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瞳孔骤然睁大,一声小心还没说出口,就看到顾牧尘仿佛早有预料般,躲过了后面那人的拳脚,在侧身的时候直接肘击,撞到了对方的鼻子上。
“来,”那双凤眼终于有了点冰冷的笑意,“一起玩啊。”
自那天后,他们便常常一起行动。
男孩家里在菜市场卖鱼,顾牧尘也会和朋友们一起去帮忙,晚霞中行人步履匆忙,万家灯火中炊烟袅袅,全是那股子平淡温馨的日常烟火味。
到了晚上,男孩会在路灯下看书学习。
他俩成绩都差不多,甚至顾牧尘要更好一点,但这个时候,顾牧尘就是喜欢听对方讲题,听那很低的笑声。
懵懂的心动,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顾牧尘太习惯做一个保护者了,甚至有时会分不清楚爱意和责任感,说没有任何感觉是假的,可在男孩闭着眼屏气凑近的瞬间,他还是猛然一惊,把人给推开。
“对不起,”顾牧尘结结巴巴,“我、我……”
男孩脸色苍白,捂着自己的胸口:“你嫌我恶心吗?”
“不是,”顾牧尘不知该怎么解释,“就是太突然了。”
“好啊,”对方强作镇定地看过来,“那你反应过来了,敢亲我一下吗?”
漫长又尴尬的沉默里,顾牧尘噤了声。
在猛烈的心跳声中,他突然意识到个问题,自己对于面前这个人,是没有欲望的。
而男孩的脸也逐渐更加苍白,终于狠狠咬住嘴唇,一言不发地离开。
顾牧尘没有追。
因为那刻的他不知道,这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绵密的雨声更大了,地面上的连接不断的水泡,凉意激地肌肤都浮上一层战栗,叶舟掐灭烟头,深沉地盯着昏暗的天际,拿出粒薄荷糖放进嘴里。
遗憾能加深美好,甚至凭空捏造不真实的悸动。
他知道自那以后,小枫就离开了这座城市,去了那个声称要培养投资自己的亲戚家,在遥远的大洋彼岸,至于顾牧尘之后有没有再去找他,叶舟无从知晓,薄荷糖的清凉味道在口中融化,他只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跳,他马上就要见到自己心中最尊贵的珍宝,他必须恢复以前的模样,才不会露出马脚。
爱是想要碰触,却收回的手。
推开门的瞬间,叶舟忽生胆怯。
雷声姗姗来迟,白色的闪电撕开夜幕的黑,沉闷的怒意从遥远的天际而至,蜂蜜水似的暖黄灯光下,顾牧尘侧躺在藏蓝色的床褥上,已经睡着了。
他看起来安静极了,怀里还抱着个粉色的独角兽,乖得要命。
叶舟静静地看了会,才坐在床沿边,漫不经心地握住对方微凉的手指。
“你心里的那个人,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没关系……我有在学呢。”
他俯下,很轻地亲了下顾牧尘沉睡的脸颊。
作者有话要说:
爱是想要碰触,却又收回的手。
——塞林格《破碎故事之心》
第43章
夏天下过了雨,第二天清晨的空气愈加清新,所有的一切都被洗涤,窗帘微微晃动,阳光落在藏蓝色的床褥上,也把那长长的睫毛笼成了淡淡的金色。
眼皮很薄,甚至能看到皮肤下的毛细血管,似乎有很远的鸟鸣声,顾牧尘的睫毛快速抖动两下,才吃力地翻了个身坐起来。
又瞬间倒下。
……头痛欲裂。
昨晚嚣张地使劲儿喝酒,此刻报应终于找上门来,从太阳穴到额头几乎都跳着在疼,心脏也沉闷地很不舒服,宿醉后的手脚都发软,可大腿如同灌铅,顾牧尘伸手摸索到枕头边那个毛绒玩具,是个粉红色的独角兽,哀嚎着抱在怀里。
当事人此刻极其后悔。
甚至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想起来,昨晚为什么要跑去喝酒。
就是心情不好。
而心情不好的具体原因呢,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之后怎么回来的记忆也仿佛被雨水洗刷过,只留下干干净净的空白。
当然此刻最重要的已经不是昨晚,而是现在。
因为头是真的很痛啊。
他在床上缓了好一会,才赤着脚下地去洗澡,今天看来没法儿做别的事了,老老实实吞点解酒药,然后等到下午,这个难受劲儿估计才能全然过去。
很凉的水从花洒落下,温度低,甚至连水蒸气都无法在镜子上形成,却能唤醒那昏沉的神智,顾牧尘同时刷着牙,眼睛瞥到台子上一瓶橙花味的洗手液,好像已经快用完了。
从藤筐里拿出干净的浴巾,简单地擦拭后推开玻璃门,顾牧尘拿出置物柜上的药箱,打开才发现解酒药已经空了,只有几粒从韩国产的解酒糖,蜂蜜味儿,没太大效果,只是聊胜于无。
但他嫌甜,有点不想吃。
刚拿起一颗放手里,就听见外面有动静。
似乎是脚步声。
顾牧尘抓起件浴袍就披在身上,这个点儿能在他屋子里的,也就只有远在郊区的家人,手机不在床头柜,可能是昨夜回来的时候落在客厅,没法儿打开摄像头看外面的情形,衣帽间那有个棒球棍,顾牧尘提在手里的同时,右手握住门把,屏声安静片刻,就猛然拉开了门。
客厅没拉窗帘,阳光更刺眼,明亮清晰的落地窗前,叶舟软趴趴地坐在地上。
怎么是叶舟?
顾牧尘松开手中的棒球棍,快步上前的同时,疑惑着开口。
“你怎么了?”
叶舟穿着个白色短袖,下面是烟灰色的运动长裤,两只手还撑在地上,头低着,很柔软的黑发垂下,整个人都像株耷拉着叶子的植物,脆弱又无害。
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低。
“有……有点低血糖。”
顾牧尘停下脚步,先去了厨房打开冰箱——巧克力没有了,上次顾乐意在这里住了几天,磕巧克力磕到疯狂,被顾红娟严厉禁止,直接把剩下的全打包送人,而自己也很久没有采购零食,里面只有几颗柠檬和百香果,孤零零地躺在保鲜柜中。
冰箱门关上了,很响的一声。
顾牧尘回到卧室,心里琢磨,难道昨晚是叶舟送自己回来的吗,是他陪着自已一起喝了酒?既然这样的话,解酒糖应该也可以用上,芒果色的塑料包装被撕开,顾牧尘揽着叶舟的肩,把糖果递到那有些发白的嘴唇旁。
“怎么不早点叫我,”他语气平淡,但的确在埋怨,“低血糖很不舒服的。”
叶舟含着那粒解酒糖,理亏似的垂着眼,没吭声。
“你昨晚也喝的不少吧,”顾牧尘继续道,“这个解酒,等会我再给你买点巧克力。”
他伸出胳膊,用手背碰了下叶舟的脸颊,果然,凉的。
和叶舟的声线一样。
“喝的……不少?”叶舟抬起头,眼睛很慢地眨了下。
顾牧尘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没有拉着你一块喝酒吗?”
他知道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喜欢找人陪着,也不用聊天,就能帮忙给醉了的他扛回去就行,那既然叶舟出现在这里,定是舍命陪君子。
毕竟是个一杯倒的小趴菜。
“哦……”叶舟嘴里含着那颗糖,说话就有些模糊不清,“哥哥容易断片啊。”
“喝多了都这样。”顾牧尘不以为意,“你能站起来吗?”
他头还有点痛,正好也想着能活动下,准备下楼再买点东西备着,见叶舟没吭声,就干脆俯下拉起对方的一条胳膊,放自己肩膀上的时候还不忘嘲笑:“怎么这样柔弱?”
“是不是我昨晚逼你喝了?”他把人放沙发上,捡起个棕色格子的空调毯递过去,“等着,我去买巧克力。”
蜂蜜味儿在唇齿间慢慢融化,叶舟掀起眼皮看对方,还是没忍住来了句:“我不柔弱。”
“嗯,你不弱,”顾牧尘已经回卧室要换衣服了,“抽筋怕黑又低血糖……”
他握着门把手,进门的瞬间又探出身子,唇角上扬。
“赶明儿是不是还得人家姑娘保护你呀?”
顾牧尘本意是开玩笑,结果这句话不知怎么出触恼了人家,叶舟嘟囔了句不理你了,气鼓鼓地抓住那个柔软的毯子,往自己头上一蒙,往后一靠不搭理人了,活像那种上学时候,被老师批评了,就用校服裹着脑袋,趴桌子上佯装淡定的高中生。
哎呀,还伤人自尊心了。
正值盛夏,虽说昨夜下了雨,这会儿外面也是热得不像话,顾牧尘换了身宽松的休闲装,带着个渔夫帽就出了门,楼下就有家精品超市,里面全是进口的零食和空运的水果,特高贵冷艳的逼格范儿,价格也死贵,顾牧尘没事的时候也喜欢在这里逛逛,看到货架上码放整齐,红红绿绿,带着水珠的鲜果就心情好。
当然,他还是认为这些都没家里种出来的好吃。
买了一大兜的零食,拎回家的时候居然还勒得手有点疼,他这趟来回也就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帽檐压得很低,就这都觉得脸上被晒得发烫。
门开了,顾牧尘把巧克力从袋子里挑出来,脱了鞋,光着脚朝客厅走去,叶舟在沙发上坐着,头上居然还罩着那个小毯子,远远看去,就像颗弱小的蘑菇。
气性还挺大。
不过你别说,身体不太舒服的时候,顾牧尘也喜欢用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蒙住,特有安全感,又舒服。
“还晕得难受吗,”他笑着走过来,“叶舟?”
被毯子盖着的脑袋居然往侧边一扭,赌气似的:“不难受,已经好了。”
“哎呀,怎么这样可怜,”顾牧尘在他面前站定,“跟没人要的小狗似的。”
巧克力拿在手里,还颇有分量,他慢条斯理地撕开侧边的包装纸:“哎我记得,狗是不是不能吃巧克力啊?”
果然,话音刚落,那颗脑袋就气势汹汹地转了回来。
顾牧尘大笑,停下了撕着包装的手,拿巧克力另一侧去掀叶舟头上的毯子,先是露出了喉结,紧接着是线条流畅的下巴,最后才是那双很圆的眼睛。
“来,喜欢吃这个口味的吗?”
叶舟却轻轻地吞咽了下,才张口。
“哥哥,你好像是在掀盖头啊。”
多好的氛围呀,他新嫁娘般的坐在沙发上等着,看那人沉稳中略显紧张的神情,用手背碰了脸,又下楼去为自己买糖,柔软的毛毯遮挡住了阳光,叶舟安静地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屏气聆听顾牧尘的脚步声。
可偏偏有人不解风情。
顾牧尘忽略了旖旎,没注意到那句是否是情话,只是举着手中的巧克力看着对方,迟疑片刻。
“还生气呢?我刚说狗不能吃巧克力是开玩笑的……来来来,哥哥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