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现在看来她还真的没准备错。
这个人虽然在海边长大,可是抓鱼的技术远没有她刚才拍着胸脯保证时那样。
一阵水声响起,日光里飞溅着跳跃的水花。
池浅俯身向下,粼粼金光洒在她的身上,朝气灿烂,可视线一绕,却是一张眉头紧皱的脸。
似乎是瞄准好的鱼又跑掉了,跟胜利失之交臂,这人气的整张小脸都鼓起来了。
明明是自己技术不过关,闹出来的动静偏偏喧哗又聒噪,真的是很难让人安静。
时今澜远远的看着,不由得皱了下眉。
她是个独居动物,不喜欢吵闹,也讨厌湿淋淋的感觉。
打湿的头发黏在池浅的脸上,水光沿着衣料描绘着她的身形。
远处隐隐有海浪的声音传来,叫时今澜恍的一下。
日光晒在她的脸上,暖烘烘的,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那天的海边。
那次她这二十多年里难得觉得恬淡闲适的午后。
人在不同的情景下也能有一样的感觉吗?
时今澜微垂下眼睫,漆黑的瞳子渐渐深邃。
紧接着,她的手指就忽的被扯了一下。
是那条布绳子。
时今澜顿时收起眼中的温和,利落朝陷阱的方向看去。
就见那支起的陷阱已经扣下了,笼子一下一下的动着,似乎有东西在里面挣扎。
“池小姐。”时今澜行动不便,出声喊池浅。
此刻池浅目光定定,是又瞄准了一条鱼。
都说一心不可二用,可她在听到时今澜的声音的时候,还是条件反射的双手收拢,立刻转身:“啊?”
日光明明,水光溅起。
一条银白色的肥鱼在池浅手里绷起身子,不停反抗。
就在刚刚池浅收手的瞬间,那条被她盯住的鱼正好钻了过来。
歪打正着的,竟然就这样让失手多次的她抓到了鱼。
河水带起的水花,在日光下连出一条漂亮的水线。
金光粼粼,沿着池浅的身形倾泻而下,周遭一片都是亮晶晶的。
池浅挽着裤腿,一长一短,明明是不修边幅,却很有生命的活力。
她的诧异分外鲜活,她的喜悦也更加的鲜活,整幅春日簇拥的画面比时今澜在画展见过的任何一幅描绘春日景色的画卷都要鲜活夺目。
光影下,时今澜冷静的克制的看着此刻的池浅,眼神还是有些没控制住的在发愣。
直到过了几秒,她才抢在池浅的喜悦冷静下来前收回了自己的发愣,对她道:“陷阱抓到东西了。”
“那边也抓到啦!咱们俩这是什么运气啊!”池浅眼睛一亮,利落的跑上岸把鱼拍晕,撑开包,跟自己抓到的第一条鱼放到一起。
“让我看看是什么€€€€”
池浅迫不及待,说着就跑到了笼子跟前。
绿油油的草叶簇拥下,蜷着一团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
池浅瞧着,接着就对上了它灰蓝色的眼睛。
“兔子?!”池浅脱口而出,利落的拎起了它的耳朵,“沈小姐,是只兔子!”
时今澜看着池浅手里的黑兔子,目光稍作打量,表示道:“我们回去吧,山里温度不算高,今天把它杀了跟鱼一起烤好,如果吃不完也会比较好储存。”
“啊……杀,杀了啊。”池浅没想到时今澜会这么直接,突然就不那么喜悦了。
她没杀过兔子。
别说兔子了,鱼她也不会杀,要不是十三跟她说可以先摔晕,等他们“自然死亡”,她都不知道怎么处理。
杀鱼已经够难了。
杀兔子……
恒温动物的体温远比河水温热,柔软的绒毛紧密贴着池浅的掌心,一耸一耸。
这兔子全然不知自己要被吃掉的命运,眼睛依依不舍的看着草地,嘴巴里还叼着没有吃完草,瘦弱渺小的,一只手都能掐死。
池浅不太敢,也心有不忍:“沈小姐,能不能不吃它啊?”
“那我们吃什么?”时今澜漠然反问。
“鱼啊!”池浅道,“这还不到中午我就已经抓到够咱们今天吃的鱼了!下午我再来抓,或者明天一早来抓,如果明天也有鱼吃,我们就不用吃兔子了!”
“而且你看着这只兔子好瘦瘦,就这么一点点,一看就知道没有什么肉可以吃,明天我还是得来抓鱼。”
池浅难得脑袋转得快,理由说了一大堆。
时今澜听着池浅的话,眼睛慢慢浮现出许多不解。
她不明白拯救一条这样渺小的生命对池浅有什么意义。
她更不明白都到这种时候了,这个人还在想着保护弱小。
时今澜是猎人,猎人不会放弃她的猎物,跟池浅表示道:“为了抓它我拿出了我的火腿肠,如果放了她,我们损失的就不只是一只兔子。”
池浅脱口而出:“那我把我的火腿肠赔给你。”
“你的不是我的吗?”时今澜接着反问。
两人刚刚一句接一句,彼此都说的很快。
直到抛出了这个问题,池浅跟时今澜一下顿住了。
的确她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东西是不分你我。
可这么一说出来,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就好像……她们关系有多么亲密一样。
她们真有这么亲密吗……
明明凡事都是做贼的先心虚,可此刻空气里却荡着意外的安静。
兔子在池浅手里挣扎了两下,先把她匆匆拉回了刚才的问题。
池浅知道时今澜有她自己的顾虑。
她从小生活的环境不允许她有太多的好心,居安思危是她最基本的技能。
想来要想保住这只兔子的命,就得顺着时今澜的思路想办法。
略顿了一下,池浅对时今澜表示:“那沈小姐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先不杀她,哪天我抓不到鱼,或者我抓的鱼不够,我再杀它,要吃也吃新鲜,行不行?”
池浅的假设太多,也存在太多变数,活物不如死物好保存,时今澜不喜欢这样的方案。
通常情况下,这样的建议时今澜会选择否定,甚至无视€€€€
“求你了,沈小姐。”池浅抱着兔子走到了时今澜跟前,一手抓着它的耳朵,一手拖着它的腿,“你看她多小,多可怜啊。”
春光明媚,天边的云与树叶遮不住太阳的光亮,照的世界清晰。
池浅抱着兔子过来,打湿的小脸被日光照的粉红,一双眼睛圆溜溜的,落满了琥珀光泽。
要说可怜。
她比兔子要看着可怜多了。
时今澜的目光撇了眼那只她抓到的兔子,看着那抓着它的手陷在黑乎乎的毛绒里,白玉与黑墨撞在一起,视线游移两秒,又重新的落回池浅脸上。
之前在病舍小心翼翼也是她,现在为了只兔子在这里跟自己卖乖撒娇也是她。
现在怎么不怕自己生气了?
难不成对池浅来说,这只兔子比自己……
没想完,时今澜蹙起的眉头就截断了这份思绪。
她不知道自己的不悦是因为池浅将动物看得比人高,还是其他什么的原因,反正,是更不喜欢池浅手里这只兔子了。
算了。
这只兔子看着也没有多少肉,就让她养两天,长大点也好吃。
时今澜不想再跟这只兔子争,敛了下瞳子,冷声妥协:“如果明天没有鱼,我会吃掉它。”
“当然当然!”池浅连连点头,托着兔子,给时今澜卖乖,“谢谢沈小姐,沈小姐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仙女!”
似乎是为了符合兔子的形象,池浅夹起了嗓子,学着小孩的声音。
但她不是专业学配音的,这声音学着有些笨拙,声不成调的,滑稽,却也招人笑。
时今澜实在不知道池浅脑袋里每天都在想什么,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在她注意不到的某一秒,轻轻笑了一下,心道:巧言令色。
.
今天一上午的收获可谓是丰盛,池浅推着车子,左边车把挂着装鱼的包,右边挂着装兔子的笼子,后面还坐着时今澜。
池浅总结着,突然有一种拖家带口的感觉。
就好像古代的猎户带着妻子出去打猎,满载而归似的。
其实要是能自给自足,她跟时今澜生活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
可时今澜不会想的吧。
她有她的世界,她只是受伤流落在海岛的孤鸟。
等到伤养好了,她就要飞回她的广阔天地了。
一期一会。
池浅悄无声息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带着时今澜回了山洞。
点好火,架上处理好的鱼,池浅就趁这个间隙抱着车框做的笼子去安置兔子了。
兔子拉臭臭的味道不太好闻,池浅担心时今澜不悦之下会让自己把兔子杀掉,准备给它找个离山洞近,且通风遮阴的地方。
绿茵地里风忽来忽往,又吹过阵风来,池浅缩了缩脖子:“储备粮,你会不会觉得这里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