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池浅还不知道后来要发生什么, 只一心紧扣住时今澜的手, 将她稳稳的拉上来,不要受伤。
落雪从树梢忽的抖落下来,落在池浅的头顶。
凉意被人的体温迅速融化, 侵入她的肌肤,池浅望着时今澜平静清冷的面庞,悲伤无从释怀。
她在想,她们知道这是她们的最后一面吗。
元明是知道的。
她作为未来的主系统,今天喊自己去上山就是想要让自己避开这个死局。
原来命运对她们从来都没有善良过。
作为主系统的元明要断情绝爱, 作为未来反派的时今澜要永失所爱。
死亡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死去后带来的悲伤, 蔓延无际,无法释怀。
“喵~”
猫咪的叫声带着跃上山坡的颠簸感落到了池浅身边, 池浅刚把时今澜拉上来,十三这家伙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家里的院墙拦不住它自由惯了的习性, 漫山遍野的撒野。
而时今澜对这家伙的吸引力远大过撒野,小脑袋凑过来,就蹭着时今澜的裙摆撒娇。
“十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粘人啊。”池浅看着跟在时今澜身旁的十三吐槽它的谄媚,心口不一的蹲下去挠挠它的脑袋。
“喵~”十三对池浅这招很是受用,眼睛都舒服的眯了起来。
“果然,长出来了。”
池浅还在这边跟十三进行难得的互动,元明那边就现挖除了一株药草。
她眼睛里透着欣喜,仔细的拨开周围的积雪,看着土壤里新冒出的芽,道:“阿浅,我们先不往上走了。”
“好。”池浅点点头,伸手戳了戳十三的脑袋,“我要干活了,你在这里乖乖的听到没?”
“喵~”也不知道是不是池浅给它挠舒服了,十三格外配合的叫了一声。
它倦倦的踩了踩地上的雪,蜷着爪子趴了下来。
风吹得细长的胡须动了动,也不知道它感知到了什么,忽而望着对面的方向,朝一团雪堆里走去。
池浅在专心的从雪水滋润的土壤里挖药草,时不时跟元明、时今澜交流两句,全然没注意到不听话的十三。
但紧接着,她就听到十三比刚才高了些的声音:“喵!”
这声音听着并不凄厉,却是有些吃力,好像嘴巴里含了什么东西似的。
池浅看到雪地里拖着一道黑色的影子,十三迈着别扭的步子走过来,嘴里叼着的东西一动不动的垂着两只长耳朵。
是只兔子!
而且还是……
储备粮。
池浅对眼前的画面难以置信,却还是一眼就认出十三艰难叼过来的兔子。
而直到快要结局的时候,她们这一家四口才算是团圆了。
“兔子?”
可那时的池浅还并不知道储备粮的意义,一声诧异,瞧向了十三口中这只通体漆黑的兔子。
她简单的将这次相遇认作和过去她救治小动物一样,走过去,将储备粮从十三口中托过来。
这兔子太小了。
巴掌一样大,瘦瘦弱弱的,雪稍微再厚一点就能把它埋了。
这团黑漆漆的颜色不利于它蹲守猎物,可若不是这团黑色,也轮不到十三找到它。
真是万事有弊也有利。
池浅掂着这仿若没有重量的身体,轻叹了口气,找了几片叶子垫着,小心翼翼的检查起了它的身体。
时今澜闻声也走了过来,瞧着这昏迷的兔子,判断道:“不像是受伤了,倒像是饿昏了。”
“我觉得也是。”池浅点点头,利落的从口袋里拿出火腿肠。
这是她的习惯了,她总是会碰到小动物,这东西最能拉近她与它们之间的关系。
果不其然,当池浅将火腿肠剥开,掰成一粒一粒的放到储备粮跟前,它那静止的鼻子就开始一耸一耸的动起来。
生命求生的本能是很强的,储备粮撑着瘦弱无力的身体勉强站了起来,一口一口的迅速吞食着面前的火腿肠。池浅都来不及给它掰开,这兔子就寻着她手里的火腿肠过来了。
“还行,还算有点体力。”池浅看着面前这只暴风吸入的兔子,将手里的火腿肠放低了点,也算放了些心。
时今澜瞧着池浅落在这团黑团子上的目光,淡声询问:“带回去?”
“是啊,在山里它是吃不饱的。”池浅尝试着揉了揉储备粮后背的毛毛,笑着看向时今澜,“这样就又多一只动物陪你啦。”
时今澜听着池浅这话,也笑了一下。
她不是多么喜欢动物的人,只是池浅喜欢。而冬日里,也的确需要这样高体温的动物,在她晒太阳的陪着她。
“小兔子,你有家啦。”池浅在储备粮吃完火腿肠后就把它抱了起来,喜爱的抱在怀里揉了好一会。
日光毫无遮蔽的穿过枯枝,落在这一片雪地,暖光烘得周围不是那样寒冷。
池浅就这样跟时今澜蹲在一起,一猫,一兔,好似一幅冬日里的温馨画面。
池浅视线忽然抽离一下,思绪也跟着飘远。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当初会那样矫情的要从时今澜手下保住这只兔子。
因为这是她留给时今澜,最后的东西。
人在知道自己即将会死时,会怎么样。
池浅不知道,只觉得她此刻的心口被铺上了一层酸涩,她对这种感觉并不受用,一颗心过敏一样的肿胀起来,阻塞的她说不出话来。
她只能看着这幅画面。
这幅无比美好的,却也是绝唱的画面,默默地在心里流泪。
枯枝遍地的林子里终于还是传来了陌生的脚步声。
一个登山客打扮的女人走了过来,她看起来好像真的是误入这里一般,对三人问道:“冒昧打扰了,你们是山下池先生家的吗?”
破绽实在是太容易察觉了,池浅听到这个询问山下,却来到山上的人,警惕开口:“我们不是,你认错人了。”
“小姑娘,骗人可不是好习惯。”女人柔柔的看着池浅,面色一下变得狠厉。
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刀子,直直的就朝时今澜刺去。
幸好池浅时刻都在提防着,反应飞快的拉过时今澜。
而在一旁的元明更为大胆,直接扣过了女人的手腕,将她手里的刀子打掉了。
她知道一切故事的结局。
她知道池浅会在今天死亡。
可她还是想要试一试。
即使池浅注定不是属于她的人,她也要她活下去。
“阿浅!跑!”元明扑倒女人,朝池浅喊着。
雪地里缠斗着两个人影,池浅看向元明,日光落在她的眼睛里,温和的瞳子倔强又狠厉。
恍然间,好似还有一行清泪,欲出未落。
池浅心口猛地被人敲了一下,那时的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只是觉得这一眼好似在永别。
她握紧了时今澜的手,在听到元明又一遍喊自己跑的时候,头也不回的拉着时今澜跑了。
下山的路也是蜿蜒曲折,池浅被紧迫的情况压得有些慌不择路。
她一路踩着树枝带时今澜逃亡,面前横过了一个没见过的山坡。
“我托你先上去。”池浅立刻表示。
“好。”时今澜也不在她们谁前谁后上做纠结,越是这个时候,时间越是珍贵。
黑色的大衣随着时今澜翻上山坡的动作敞了开来,雀蓝色的裙摆从中掉了出来。
白雪将整个世界都罩在一种极度的洁净下,那明艳的雀蓝好似一抹萃取的毒剂,洒满了这片记忆的画面。
池浅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时今澜穿这个颜色的裙子,向她伸过手来的画面。
“阿浅,快。”
时今澜在坐稳后,便将手伸向了池浅。
她们配合默契,沿着陡峭的山坡往山下跑,裙摆翻飞,白雪上印着一串步伐。
命运对她们开了个巨大的玩笑,让她们以为她们能够逃走。
可她们逃不过的。
元明还是没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那个女杀手还是追了过来。
女人步伐矫健,将池浅跟时今澜逼到了断坡上。
她好似盯猎物一样,看着被池浅护在身后的时今澜,道:“时小姐,您还是不要再跑了,下面是山崖,您的腿刚好,不要再受这样的罪了。”
刀子没了,可枪还在。
她说着就举起了别在腿上的枪,手枪上膛的声音好似冰裂,在这冬日格外清晰:“只是一发子弹,很快的。”
是了,很快的。
就在女人瞄准时今澜的瞬间,池浅发了狠的朝她撞了过去。
枪声响亮的划过这静谧的雪地,无望的擦过时今澜的脸颊,猩红的血珠滴在湛白的雪地上,时今澜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池浅不在她身边了。
她撞着那个女人,失去了平衡。
断坡比当初时今澜滚下去的山坡还要凶险,枯枝被风摇晃着,时今澜通过她凌乱的长发,看到了池浅就要掉下去的眼睛。
那个眼神从没有转移的望着时今澜,只是想多看一眼时今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