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 第333章

  这跳跃也太大了些。若不是之前的经历都很连贯,荆白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疑惑地往下看,却看不透云层,只发现脚下的云层隐隐之间还在互相涌动,像是相互纠缠,又像是在互相交锋。

  无限空阔的视野中,却不见原本的两个少年。荆白看不透云层翻涌的规律,莫名其妙地在半空中停留了一阵,就忽然感觉到身体急速下坠。

  今天经历的怪事够多了,虽在刚开始掉落的那一瞬心跳猛地加速,荆白很快恢复了镇定。他往自己坠落的位置看去,却不由得呼吸一滞。

  他看见了一条山脉!

  极速的坠落中,黑白二色的雾气正如龙卷风一般,从天空中席卷而来。山脉上泛着一层浅淡的银光,它顶上原本还有灰黑色的、烟尘般的气体在盘旋,又被黑色雾气飞速吞噬。那一整片山脉,很快都被黑白二色的雾气笼罩和覆盖。

  荆白这才想起,按最早时他听到的说法,“塔”和灵脉,分别是是两个道人从禅宗处得到的安置他们的空间,和助他们成长出完整灵识的资源。

  太玄和初白是没能融入原世界的先天之气,因此和原世界分离时,塔和灵脉保护了他们,也因空间破碎融为一体。

  太玄和初白选择与塔融合,“塔”此时也现出了本相。

  心念电转之间,荆白注意到自己接近山脉之后,下落的速度也逐渐减缓。

  根据落点判断,他似乎会落在这山脉的主峰。而且越是接近地面,他就发现眼前的画面越熟悉……

  山脉的主峰,就是他在画像上见过的那座山!

  逐渐接近地面时,荆白甚至看见了自己曾走进去的那间小院。

  他这才意识到,太玄和初白与塔融合的时间可能比他想象的要长许多。他现在看到的,应该已经是几乎融合完成的样子了。

  但看着周围的景象,荆白依然感到无比震撼。

  或许是因为经历了两人成长起来的几个关键时刻,他很难想象,两个半大的少年体内竟然蕴藏着如此惊人的力量。

  这几乎是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

  他最后果然落在了山顶,此时的他看到的景象,已经和画中几乎一模一样,连同那木屋也是。

  荆白站在屋外,伸手触了一下房门,发现自己依然可以穿透过去,便直接穿门而入。

  果然,房屋陈设与他这次来时已经别无二致。荆白无心停留,很快再一次走到了自己发现白恒一的房间。

  可这次,床上躺的人却让他吃了一惊。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太玄躺在那里,可此时此刻,床榻上失去意识的人却是初白。他此时看上去仍比荆白年纪小些,但又比上次见时大了几岁,应该快成年或者刚成年。

  可是……太玄去了哪里?

  荆白留神看了一下,此时,初白的脖子上还没有那块白玉。

  他正在不解之际,余光瞥到房中忽然出现了一团黑雾,他心有所感,立刻回头看去,果然见黑雾渐渐凝结,变成一个修长的人形。

  看清那张脸时,荆白愣了一下。

  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就是白恒一的。可荆白竟然花了一番功夫才辨认出来。

  这个人的脸上、身上,所有能看见皮肤的地方,都已布满黑色的繁复纹路,再英俊的脸,此时也会变得神秘而诡谲。再细看,这些纹路似乎还在皮肤之下隐隐游动,又让那层神秘变作了恐怖。

  认出这张脸的同时,荆白也意识到,这一定是太玄,不是白恒一。除开那层黑色纹路,哪怕是同样的五官,眼神和气质也有些微妙的不一样。

  荆白忽然心头一凛。

  太玄的视线落点,并不是他身后的初白……而是他本人!

  他看上去变了太多了,连目光也是森冷的,和荆白记忆中见过的那个太玄也颇不一样。

  被他这样看着,荆白也不禁心里有些发€€。他向来不是拐弯抹角的脾气,见状,索性直接开口问:“你看得见我?”

  他一问出来,太玄审视的目光在他面上停留片刻,忽地噗嗤一笑:“我知道你是谁了。”

  他笑了,虽和白恒一还是有些区别,却让荆白依稀见到此前那个少年的模样。与此同时,那种让荆白隐隐生出的危机感的阴冷气质也从他身上消失了。

  荆白嘴角抽了一下。这个不直接作答的聊天方式真是该死的熟悉。

  好在荆白应对他已很娴熟,继续单刀直入:“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太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俊朗的眉目中笑意更深:“这很简单,因为我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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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正文完结

  荆白神色骤变:“你什么意思?”

  太玄耸了耸肩, 随着他的动作,他肩颈处的纹路游动更加凶猛,令他此时轻松到近乎玩味的态度显得愈发诡异。

  他只用眼神示意荆白, 悠远的目光投向青年背后的床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可是等了很久了。”

  荆白蓦地意识到什么, 回过头去,震惊地看着床铺上无声无息的青年:“他死了?”

  荆白说完这话,便觉脖颈处一凉,警觉地转回来,才发现是太玄目光如有实质,凉冰冰地用眼神剜了他一下。

  荆白呼吸窒了一瞬。他意识到,此时的太玄,似乎也不是从前的太玄了。

  不等他道歉, 太玄已经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说:“我保下了他的肉身, 还有一点真灵。不然怎么来的你?”

  荆白想起他方才化形已是一团黑雾的样子,和后来的白恒一的经历,不由心头一紧, 追着他问:“你的肉身呢?!”

  太玄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看出自己没有肉身一事很是诧异。但很快, 他的神色又归于平淡,仿佛在说一个不太重要的物件:“用完了。我和阿白能力不同,完成此时的结构, 用去的是我的‘形’和他的‘神’。”

  他语气风平浪静,显然不打算多说什么, 但在这样轻描淡写的陈述中, 荆白也感受到背后的惊涛骇浪。

  他还有些云里雾里, 太玄显然不打算为他答疑解惑,神色舒展许多,只道:“在这时候能看见你,看来我的设计成功了。”

  他脸上露出释然之色,竟然在荆白面前盘腿坐下,闭上双目,长长舒了口气,说:“好累,总算可以休息了。”

  他此时的神情曾经同样出现在白恒一脸上,正是他拥有“白恒一”这个名字的时候。

  那之后的事情荆白不愿意再回想,他心中一阵发紧,急忙对太玄道:“不是!他和我不一样,还差一件东西!”

  太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在忍耐什么,片刻后才睁开眼睛,问:“你说什么?”

  荆白感觉自己心跳极快,唯独语气仍然冷静,说:“玉。我醒来时,身上有一块白玉。”

  白玉此时不在他身上,可这是他进入画中的凭证,也是白恒一苏醒的关键。

  他方才就注意到,初白颈间没有白玉。太玄在这之后一定还做了什么。

  既然太玄能看见他,说明他一定在这中间起到了什么作用,才达成了他们最终的结局。

  太玄勃然变色,像是极其惊讶,又像是在生气,神情变幻数次,才重复道:“白玉?!”

  荆白点了点头,说:“有很多裂痕的一块白玉。”

  太玄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荆白和他对话不多,也看得出来现在的他性情大变,不是从前的青涩模样,也不像后来的白恒一。但这一刻的他,和荆白曾见过的那个太玄又一样了。

  黑色的纹路连他的眼眶都未放过,可荆白能看出他的悲恸和震动,甚至一闪而过的软弱水痕。

  太玄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往床头走去。他起身太猛,甚至穿透了荆白的身体,好在荆白毫无感觉,只看着他扑到床榻边,一把掀开了被褥。

  床榻上那个和他长得很像的青年,两只手掌合在一起,放在腹间,神色安然,好像随时会醒来。

  荆白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太玄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头微微侧了一下,神色悲伤而柔软。

  他的衣袍宽松,手臂伸出来,同样沉着许多复杂的纹路,唯有指尖还是正常的颜色。

  荆白看得心惊,却见太玄对着初白交握的手掌捏了个他没见过的手诀,轻轻地说:“开。”

  荆白虽猜到了一些,但见太玄从青年松开的手掌中拿出那块他眼熟无比的白玉,依然是心头巨震。

  白玉此时还是完整的!

  它通体洁白,玉身澄净,通透无比,静静卧在太玄布满黑色纹路的修长五指中,有种反差极强的奇异美感。

  太玄凝视着手中的白玉,将它攥在手中,忽然笑了起来。他笑得越来越厉害,笑得整个人弯下腰,坐倒在床边,好像再也站不起来。

  “我还奇怪,你的真灵去了哪里€€€€我变成了这样,你的真灵不应该只剩这么些……”

  “原来都用在这里边了。”

  太玄倚在床边,他将头埋在膝弯,语气飘忽,荆白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仔细观察。

  片刻后,他发现太玄身上的黑色纹路游动更加剧烈。本以为是坏事,但片刻后,却感觉那纹路颜色……好像变浅了一些。

  太玄便是此刻忽然抬起了头,他脸上的黑色纹路竟然已经淡化了许多,能够看到发红的眼眶。他看着荆白,忽然很淡地笑了一下,说:“我的时间不多了。你还想知道什么吗?”

  白玉仍被他攥在手中,看不见其中情况,荆白知道肯定是它起了作用。但看着床榻上沉睡不醒的青年,他心中到底有些疑惑,便问:“我知道你们和‘塔’融合了,但……”

  他指了指自己。

  如果问清他自己和初白的关系,应该也能知道太玄和白恒一的联系了。

  太玄此时态度变得十分坦荡,也不吝啬说了,道:“我不是说了吗?将‘塔’变成现在的样子,用掉的是我的‘形’和他的‘神’。我用了些手段,保留下他的一点真灵。”

  荆白刚才就就注意到了,初白的“形”,也就是肉身看着还是完好的;太玄起初承认自己没有肉身,却还是满身黑纹,显然元神也遭受了污染和破坏。

  初白的真灵,应该就是以此为代价保留下来的。

  但现在看来,初白在元神耗尽之前,也想尽了办法来保住太玄。

  荆白的目光停在了太玄握着玉佩的手上,问:“所以,这白玉……”

  太玄摊开五指,露出掌中的白玉,荆白注意到玉身已经多了几道裂纹。太玄看着它的目光极为温柔,说:“这是我和阿白原本栖身的地方,我们各自分离出自己的意识之后,还有一些残余的混沌之力在里面。后来孽云对他消耗太大,我让他把白玉炼化回去,补充自己€€€€”

  他说到这里,不由得笑了笑:“他告诉我他用了。我从没用过这东西,还纳闷了好一阵子,觉得不应该毫无效果……谁知道他这么个从来不骗人的人,竟然还留了这一手。”

  说到最后一句,太玄沉默了片刻,好像想起了什么。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脸上的黑纹竟彻底消失无踪。

  荆白眼看着他肩颈处的黑纹也渐渐开始消失,不由得问:“所以,白玉现在是在净化你?”

  太玄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吸收了孽云的杂质,原本打算撑到元神自己溃散……”

  荆白听得眉头紧锁:“什么是元神溃散?会彻底消灭么?”

  太玄看了他一眼,无所谓地说:“是啊。都到了自己溃散那一步,肯定会裂得足够碎。流散进孽云里,有‘塔’在,不至于造成很大的影响。”

  这跟把自己千刀万剐有什么两样?

  太玄宁可如此,也要保下初白一点真灵。初白却也穷尽全力,为他留下了后手。

  太玄注视着荆白,道:“他将我保下来的绝大多数精魄放进了白玉里,净化我,再用白玉蕴养我……就像我用他的肉身蕴养他的真灵一样。”

  荆白这次听明白了,□□和元神谁也不能单独存在,初白的肉身还在,因此太玄宁可被污染溃散,也要保留初白的真灵。而白玉是他们的原身,初白留下白玉,放入精魄净化初玄,假以时日,太玄也能拥有新的肉身。

  他仍在思考,耳边却听到细微的碎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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