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
日光强打在池浅的身上, 晒得周围空气稀薄。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胸腔肺部膨胀, 张合的喉咙像是被塞进了一只破旧的风箱, 空气挤进去又挤出来, 喑哑含糊。
池浅觉得系统这个惩罚好像是奔着要自己命来的,惩罚只是刚刚开始,她便霎时间没了力气。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太阳热烈的让她觉得难受, 这光来的炽热,让她每一个都毛孔不停冒冷汗。
这房子被药材浸透了几十多年,到处都飘荡着苦涩的药气。
池浅还有力气皱眉头,鬼使神差的觉得房间冰凉的地板没有€€草来的柔软。
€€草啊。
那是她跟时今澜从山坡滚下去后掉进的地方。
好像人快死的时候总喜欢回忆些深刻的事情,池浅想起了她第一次哮喘发作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也快死了, 是时今澜帮她拿出了哮喘喷雾。
这人的手是凉的, 比现在的太阳要好。
时今澜……
为什么会想到她呢?
她的衣服丢的那么靠里,时今澜又站不起来, 就算是来了,也够不到吧。
猫咪锋利的爪子划过玻璃的声音一道一道的撕扯进池浅的耳朵。
她好像看到了十三露出了焦急的表情, 系统惩罚刚刚屏蔽了它,也能这样空着急了。
池浅用为数不多的清醒判断出了局势,蓦地从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没有人能给她哮喘喷雾。
这次她好像真的要完蛋了……
她原本还想做十三的第一百位活下来的宿主呢。
她还没有在最后时刻保护时今澜呢。
阿……澜。
.
眼看着池浅的气息越来越弱,十三整只猫心急如焚。
它被系统限制,无论怎样尝试都进不去池浅的房间。
偏偏这个时候池清衍还走了,谁能救救池浅。
救救它的宿主。
成为系统的这些年,十三已经送别过太多宿主。
它还没有跟池浅说,带球跑的那位宿主因为接受不了任务结束便跟自己的孩子还有男主再无关系,也被主系统送去销毁了。
那天十三在系统空间里呆了好久没出来,程序编码没有赋予系统情绪,可它就是觉得不舒服。
这种一直被压抑的情绪在今天愈演愈烈,指甲每一下挠过玻璃的刺耳声音,都是十三的不愿。
它真的不想池浅也离开它。
它尤其无法接受池浅离开。
“小心。”
“多谢。”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传来两人对话的声音。
元明将时今澜送到了家门口,一边掉头,一边讲道:“学校那边找我有些事,就不进去了。”
“好。”时今澜点点头。
她们两个之间总是萦绕着一种很微妙的气氛,根本独处不了。
长日底下,时今澜保持着自己的礼貌,站在门口目送元明离开。
而后不等她背影彻底消失,转身便朝院子里走去。
双拐点在地上,声音微不可闻。
可十三的耳朵却动了动。
它转身朝院子看去,看着时今澜正走进来,像是看到了救星。
“喵喵!”十三快速的从窗台跳下来,三步并两步的跑到时今澜跟前,冲着她一个劲儿的喵喵叫。
日光晒得十三白黄黑相间的身体蓬松又柔软,叫声更是乖巧。
时今澜看着它绕在自己腿边,眉头皱起,第一反应是找池浅:“你的主人呢?”
听到了这个名字,十三的叫声更加明显了:“喵€€€€!”
它跟池浅一样,也是有些怕时今澜的。
它就这样小心翼翼的叼了叼她的裙摆,努力示意她跟自己走。
这猫过去从来都没有这样亲人。
而且它现在这个样子,不像是在找自己玩。
时今澜顿时觉得不对劲,低头看着十三:“池浅出事了?”
“喵!”十三眼睛噌的亮了,它叼叼时今澜的裙摆,飞快的跑到屋子里去。
时今澜就看着这只健硕的猫坐到池浅房间门口,窄窄的走廊没有直射的光源,四周都是昏暗的影子。
不知怎么的,时今澜心里顿时生出许多不好的感觉。
那平静的瞳子再也没能保持镇定,一只手推开门去,就看到池浅躺在地上,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气息很微弱。
“池浅!”时今澜像是被人锤了一拳,声音里第一次生出了惊慌的颤音。
而十三紧跟在时今澜后面,想钻漏洞跟时今澜一起进去。
可它刚一只脚迈进房间里,就有无数电流穿过它的身体,要将它撕裂。
十三紧咬着牙,没有让自己叫出来。
它还是进不去,只能在门外远远的,祈祷时今澜能救得了它的宿主。
“喵~”十三忍着剧痛扒拉了一下时今澜的裙摆。
那是一种近似于哀求的眼神,混黑的眼球里蒙着层水生雾气。
时今澜从没想过动物也会流露出这样的眼神,却又莫名觉得似曾相识。
她想她应该是不信这些事情的,可垂下的手臂却在十三头上抚了一把:“等着。”
大脑游离中,池浅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时今澜的声音。
她低垂着眼睛,挣扎着抬起几分,刺眼的日光在她眼前蒙着一层白翳,昏芒中有人拨开这片弥蒙朝她走了过来。
长影遮住了日头,不存在的绿叶交织混入了池浅的视线。
她气息微弱的看着视线里的拐杖,感觉自己果然是快要死了,走马灯都出来了。
可是为什么是时今澜啊。
不是说人死前会看到自己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吗?
她跟时今澜才认识不到三个月……
池浅躺在地上,吃力而微弱的动了动嘴,好像要说什么。
而时今澜眉头紧锁,放开拐杖跪到池浅身边,着急问她:“哮喘喷雾呢?你的哮喘喷雾在哪里!”
池浅发现这好像不是她的人生走马灯,时今澜就像上次一样找她要喷雾。
她冰凉的手熟练的伸进她的上衣口袋,将池浅混沌的思绪撩拨开一条清晰的道路。
所以池浅也知道,时今澜在这里是找到不她的哮喘喷雾的。
“不……”池浅拉扯着,终于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字。
她握不住时今澜的手了,只是用尽全力的将手臂抬起,指向了一个时今澜根本够不到的地方。
€€€€窗前的大书桌。
池清衍勤俭节约,池浅房里的这张书桌是病舍退下来的桌子改的,桌面又大又宽,什么东西都能往上放,也因此养成了她不怎么有秩序的生活习惯。
池浅刚刚随意一丢,直接把外套丢到了最里面。
其实如果是身体健康的人,很容易就能够到的,左不过身子往里一探,用力一勾。
可时今澜站不住。
她现在是靠着手里的双拐代替她的腿行走,不要说倾斜身子了,就是少一根拐杖,她都站不起来。
常年在商场的浸染,让时今澜近乎瞬间分析出了这件事的关键。
地砖冰凉的温度贴在她裸|露的膝盖上,侵入骨子的都是无力感。
可事实上,时今澜的理智牵扯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大可以没有那么重的无力感。
这些年各种事情堆积倾轧,时今澜的血早就是冷的了。
她连自己去死都没有挣扎,为什么要对别人产生这样的情绪。
一道道的分析像程序命令一样朝时今澜扑过来,要她放弃。
她站不起来,只能撸起池浅的袖子,寻找穴位,用自己这些天学到的,尽可能的缓解她呼吸窘迫的状况。
大不了,池浅死了,她也陪她好了。
“呵。”
时今澜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黑漆漆的瞳子底下涂着一片阴鸷。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死亡这么坦然了,只是一个池浅就压过了她要报复时承的仇恨。
“阿……澜。”
就在时今澜陷入这样一种自我毁灭的倾向中,池浅的声音让她一下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