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之所以能保护住时今澜,只是因为她手腕上这只被元明亲手带上的镯子。
对啊,镯子。
海浪不断翻涌,拍打在池浅的后背。
她感觉自己就快要没有力气继续抓住时今澜了。
太多的谜团没有解开。
既然这不是她跟时今澜的第一次见面,为什么时今澜还作为这个世界的角色存在,而她成为了任务者?
元明怎么会是主系统?
宋唐跟元明又是怎么回事?
元明在这个世界寻找的,是宋唐吗?
池浅想要赌一把。
赌时今澜活下来,一定会搞清楚这一切,一定会找回自己。
她是系统内部的人员,即使在小世界死掉了,也不过是回到系统,就像上次一样。
而时今澜上次做到了。
这一次也一定可以。
借着水的润滑作用,池浅坚定的将自己的手伸到了左手手腕。
那被设定为一定会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的镯子,还在发挥着作用。
电流在沾湿的手指触碰过去镯子的瞬间迸发出来。
它好像能感知到每一个动作的目的,此刻凶猛的排斥着池浅的手指,好似在撕咬她。
可是池浅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轻而易举的就放开。
她看着怀里几尽失去意识的时今澜,手指打颤,奋力掰开柔软又坚硬的银子。
“……”
彻骨的疼意已经无法形容,池浅感觉自己喉咙好似闭上了。
氧气在不断被耗尽,她拼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镯子按在了时今澜的手腕。
日光高悬在海平面上,好似触手可及,却又无法触碰到。
视线逐渐模糊,池浅感觉自己可能又要完蛋,回系统了,她贪婪的望着时今澜的模样,只希望自己在临走前,能多看时今澜一眼。
也不是怕自己会忘记。
她知道,无论她忘记时今澜多少次,她都会爱上她。
她就是舍不得。
单纯的无法跟时今澜分开。
她们才刚举行了婚礼。
红裙高冠,众人祝贺,作为妻妻的身份,甚至还没有度过一天。
“阿澜。”池浅在心里轻声唤着时今澜,吃力抬起自己打颤的手,万丈温柔的捧过时今澜的脸。
海水冰凉,而唇瓣温软。
浅浅的一层气泡从她们的唇侧溢出,清透干净,装满了水光明亮。
日光折在水面上,翻涌的海浪吞噬着星星,叫星光也沉入水底。
贪念与不舍缠绕在一起,池浅一寸一寸的丈量着时今澜的温度。
海底里没有声音,呼吸也微弱,池浅慢慢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时今澜终于感觉周围的环境真实起来,迟滞的睁开了眼睛。
可这一次,她的眼里不再是平静。
而是一种反应不及的惊慌。
池浅刚刚看到时今澜醒来的欣喜全然被这幅目光压下,不明白时今澜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眼神。
可她刚要问她,就发现她拂过时今澜脸侧的手正在变得透明,好似一片粉尘星星,无力缥缈。
“阿澜……”池浅心下一阵慌张,在心里喊着时今澜的名字。
时今澜也看到了,看比池浅看到的还真实。
那红衣下是如水般透明的十指,她怎么寻,也握不住。
无力感压过了疼痛,遍及她全身。
没有人看到时今澜垂在衣袖的手臂,正止不住的发抖。
“阿澜……我感觉,感觉很不对。”
池浅渐渐觉得自己好像要跟海水融为一体了,离别终于具像化,痛苦的萦绕在池浅脑海。
她全然分不清从自己眼眶里出来的是她的眼泪,还是海水,一颗一颗的流出来,如雨般落下,却被海水吞噬,始终没有形状。
她还不想离开。
这太快了……
时今澜手臂兀的收紧,比往日更加紧的抱着池浅:“没关系,我带你上去。”
时今澜说着,紧紧的握住池浅的手,摆臂往水面上游去。
她还没有意识到海啸不再对自己有攻击性,也没有看到在层层布料下那只原本属于池浅的镯子,只想要将池浅带出去。
只是时今澜还没有游出去多远,她就在茫茫海水中听到池浅的声音,虚弱的好似一片飘萍:“阿澜,你为什么不抱着我了呢?”
这声音微弱的好似要被海水吞噬,呼吸声几乎就要将它盖过去:“我很重吗?”
时今澜茫然回首,就看到池浅的身体彻底透明起来。
她寻着池浅的手臂紧紧握住,却始终什么也握不住。
日光前所未有的刺眼,温暖的像是要烧着了。
池浅望向时今澜的眼睛,好似明白了。
海水灌入她身体,发出一阵热烈的声音。
池浅茫然一怔,接着终于想起了当初从悬崖上跳下去的心情。
死亡不足为惧。
她会在系统里无数次与时今澜重逢。
池浅用铺满爱意的眼神望向时今澜的眼神里,拼劲最后的力气,对她说道:“时今澜,我爱你。”
时今澜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她因为阿青跟绫姬的传说,跟池浅聊到的童话故事。
明明当年池浅扮演的是阿青,此刻却像小美人鱼一样,在她们就要来到海平面,迎接太阳的瞬间,化为了泡沫。
那透明到极致的笑容印在时今澜的眼中,好似远山。
时今澜浸没在冰冷的海水中,悲鸣无声,密密麻麻的刺痛快要穿透她的身体。
她拼了命的要去留住池浅化为齑粉的数据,引得电流在她的身体中乱窜。
可向来她只知道毁灭,从没想过该怎样修复。
她攥紧了池浅消逝的齑粉,却无法阻止海水不断的涤荡,将这些粉末流逝于掌心。
时今澜说过,她不会让系统再拿池浅怎样。
她也的确做到了,她在池浅身边设下了很重的防线,系统应该做不到才对。
怎么会。
怎么会……
时今澜眉头紧皱,紧绷的手臂绷起一道青筋。
而直到她的衣袖被海水冲荡,露出了原本待在池浅手腕上的镯子。
时今澜脑袋轰的一声。
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环。
她自己。
海浪平息了暴戾,翻涌着冲刷过岸边。
翻白的浪花拖上来一道狼狈的红色身影,时今澜跪在沙滩上,被海水浸泡的发白的手指紧紧的嵌进细沙中。
这个笨蛋又一次,为了她,选择了牺牲自己。
“笨死了。”
没有看到时今澜塌下的脊背,紧绷的身体不断落下细密的颤抖,好似沾湿的衣服不断流下的水珠。
分不清她是在恨。
还是在哭。
.
“铃铃铃。”
手机闹钟响起的瞬间,一只手利落的从床上伸出来,熟练的按下了开关键。
池浅懒怠的睁开了眼睛,慢吞吞的将箍在自己脖子上的被子拿下来,睡意懵懂。
她感觉自己昨天做了很混乱的一个梦,脑袋昏昏沉沉。
阳光穿过廉价的窗帘洒进室内,披一室的明媚。
老小区的窗户不隔音,夏天就要结束了,蝉鸣声愈发凄厉。
池浅隐约记得这个时候的蝉叫寒蝉,听名字就觉得命不久矣。
她心里为这蝉感到惋惜,慢慢悠悠的脱下来睡衣,穿好工作装。
那个破敲代码的班不值得她耗费多少精力,为了多睡一会,池浅戒了化妆,洗脸刷牙,抹了把脸就出门了。
早上的城市到处都是忙碌的景象,地铁站的大屏轮换着地铁到站情况,池浅跟着人流大部队,停在了要坐的地铁车厢出口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