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的血液侵入培养皿里土壤之后,掩埋在土层之下腐烂的血肉白骨却像得到了滋养, 溃烂的边缘竟然蔓生出了新的血肉。
看着培养皿中逐渐重生的一切, 盛懿眼底浮现出一丝病态的满足。
祁返果然是当初那只从第三禁区逃脱的幻想种, 他有超乎想象的疗愈能力, 即便是已经化为白骨,也能覆以生机。
培养皿里堆积的残尸骤然膨大, 像是得到了重生的怪物,争先恐后地挤占这窄小的生存空间。
它们的愈发活跃,将要破开土壤之际,那颗在土层之上的枯枝却倏然颤动了一下。
肿胀挣扎的残骸倏然僵持在原地,随后细长的根茎透过土壤,穿插在层层叠叠的残躯之中,在触到底部无法继续深入时,骤然变成尖锐的刺,刺破血肉吸食养分。
一池才有些生机的怪物瞬间变成了养料,干枯瘪落,化为灰烬。
土壤之上,焦化败落的外壳渐次剥落,新生的枝干伸长扩展,花枝的尽头蔓延出了猩红色的花蕾。
含苞待放。
盛懿取出剪刀,像是一个精心栽培已久正等收获的花农,小心翼翼地将蓄满花苞的枝干剪下来放入花瓶之中。
门开的时候,盛枝郁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馥奇香调。像是丁香肉桂碾碎之后浸泡在鲜血之中,芳香里沁了三分涩感。
他皱了下眉。
盛懿将花端到床边的桌子上,笑意淡然:“祁返来救你了哦。”
盛枝郁将身后的枕头放到腰上,随后靠着坐了起来:“是么。”
“好冷淡,你不关心他现在的处境怎么样了吗?”盛懿指尖撵着一段丝带,慢条斯理地将它环绕过花束,“是快找到你了,还是已经死在半路了……亦或者说放弃了半途而退了?”
盛枝郁没有回应,而是在辨析着眼前这股令人眩晕的香味。
“……荼蘼?”
盛懿一顿:“你能闻出来?”
“有些模糊。”
盛枝郁确实是半闻半猜。
盛懿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沉声道:“香味那么多,如果不是因为什么事情记忆深刻,大概不会特别记得吧。”
他这句话藏着危险的试探,隐隐希望盛枝郁记得那束带血的荼蘼花,又害怕他顺带拾起过往的记忆。
“我对气味一向很敏感,分得清楚也不稀奇。”
随意的回应,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盛懿刚刚的试探。
盛懿笑了笑,抬手抚到盛枝郁脸边,轻轻地触上他脖颈间的颈环。
随着电流声响起的,是他低沉的嗓音:“小郁,该睡觉了。”
五感封闭,哨兵搁在身侧的手缓缓垂落。
盛懿看着他恬静的睡颜浅浅一笑,随后将手里的花枝放到他的乌黑的发上。
花枝在触到人类皮肤时瞬间张牙舞爪地伸出了锋利的根茎,但是在触到盛枝郁的皮肤时却忽然温顺下来,随后慢慢延过盛枝郁的前额,围成一顶窄细的花冠。
随后,花苞徐徐旋绽,血色的荼蘼花沿着花冠的边缘盛开,一簇簇点缀过他光洁饱满的前额,狭长色浅的眼尾。
盛懿痴迷地凝着眼前被血色花朵衬托得圣洁的盛枝郁,一只蝴蝶从他的精神域中具象化,颤动着如同彩色玻璃般斑驳清透的翅膀飘落到盛开的荼蘼花之中。
蝴蝶,食腐生物,也是盛懿的精神体。
它如同虔诚的朝拜者,小心翼翼地停驻在鲜红的花蕊之上,颤动着翅膀沿着他白瓷一般的脸庞爬落,细长的口器即将探入他色浅的薄唇之际,一阵强烈的震动打破了眼前的寂静。
盛懿阴沉地睁开了眼,看向门外。
明明……只差一点。
闯入巨蜥内部的是鬃狼,他和章鱼、蜂联手将三个净化器扎入了巨蜥的眼睛,让巨蜥头部破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污染源倾泻而出,腾出了一个口子让他们冲进来。
而眼部的正后方,恰好就是盛懿囚禁盛枝郁的模拟生态区。
“你们,”盛懿回眸,昆虫密密麻麻的小眼遍布了他大半张脸,“好大的胆子。”
鬃狼第一眼就看到被他护在身后的盛枝郁,他瞬间皱起鼻子,模样警惕:“你把我们小队长当什么人偶娃娃打扮呢?恶心的家伙。”
盛懿的脸一瞬间变得狰狞扭曲:“你说什么?”
这群靠他的催化剂才有机会觉醒的低级哨兵,居然说他恶心?
鬃狼还想反驳,一阵极强的精神力迎面冲来,鬃狼的精神图景几乎是一瞬就被彻底粉碎。
蜂挣脱了缠住他的污染物,飞身落地时看到的就是失去意识倒在地上的鬃狼。
他瞳孔颤了一下,还没说话就被一道劲风扇飞。
眼看着鬃狼就要被卷出视野范围里,蜂极迅速且艰难地伸手勾住了他的后领,竭力将他往怀里带。
然而他多尽力,就显得盛懿有多随意。
班蝶微微振翅,劲风息止,盛懿站在两个人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不自量力的蚂蚁。”
话音落下,一只吐着红信的蛇张嘴冲出来袭向蜂的脖子。
蜂认命地合上眼时,一枚薄刃横飞而过,将蛇劈成两半。
祁返旋身落地,将蜂推出洞口,随后精神力倾覆而来。
盛懿下意识就想和他对拼精神力,却发现这片瘴气缭绕的区域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全被覆盖了祁返的精神力。
“第一向导?”祁返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就这?”
盛懿眸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人,在祁返的身上他没有察觉到任何和快穿局有关的精神波动,也就是说这家伙的精神力并没有被破格提升。
……可是在最初设置副本数据的时候,他明明是把自己设为第一向导的,为什么会被祁返打个猝不及防?
不过是一条活在阴沟里的鱼!
盛懿眸色一戾,鬼雾顷刻覆满了整片密闭的空间,那群污染源瞬间嗅到班蝶释放在烟雾中引诱的味道,引得巨蜥内部尽在颤动。
盛懿打算将祁返困死在这里,却在转身的刹那被人从身后掐住了脖子。
祁返的双瞳泛成妖艳的淡金色,斑斓的鳞片层层覆盖在颊边,褪去了在盛枝郁面前展现过的神圣,随后是无尽的邪气。
“这样的精神域,是困不住我的。”
盛懿在此刻终于辨清楚了祁返这双瞳异于常人的地方——他的精神体不是人鱼。
是海妖。
他是黑暗向导!
……可是,怎么可能?
明明黑暗向导在这个世界观里只是理论中的存在,就连他在最初设置的时候也被告知无法设置。
为什么祁返就……
盛懿的瞳孔颤了颤,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把抓住了那只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尖锐的指甲侵入血流,同时也透过了血肉,感应着他的精神体。
“呵……你果然,果然和我一样。”
在精神突触抚到精神域的边界时,盛懿扯出一抹邪性的笑,眼里尽是找到同类的癫狂,“你果然也是……副本世界里出逃的人……”
即便盛枝郁在进入这个副本的时候屏蔽了系统,但盛懿也能根据数据流的异常找到他。
因为盛枝郁本身不属于三千世界,他身份的原初代码就和这个世界不一样。
而盛懿能躲过快穿局的侦查,流窜到各个副本,就是因为他的原初代码契合三千世界的底层逻辑。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找不到祁返。
盛懿最初还以为是祁返链接了系统才会有这样的保护,但现在他明白了。
祁返和他一样,也是从三千副本里逃出来的流窜犯,他们有着相同的原初代码。
所以他才能这样突破常规。
情绪拉扯到极端的向导显然不在乎盛懿在说什么,不顾手上被他抓的鲜血淋漓,一副势要掐死他的样子。
盛懿反到有恃无恐了,他放弃了挣扎,仰着脸:“我现在和盛枝郁的精神图景有一半是链接在一起的,我死了……他也活不了。”
祁返因为他的这句话猝然回神,手上的力道被强制收回。
盛懿知道自己抓住了他的痛处,放缓了语气:“原来我们是同一阵营的,我不应该把你当做敌人才对。”
祁返不想听他莫名其妙的话,厉声:“把盛枝郁还给我。”
“你想看小郁吗?”盛懿视线后退,“他就在……那里。”
鬼雾撤去,祁返终于看到了长廊尽头的密闭空间。
透明的玻璃板里,盛枝郁像一株被精心打扮的圣洁娃娃,静静地坐在床上,头上戴着秾丽的花冠。
“祁返,我们的身份是一样的。那你就应该知道,你不可能和盛枝郁在一起。”盛懿走到床沿,像是展现自己珍惜的玩偶一般将没有意识的盛枝郁扶起,“我们想和小郁在一起,只能脱离快穿局,在三千世界里不停逃窜。”
他轻浮不守规矩的动作,落到祁返眼里却只激起惊涛骇浪般的怒火。
他压着嗓音,沉声警告:“放开他。”
“看来你是真的没连上系统。”盛懿仿佛想起了什么,又淡慢地笑开,“我之前还奇怪,明明你在快穿局里和小郁那么纠缠,为什么一直没在一起,是因为你有顾虑吧?”
“你知道以你的身份无法离开快穿局,而小郁只要完成所谓的任务合同就能利落离开……你们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你才一直不敢说吧?”
他朝祁返伸出手,意味深长:“你和我合作,我可以和你平分小郁,怎么样?”
话音刚落,一股巨浪般的精神力就碾了过来,几乎让盛懿一瞬间窒息。
祁返眸色凌厉:“谁允许你这么玷污盛枝郁?”
这是他的哨兵,他的配偶,盛懿有什么资格像分配物件一样安排小郁的未来?
一想到眼前这个盛懿这么多年是以什么样的目光看待盛枝郁的,祁返就想把他碎尸万段。
精神力的压制越来越让人窒息,盛懿仓促地展开精神域,找回呼吸的间隙狼狈地喘了几口气之后,眼底晃过一丝狠意。
“你的意思是,你想留下盛枝郁?”
祁返没有说话。
“好,”盛懿将一把匕首扔到他的跟前,“既然不能达成共识,那你现在让我尽兴,我把小郁留给你。”
察觉到向导情绪的变化,盛懿扯唇低声:“别忘了,我现在是随时可以和盛枝郁一起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