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的精神图景出现强烈的浮动, 祁返深刻地感知到盛枝郁的痛苦, 淡金色的瞳徐徐上抬,锁着眼前的人。
盛懿挑起眉毛, 正想以此逼盛枝郁做选择, 却察觉到自己的精神域乍然被一双淡金色如鬼魅般的眸注视着。
这是向导对同类特有的洞察力……祁返将他标记了?
还没等盛懿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时候侵入自己的精神域的, 一股极强的精神力仿佛无形的巨浪, 瞬间压落他的肩头,将他固在原地分寸不能动。
极强的劲风破开耳畔的杂音,重重的地朝他的侧脸袭来!
若非盛懿及时铺开精神域, 他险些就这么被祁返踢中要害。
这个向导的瞬间爆发力,竟然不输高级哨兵。
盛懿后撤几步站定, 额角慢慢划出一道伤口, 血液徐徐渗出。
他眯眼看着落在眼前的向导, 冷声一笑:“你倒是很敢。”
祁返右手持枪, 对准了盛懿的眉心,嗓音毫无温度:“不然, 怎么能把盛上将的弟弟拐走?”
哨兵和向导结合之后, 在战场上能够产生一定的心灵链接, 他在袭到盛懿的眼前时, 已经向盛枝郁铺开了精神屏障,确保自己的哨兵不会被盛懿的精神域干扰。
他知道, 必须速战速决。
“看来,你们很喜欢玩默契啊。”盛懿却只是笑笑,抬手抹开了自己脸上的血液后,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轻且快的响声之后的瞬间,祁返就察觉到自己和盛枝郁的精神链接骤然中断。
并非精神层面的侵入,而是哨兵生命体征的猝然中断——
盛懿打响指的瞬间,盛枝郁的心率停跳了。
像是寄生在体内时日已久的种子忽然爆发,盛枝郁咳出了一口鲜血,像是被篡夺了控制权,他一点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陌生失控。
……盛懿对他占有欲这么强,怎么会就派几个人围着别墅算作看守呢?
这个“哥哥”早就预先过会有这么一天,对他的身体动了手脚。
祁返握枪的指尖瞬间收紧,沉瞳森冷地看着眼前的人。
“现在开枪的话,他会和我一起死。”盛懿只是这么笑着,“你不信的话,可以试试。”
作为向导,祁返自然是能察觉到盛枝郁和盛懿之间不正常的联系。
不像是正常的结合,更像是……某种支配和控制。
盛懿有恃无恐地站在祁返的枪口前,似乎是很享受这样的牵扯,提线木偶般用自己的精神力支配着盛枝郁,让他一点一点在祁返的视线里站到自己的跟前。
他用盛枝郁当自己的盾。
“不杀我吗?”
盛懿遗憾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将自己的配枪抽了出来,放到盛枝郁的手里。
意识游离的哨兵随着他的控制握起了枪,枪口对准祁返。
砰。
银色的子弹在祁返的肩膀上穿出一个血洞。
看着飞溅在空中的鲜血,盛枝郁模糊的意识彻底随着枪响空白。
对准盛懿的手枪垂落,而祁返却没有后退半步,只是就这么看着盛枝郁,精神域一刻不停地铺开延展,竭力要将他从那阵麻木失控里挽回来。
然而,砰。
盛枝郁却只是向他开了第二枪。
这次是祁返的腹部。
鲜血溢出喉头,祁返在半侧身体木然的时候,看到了从盛枝郁黑瞳里坠落的眼泪。
走。
快走。
盛枝郁想这么说,可是他却好像一缕被挤出躯壳的游魂,半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祁返会死。
一瞬间的念头掀起了巨大的情绪波动,在须臾的片刻撕扯出了一条极细的裂缝。
随后,精神图景像是海啸般倾泻而出。
盛懿没想到这个地步了盛枝郁还能拽回理智,眼瞳一紧,抬手死死地扣住了他的腰。
就是这个瞬间,黑色的巨型野兽腾空而出,俯首咬住了祁返和已经昏迷的厉医生,飞快地冲向身后的河流中。
哨兵精神体失控前的巨型波动掀起了巨大的颤动,盛懿被震得胸口一阵撕裂痛,等他回过神时,黑豹和祁返都已经沉入了水中。
他捂着胸口冷冷地哂笑一声,随后回头,看着躺在地上唇间溢血的盛枝郁。
他一直有给盛枝郁调配混合自己血液的药剂,就是以防有一天这个弟弟失控不好掌握。
“……是什么时候开始偷偷断药的呢?”盛懿抬手抚了一下盛枝郁的侧脸,低淡地笑了一下,“不过已经没关系了,至少现在你彻底是我的。”
宽阔而辽远的精神域徐徐铺开,细密的精神突触纷纷朝地上昏厥的哨兵袭去,却在即将触及他的精神图景时被一道强力的精神屏障弹开。
盛懿的瞳孔瞬间紧缩了一下,阴冷地看着盛枝郁。
果然已经和祁返结合了。
回家的那天,是他放松了警惕让姓厉的钻了空子,不仅帮忙隐瞒了结合的事情,还偷偷摸摸地帮他出逃。
要不是蒋副官及时发现厉医生今天的行踪不对,他还真不能及时审出盛枝郁是逃向第三禁区。
不过没关系,他是这个世界的第一向导,没有他得不到的哨兵。
被弹开的神经突触以更加迅猛的速度重新覆落,想要刺穿那层屏障,却无一例外地被阻拦在外。
盛懿的脸色一点点难看下来。
几次尝试都是无功而返,盛懿终于意识到不对……明明他在入侵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利用三千世界的bug将自己的精神力设为向导的天花板,祁返的精神力怎么可能在他之上?
难道是,除了结合以外,还留有契?
铺张的精神突触收回,盛懿眸色阴冷地看向远处赶来的直升机。
“盛上将。”副官毕恭毕敬地落地,神色局促,“小少将的事上面收到消息了,急召您进行会议。”
盛懿淡淡地掀起眼皮,冷嗤:“一群老东西又犯什么病了。”
说完,他俯身将失去意识的盛枝郁抱起来:“锁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其他人接近小郁。”
“是。”
落地总部的时候,会议通讯已经打到了第七个。
盛懿不厌其烦,终于抬指接通。
屏幕里,一群神情肃然的军部高官坐在屏幕之前,神色皆是不满和冷厉。
坐在正中间的军官开口:“盛上将,最开始是你和我们说这个任务会万无一失,但现在不过才出现了一点错漏你就这么难联系,你让我们很难继续相信你。”
“在出任务罢了。”盛懿随意地落座,懒散地靠坐在椅背上,由始至终没有抬眼看屏幕里的人,“世界末日都经历过了,在座的诸位怎么还那么容易大惊小怪。”
他的态度傲慢而轻狂,引得会议中的所有人脸色都不同程度地沉了下来。
良久,一侧的男人低声将话题牵回会议上:“现在不是说车轱辘话的时候,盛上将,据报告……你的弟弟好像把你的住宅区毁了?而且他还和当年那批残党的人有联系。”
“残党已经明显地有动作了,几个被列为禁区的地方都有变异哨兵活动的迹象,他们一旦爆发催化剂的事情必定会被揭露。”
坐在盛懿正对面的人徐徐开口:“经过总部讨论,我们一致认为,应该在事情爆发之前把祸根除掉。”
“我记得盛枝郁也就是当年你在废墟里捡回来的小孩吧,既然没有血缘关系,上将你应该也不会犹豫把他交出来。”
说完,会议桌上只剩下安静。
盛懿随手把玩着桌面的钢笔,漫不经心:“原来是这样。那你们想怎么处置他?”
“怎么处置?”其中一个军官笑了,“上将,你不是一直清楚,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持沉默吗?”
话音落下,其他的军官视线都聚集在盛懿身上,似乎想要揣测他的态度。
而片刻之后,盛懿却倏然轻笑出声。
突兀,怪诞,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声,像是一把尖锐的刻刀,忽然抵上在会议室内所有人的神经。
“明明都已经坐到这个位置了,没想到诸位还是如此胆小。”盛懿长指转了一圈钢笔,随后眼神一厉,钢笔刺进了正对着他的摄像头上。
所有人都看到正中间的屏幕闪出了一片电光,然后只剩下一片沉沉的黑暗。
再也没有人能看到盛懿现在的表情。
“话我先放在这里,死的可以是在座的任何一位,但不可能是我家小郁。”片刻之后,盛懿阴冷如蛇的声音从会议软件里爬出来。
他眸光森然地扫过屏幕上的每一张脸,阴恻恻地开腔:“以后这种没意义的会议,就没必要开了,浪费时间。”
嘟——
冰冷的机械音过后,通话挂断,只余死寂蔓延。
会议室内,有人发出一声咬牙切齿的叹息:“这个疯子……”
盛懿毫不在意这群所谓的“上司”对他作何评价,从会议室出来之后,便坐电梯到达负二层。
这里是独立于首都之外属于他的区域。
先前他以为盛枝郁体内有药就万事大吉,所以疏忽了看守,才让祁返有机可乘。
但现在不会了,这里才是彻底的囚笼。
下行的电梯徐徐打开,通过生物识别技术和量子加密锁,一个封闭的空间在眼前徐徐打开。
盛枝郁坐在床的正中央,金属制的镣链贴在他的颈部,手腕和脚踝上,充盈的电流泛着淡蓝色的光。
略高于安全电流的数值配合药物,能够抑制哨兵的五感,将它们锁在密闭的精神空间中,无法感知到外界的一切。
他由身到心,都被盛懿上了一把锁。
盛懿漫步走到床边,看着黑瞳上拢着一层淡淡阴翳,维持着环抱动作一动不动的少年,眼底渐渐落了一层笑意。
他最喜欢盛枝郁的这双眼睛,宛如琉璃瓶里装载的圣水,纤尘不染,无悲无喜。即便当时的自己卑微如蝼蚁,凄惨如败叶,饱受践踏与摧残,他落下的眸光也只是淡如纯水,没有轻贱,没有怜悯,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疏冷清离,遥不可及。
直到那个暴雨倾泻的夜,盛枝郁站在那群恶徒的血泊中间,将他生前最爱的荼蘼花用刀刃上的血液染红,留在了他的坟前。
后来,那束花,这个人,都成了在心脏深处根深蒂固的荆棘,此生唯一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