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里……为什么会复刻他的房间?
难道因为这个空间是从他房间的墙面扩展开的,所以自动复刻了这一切?可荆白的房间也没有山,这座山又是怎么来的?
进门先吃了一惊,荆白心神起伏不定,但现在的他也顾不上探究那些物件,或者拿起来和自己印象中的一一对比,只管闷头往深处走。
这里有些古怪,外面看着就是个屋子,走进来就发现,面积远比外面看到的大,是个挺阔朗的院子。书房、茶室一应俱全,装潢典雅清净,均以木质原色居多。可走来走去,就是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荆白是当真在里面转了一阵子,才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在画里见到过侧面的窗台。
他大脑空了一瞬,脚下却没有停止,反而加快了脚步走了进去。
房间里是什么样子他已经顾不上看了,他的目光只落到中间的床榻上。榻很大,有个人正静静躺在被褥里。
他似乎陷入了很深的睡眠,荆白匆忙的脚步声没有惊醒他。
荆白的呼吸滞了片刻。
一眼看去,这几乎就是白恒一在红线副本的样子,只是更瘦,让轮廓显得更清晰。他脸色很苍白,与其说是盖着被子,更像是人被埋进了被子里,也几乎看不到身体有任何呼吸的起伏。
荆白的心脏猛地揪紧了,本能地快步走上前,去试探他的脉搏和呼吸。
还好。脉搏是有的,还算平稳,只是波动很浅,和呼吸一样很难察觉。荆白试着叫了几声白恒一的名字,也不见有任何反应。
他去触碰白恒一完全是下意识的,忘了白玉就在自己掌中,因此手心发出亮光时,荆白自己先吃了一惊。
他很快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翻过掌心,见到白玉中浮出一个个星子似的光点,飞快地没入了白恒一的身体。
随着星星点点的微光渐渐消失,白玉的玉身颜色也从一开始的清澈透亮,一分分地黯淡下去。
白恒一的脸上却渐渐有了血色。
荆白的指尖一直放在他脖颈处,明显触到他的脉搏跳动变强了。可与此同时,他自己也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烦躁,这是此时的他绝不可能产生的情绪€€€€
是随着白玉力量的减弱,那股熟悉的恶念又缠了上来。
说是恶念,也不准确,更接近于负面情绪的总和。他感到愤怒,痛苦,逐渐攀升的还有一种强烈的破坏欲……他感觉自己身体深处埋着一股远超常人的力量,让他想摧毁一切,无论是这里的床褥、房屋,山林草木,甚至他指端感受到的脉搏€€€€
意识到自己的念头,荆白心头一悚,宛如一桶雪水兜头浇下,是极度的清醒和冰冷。
他想把白玉放下,自己暂时离开,避免出现意外,可试着往后退时,却发现无论是他还是白玉,似乎都被限制在了这里。
他明明故意放开了白玉,白玉却直接浮在了与他眼前平齐的半空中,而荆白自己根本无法离开房间。
他只撤到一步之外,就感觉到不能再退,不知是白玉还是白恒一身上传来一种莫名的牵引感。多退一步,就有一股巨大的拉力把他往回拽。
这样的巨力无异于撕扯,荆白当然觉得痛,可压制已经涌动起来的破坏欲同样痛苦无比,好像一个人用肉身抵御发疯的猛兽。
荆白不能离开,只能勉力压抑自己,不知何处而来的强烈的力量和情绪一起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
仅凭意志来克制这股力量,无异于以人力对抗怒海。除了脏腑的剧痛,他很快头痛欲裂,侧过身去,竟然呛出一口黑红的血。
这血看着吓人,但荆白反而觉得身体里没那么疼了,只是还是眼前发黑,暂时直不起身。
他此时看什么都觉得天旋地转,连带着耳边都只能听到嗡鸣声,只得闭上眼睛,试图等眩晕慢慢过去。
但就这缓神的功夫,忽然有一股力道揽住他的腰,把他带到了床榻上。
荆白心中猛地一跳!
他努力了好几次,才勉强睁开眼睛。视线依然很模糊,可已经足够他辨认出那个人的轮廓。
是白恒一,他好像在说什么……但是荆白听不见。他脑子里太吵了,眼前也太晃了。
他虽然还是看不清白恒一的脸,却也隐隐约约感觉到对方焦急的情绪。他想试着去听,但精神上的骤然放松,让他的意识越来越遥远,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缩小……
身体的疼痛还未完全消退,可这张鲜活的面孔出现在眼前,让他的心神全然安定下来,很快沉入了寂静的黑暗之中。
--------------------
喜相逢(但总有一方晕倒版)
第372章 塔(结局篇)
他感觉自己在做梦。
这个梦非常安静, 一开始只有一片漆黑。他好像在这片黑暗里待了非常久。有很多人来过,但又匆匆离去,
渐渐地……他好像就能听懂了。
“此玉实在奇异, 难怪数万年酷寒荒芜之地,竟生出了一个洞天。”
“清浊之气, 竟能同时存在玉中,应该是上古混沌遗留下来的至宝。”
“清浊之气,乃宇宙之源,万物之基。虽然荏弱,却已蕴出两个真灵。天清地浊,清灵之气辟除妖邪,浊灵之力包容万物……师兄,你我加以炼制, 假以时日,必能炼成威能强大的法宝。”
“休得胡言。混沌之力, 可化生万物,岂是你我这点移山填海的本事可比?此二灵虽珍贵,却不是你我能收归己用的机缘。”
“玉中有灵, 强行炼制,确实有伤天和。可等洞天正式现世, 灵气外溢,引来各方势力,他们只会用更残忍的手段。”
“我有一计。”
“师兄……你别看我, 这是灵宝大师送我的塔!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救那群禅宗弟子出来€€€€”
“这条灵脉也是他送我的。你当时还说, 怎么不送些用得上的东西……”
“我们不是说好不提这事了吗?”
“他当时还传音, ‘莫道不合用, 因缘自有时’。”
“啊啊啊太丢人了,都叫你别提了!谁知道他天耳通修得这么好,飞出去老远了都能听见……等等,所以这两个礼物都不是送给我们的?!”
“是啊。后来灵宝大师送你清净菩提子的时候,你不是还想把‘塔’还回去吗?”
“他都听见我说用不上了,又送菩提子过来……都是珍贵的宝物,我肯定以为他要把‘塔’要回去啊!难怪我还了,他又不肯收,说送给我了就不是他的机缘了。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这两个人太吵了。他想开口让他们不要说了,可意识回笼,才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见,好像被困在了一个很黑的地方。
这两个人讨论的“真灵”是什么,是说他吗?
这是什么新副本吗?副本是什么……
不对,两个“真灵”……还有一个?
他觉得自己的反应变得迟钝了很多。可没有办法,此时他动弹不得,只能试着用意识去感受。等意念逐渐发散,他才发现,身边好像真的还有个意识。
察觉到那个意识的一瞬间,他身体就能动了。
那个意识正围着他打转,他现在连自己的手脚都感觉不到,对方围着他转,他也只好围着对方转。
外面的人还在说话。
“罢罢罢,这‘塔’给便给了,只是师兄你的灵脉可惜。虽不缺灵石,可这是条活的灵脉,一直能长新的出来呢……”
“要蕴养真灵,自然要活的灵脉,才能供他们生长下去。毋须计较这些细节,这份善因给了我们,才是最大的报偿。”
随着他们的话语,他感觉自己浮了起来。另一个意识不再绕着他转了,荆白感觉他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活泼得蹦来跳去,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前所未有的东西。
不知过去了多久,周遭好像亮了起来,他看到一条山脉一般,却发着银色微光的东西,难道这就是那两个人说的“灵脉”?
他觉得舒服了许多。那是一种从里到外的丰盈和酣畅,像洗了个热水澡,又比那更舒服许多。
好像能游动的范围也变得更广了……
“花了这些天的功夫,总算设好了。师兄你瞧,这灵脉生长缓慢,你到手了三百年,才只长了这么一丁点;塔呢,又只保其间灵气循环,绝不外泄。这两个真灵何时才能修出灵智和人形?”
“这两件物什放在你我这里,也只养些仙草罢了。有了混沌真灵在,旷日积晷,他们说不定会有自己的‘道’。”
“新的天道,那不就是新的生灵世界?我们能看到这一天吗?”
“何必执迷。从此刻开始,这已不是我们的机缘,而是他们的了。”
“送出去了就不是我们的了,是这意思吧?行吧行吧……”
世界复又安静下来,那两个声音也远去了。
四周还是黑漆漆的,这暗无天日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在这样的环境里会失去时间感,他等着等着就觉得自己睡了过去。等再醒来,他首先感觉到极其剧烈的震动,好像整个世界都要被撕裂般的地动山摇。
……不是幻觉。睡之前那山脉般的东西,好像也在不断颤抖。是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身边那个意识仍在他身旁打转,速度很快,好像十分焦急。但他不知道对方的用意,也理解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灵脉似乎终于承受不住剧烈的冲击,他看到那山脉般的形体渐渐爬上无数条裂纹,最后竟然层层崩裂开来,爆出一片极其耀眼的银光!
身旁的意识猛然停了一瞬,最后猛地贴近了他。
他感觉自己被什么包裹住了,好像一切又回到了他已经不记得的最开始,他试图回想这种感觉,但很快再次失去了意识。
“阿白阿白!!你快醒醒!!!咱们有吃的啦!!”
一个快乐又稚嫩的男声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不讨厌,但吵得他有些头疼。
意识中刚刚闪过一句“这是谁”,对方竟然就听见了,还气呼呼的回应:“我是阿黑呀!你是不是睡晕了,连我也忘了!”
什么阿白阿黑的……他依然有些迷糊,但这一次,他终于能够睁开眼睛了。
视野范围亮了起来,他身在一间木屋里,周遭有一点微光,但足以照亮那个离他很近的小男孩。
男孩正抿着嘴,认真地看着他,虽然搬出了一副很严肃的架势,脸也板了起来,可大眼睛还在眨巴眨巴,看得出心智仍和外表一般幼小。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竟然也是短手短脚的,心中涌上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可还未来问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小男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转头向外跑去。
阿黑边跑边扔下一句:“等我,我把东西给你带回来!”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才注意到自己正躺在床铺上,所在的房间是个不大的木屋,陈设简单,并无几件器具。唯一的房门口,也就是方才小男孩跑出去的方向,瞧着黑洞洞的,没有一点光源。
小男孩一去不返,他心里升起几分担忧,索性也爬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等真的走出门去,他就发现外面并非真的一片漆黑,只是房间里瞧不见。
映入眼帘的,是一整片银色的星河,星星点点的碎片组成了一个塔一样的形状,不断散发着微光。他凝目辨认了片刻,才看出那应该是上次醒来时,灵脉断开留下的裂片,不知怎的拼成了一个塔形。
男孩站在这座碎片组成的塔的不远处,双手化开一座光屏,
仿佛一扇窗户,映出外界的景象。
他顺着“窗户”往外看,只见着满眼青碧,是一座林深叶茂的大山。山脚处能见着人烟,可男孩控制之下,视角不断往大山拉近,慢慢便能见到一团浓黑的烟云正在半空中不断翻涌。
这显然不是自然形成的烟雾,因为它的形态正在不断变幻,底下的森林里原本是繁茂的花木,也像是被抽干了生命力,瞧着分明是茁壮成长盛放的姿态,却已纷纷枯死,变成一种可怖的灰色。
那烟尘翻涌中,竟变幻出许多张面孔,有的睁眼,有的闭眼,只是每张脸上表情都十分痛苦狰狞。其中一张睁着眼睛的脸竟然化作人形大小,飞驰而去。
男孩见势,立刻将光幕缩小,随后信手一抽,外面那黑气竟然就不受控制般,隆隆往他手里涌来。到了塔里,就变成他肉手中的一个气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