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的身体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瘦削的手骨上盘着青筋。
时今澜将这只手放在掌心握了好一阵,等到青筋渐渐平复,等到客厅里传来池浅平缓的呼吸声,她才缓缓站起身来。
这一次的时今澜远比上次起来的顺遂。
池浅靠在她的怀里,被她稳稳的抱着,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庆幸自己选择将左腿打断重接。
往日里都是别人在伺候自己,时今澜算不上有多少照顾人的经验。
她将池浅抱回房间放在床上,看着她熟睡,又算不上安稳的样子,愣愣的出了好一阵神,后来才发现,她忘了给她把枕头抽的低一点。
多余的枕头被拿走后,池浅整张脸就揉进了枕头里。
时今澜小心翼翼的给她整理着被枕头带起来的头发,守着她安稳睡颜,门口走进了一只三花猫的影子。
十三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它在挣脱着那巨大的压迫感,冒险联系完时今澜,就一下变回了海岛时期的三花猫样子。
不过比起矮脚金渐层,它更喜欢这具身体。
轻巧,灵便,还有猫的优雅。
十三轻手轻脚的走进房间里,本来也没想要时今澜注意到它。
它毕竟是只猫,轻手轻脚的,人类肯定也看不见它。
这地方屏蔽了十三近乎所有的功能,它回不到池浅脑海里面,就想以这样的方式看一眼它的宿主。
“她睡着了。”
可十三还是被时今澜发现了。
它鬼鬼祟祟的迈进屋子里一步,这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日光衔着湖水粼粼落进屋内,时今澜背对着门口,不曾看十三一眼。
可她声音这般笃定,就好像能感知到它这只动物。
亦或者说,是感知到它这个系统。
十三步伐顿了一下,小小的脑袋刚看向这只两脚兽,时今澜就也转身看朝它看了过来:“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
猫咪圆溜溜的眼睛涂满了黑色。
这并不是十三在跟时今澜卖萌,它在紧张。
时今澜现在不仅是可以毁灭这个小世界的存在,刚刚甚至还能跟系统惩罚硬刚。
要是自己哪里惹她不高兴了,就凭它现在只能寄存在这具猫咪身体的情况,它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而这一切最重要的是。
它可以信任这个,被系统划为叛逆者的危险人物吗?
但紧接着,时今澜就好像听得到十三这番顾虑似的,对它道:“你想保护你的宿主,我也想保护阿浅,我们在最终目的上是一致对吗?”
十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时今澜对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少了那么点压迫感。
它真的有在认真思考时今澜的这句,顿了好一阵,接着点了下头:“喵~(是的)。”
“那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时今澜道。
她语气里有几分不紧不慢,就这样看着十三,温和的眼神里又添了几分狠厉:“或者,我也可以用我的办法,从你身上拿到我想要的信息。”
一阵穿堂风从走廊吹进了敞开的卧室,倒逆着十三的毛掀过来。
十三不由得抖了一下,它抬头仰视着时今澜的眼神,真觉得时今澜做得出把自己拆开了,拿到自己核心存储文档的事情。
不过跟她对待其他统不一样的是,她可能为了事后不让池浅伤心担忧,会再把自己原封不动的装回去。
可是既然能好好合作,为什么还要白遭那么一通罪呢。
识时务者为俊喵!
“喵~”十三娇着嗓子,朝时今澜极度谄媚的叫了一声。
接着它晃了晃自己的尾巴,乖巧的跳进了时今澜的怀里。
其熟练程度。
好像在过去某个时候,它也曾这样被时今澜“策反”过。
.
午后的日光再次光临这间卧室,湖光粼粼。
池浅侧卧在柔软的枕头上,轻粉色的唇自然合着一条缝隙,温吞的呼吸轻慢的从中吐出又呼入。
热意更替,池浅不曾知道有人的手指曾落在上面,反复摩挲,忍了好几番,才克制着没有落下,扰了她的清梦。
“吱€€€€”
蝉鸣比昨日来的更加激烈,池浅皱皱眉头,不情不愿的醒了过来。
她适应能力好像很强,一下就适应了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
于是醒来的第一眼看到这熟悉的陈列,心兀的踏实了下来。
风声撩起窗帘,夹着湖水里的清凉。
池浅正懒懒的陷在这样慢节奏的闲适中,耳边穿插着敲进了细微的键盘敲击声。
这声音不在她关于湖中小屋白噪音的储存范围,转头便寻着声音看去。
她其实也应该能想到这声音是谁的,可眼睛里却依旧盛着一份的期待,期待的看过去,期待自己的猜测是不是真的,期待的,让心跳都慢了下来。
风吹起的窗帘好似起伏的海浪,白波翻涌中,一张平静而认真的侧脸忽隐忽现。
日光将这人颀长的身影勾勒在白色的画卷上,时今澜斜斜的靠在窗侧的椅子上,长腿交叠,暴殄天物的做了笔记本电脑的架子。
湖心的气温算不上那样燥热,午后的阳光透着温和。
池浅躺在床上遥遥又近在咫尺的看着正在办公的时今澜,就好像很多个平凡日常的午后,她跟时今澜的日常。
“醒了?”
池浅还想将这幅画面多留在自己眼睛中几秒,时今澜却注意到了已经醒过来的她。
池浅没法在偷瞧,这幅画面也因为她的苏醒被破坏了。
她悄然回过神来,对时今澜点了下头:“嗯。”
“感觉怎么样?”时今澜问着,接着便放下了手里的电脑。
“感觉……”池浅觉得自己身体没什么异样,就是她抬头看着窗外的太阳,不由得怀疑:“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时今澜点头:“你睡了快一天了。”
接着她又让池浅放心:“医生来过,说你身体没有问题,不过是太累了。”
池浅听着,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
她的确折腾了好一阵子,可那个镯子……
池浅看了眼还带着自己手腕上的银镯,目光晦涩。
折腾也是白折腾了一阵,镯子没有摘下来,还让时今澜守了自己一整天。
想到这里池浅眼睛立刻铺上了紧张:“我是不是影响你工作了?你不是说你最近会有些忙吗?我现在不要紧了,你快回公司吧。”
时今澜瞧着池浅这幅样子,坐到床边,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了回去:“没有,我在哪里都可以办公。”
这人的声音极其平静,不是漠不关心,而是一种运筹帷幄,胜券在握的自信。
池浅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时今澜。
太阳在这人的背后升起,金光粼粼,她在她熟稔的领域里游刃有余,整个人好像在发光。
只是向来胜券在握的时今澜好像被什么卡住了,接着话锋一转:“不过一件事,我必须要在这里才能做。”
这句话里,时今澜不可闻见的笑了一下。
池浅躺在床上仰头看着她,无法避免的想到了某些事情。
食髓知味。
面红耳赤。
主要是,她们天天都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而且她才刚刚醒过来,这样进入主题,对身体健康是不是也不太好?
“哈。”
安静中,时今澜突然嗤的一声笑了。
她眉目深深的看着池浅,别有意味的问道:“想什么呢?”
这样的一声反问,让池浅觉得时今澜是不是能听到自己的想法。
她也顿时反应过来好像是自己想多了,立刻故作淡定:“我,没想什么啊。”
“你知不知道,很多时候你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呢?”时今澜却不以为然,嘴角咧着一道笑意,手指轻抚,摸过了池浅脖颈上的项圈。
她的手指一寸一寸的摩挲过下方的肌肤,寻找着池浅跳动的血管,暧昧而认真:“昨天的事,你还记的多少?”
是说她为了摘镯子,差点把自己的命赔进去。
还是说时今澜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跑过来救了自己。
亦或是自己为了忘记她跟时今澜之间的事情,崩溃大哭。
池浅很想说一句忘记了。
她自从成年后,就再也没有在人家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了,她知道她心里难过,但怎么就对着时今澜发出来了呢?
她在时今澜面前保持优雅的形象。
全都没了。
时今澜看着池浅这副表情,就知道这家伙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了,干脆主动把抛出去的话题收了回来:“你昨天不是说不知道过去的自己爱不爱我吗?”
“我想了一天,我不要你去想过去,我要你想现在。”
池浅听到这话,一下从刚才的懊恼中抽了出来。
她茫然又无措,心好像都被时今澜握住了,等着她,跟自己说明白这句话是不是她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