,随后似意识到什么:“也就是说……有一部分哨兵其实还有救?”
近距离感受到哨兵的情绪变化,祁返又一次地肯定了盛枝郁和盛懿的不一样。
他笑了笑,但依然遗憾:“只能算苟延残喘。”
要阻止这部分低级哨兵的异化,需要向导用大量的精神力去稳定。
……也许还有其他办法去挽救,但因为一切都由盛懿掌控,所以他们只有死这条路。
毕竟那个人从最开始就把接受了催化剂的人当作“牺牲品”。
“所以,”盛枝郁回过头,“还有幸存者吗?”
祁返望着那双纯粹的黑瞳,轻笑:“你想做什么?”
“做我能做的。”
祁返怔了一下,后知后觉这轻飘飘的五个字有怎样的重量。
他唇角稍挽:“你不是被盛懿养大的么?为什么好像没有什么犹豫和挣扎?”
犹豫和挣扎,能比得上是非对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