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折的目光勾勒着面前人的眉眼,将他哀求和害怕的神情尽收眼底。
陆折忍不住用指腹蹭过沈白舟泛红的眼尾,又怕碰疼了他,动作时不时地一颤。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这句话,陆折还未回过神,就已经脱口而出。
听到自己的声音,陆折怔然地想€€€€
沈白舟是好看的,但是最好看的时候莫过于像现在这样,脆弱、病态、失意。
令人向往的不是高高在上,圣洁的神€€,而是跌入神坛,满身伤痕,眼里只有一个人,只做一人的谪仙。
陆折觉得不只是他一个人,面对沈白舟的时候会变得这么不像自己。
怕是任谁遇到了这么一个满眼都是自己,眼神又那么蛊惑的人,都要忍不住为他驻足,或是心软得失了理智。
-
回到病房。
陆折看着躺病床上,哪怕挂了点滴,都不肯闭上眼睛休息的沈白舟,心下没由来地无奈起来。
他不该不经大脑,就去试探沈白舟。
沈白舟虽然在情绪动荡的时候,能被他第一时间就安抚下来。
但是,那一点安抚好了的不安,就会随之而来被无限放大。
于是,就要给予沈白舟更多的安全感,才能换取他一点点的信任。
相信他不会丢下他这件事。
陆折坐在病床边,帮沈白舟掩了掩被子,问道:“不困吗?”
沈白舟这样的身体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加上点滴催眠的作用,他整个人已经疲惫不堪。
在这个没有灵气的世界,他只能凭借着自身的意志,才没有让自己顺着困意闭上眼睛。
他眼睑微阖,淡淡地道:“嗯。”
“闭上眼睛睡觉吧。”陆折看着他硬撑的模样,叹了一口气,“不然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睡着了身体恢复得才快。”
他的话音刚落下,沈白舟就掀起了眼皮,直勾勾地看过来。
因为身体疲惫,他没什么精神地再次强调:“我不困。”
陆折瞥了他一眼:“真的不困?”
他将手心贴到沈白舟的脸颊上,大拇指的指腹擦过沈白舟带着疲色的眼尾。
让沈白舟不得不闭上眼睛,然后一下一下地轻轻抚着沈白舟的眼尾。
比起硬撑着睁开眼睛,这样闭上眼睛,又被轻轻地安抚着,带着哄睡的意味,让犯困的人根本招架不住。
沈白舟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被剥离理智,然后陷入沉睡。
睫羽因为强迫自己睁开眼睛,颤得厉害,他抓住陆折乱动的手,却下意识贪恋地用脸颊主动地贴着陆折的手心。
沈白舟气陆折要他睡觉,眼神沉沉地望着陆折。
陆折被他控诉一般的眼神看得哭笑不得,但是他确实是故意的,想要试试能不能哄沈白舟睡着。
他差不多能猜到沈白舟为什么不睡的原因了。
陆折道:“你睡吧,我不走。”
迎着沈白舟不信的眼神,想到他昨晚确实等着沈白舟睡着后,就直接离开了。
这话还真没什么可信度。
陆折补充道:“等你睡醒了要是看不到我,你可以找护士,护士会帮你找我的。”
“这里就这么大点地方,不会找不到我的。”
沈白舟很困,困到单是听着陆折轻缓的声音,都像是要催眠了他。
他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多么羸弱,毕竟那样可以得到陆折的同情和妥协。
但是有时候又讨厌极了自己的身体,他撑不到时时刻刻都注视着眼前的人,防止他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沈白舟侧脸靠在陆折的手心里,闭上了眼睛。
合上眼睛前,都没有消去他眼睛里的逞强。
似乎没信陆折不会走的话,闭上眼睛只是因为身体的疲惫,不得已才睡过去的。
距离沈白舟睡着,过去了一个小时左右,陆折保持着伸手的动作,整条手臂都发了麻。
正准备把手从沈白舟的脸侧收回来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陆折顾不得小心翼翼,收回手就去掏手机,然后关掉了手机的铃声,这才看向熟睡的沈白舟。
见沈白舟没有被吵醒,他松了一口气。
接着走到不远处的门口,压低声音接起了电话:“喂?”
戴晓晓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陆老师,我们已经在餐厅门口啦!”
她的话才一出口,就被乐奇的声音盖过了:“陆老师,你提前定位置了吗?”
“要是没定,是等你来了我们一起进去,还是我们现在先进去占个位置?”
陆折愣了神,想起了六点要和助理们在老地方聚餐,一瞬间更懵了。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到六点了。
这段时间他怎么总是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
但是他一个小时前还答应了沈白舟,说他不会走。
助理们显然已经到达了餐厅门口,这个时候也不好放他们鸽子。
“喂?陆老师,你在听吗?”
乐奇的声音把陆折拉回了神。
陆折偏头朝着病床上看了一眼,他回道:“我没定位置,你们先进去,我等等就到。”
昨晚沈白舟挂了点滴,到了今天早上才醒过来。
按照这个熟睡长度,他去吃个饭,沈白舟应该不会那么快醒来。
到时候他提早离席,不仅不算放助理们鸽子,还能在沈白舟醒过来之前赶回来。
挂了助理的电话,陆折将视线从沈白舟身上移开,推开门直接出去了。
路过护士台,陆折走出几步又退回来。
虽然他想得合理,但是沈白舟要是提前醒过来,发现他不见了,岂不是就遭了?
陆折拿了护士台上面的公用纸张和笔,拿笔在纸上面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然后撕下纸递给护士。
陆折对着护士道:“你好,这是我的号码。如果一号急诊病房的沈先生找我,就让他打电话给我。”
护士接过纸,点头道:“好的,您放心。”
陆折没什么顾及后,离开了医院。
-
和助理们聚餐的中途,陆折解释了自己有事要离开,去前台付了钱后就离开了餐厅。
四月末的黑夜来得比较迟,陆折出来时,天还微微亮。
陆折看了眼手机,并没有来自医院的电话,能这么风平浪静,沈白舟显然还没有醒过来。
闻着微凉的空气,似乎要比医院里的消毒水味来得轻松一些。
陆折等出租车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神离。
此刻他的心情复杂得像是毛线团凌乱得打结成了一块。
只要不面对沈白舟,他就会出乎意料的冷静。
比如现在,他异常的冷静。
他一直都知道沈白舟对他的感情太过于沉重,所以他才会不停地思考他对沈白舟的定义,以及要怎么做。
他现在大可以上了出租车之后,就回自己的家,医院里再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再是他需要关心的。
如果他回了医院,之后的一切都或许会和沈白舟挂钩。
背负那些沉重的感情,消耗自己的时间去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直到对方彻底恢复。
也可能是不会恢复,要一辈子为了别人扮演一个不存在的角色。
一辆出租车停在陆折的面前,司机摇下车窗问道:“您要去哪?”
陆折拉开车门,坐上了车。
半晌,他抬起眸子,木着声道:“南雅公寓。”
出租车往陆折家的方向行驶。
陆折承认,要他去为一个人的一辈子负责,他退缩了。
他凭着自己的心软去负责。
倘若沈白舟一直恢复不了,到了后期他对沈白舟不耐烦了,他要是后悔了,那个时候他要怎么办?
沈白舟又要怎么办?
这时,手机的震动吓了陆折一跳,他低头一看。
是医院的座机号。
接了这个电话,他就能和医院商量好沈白舟的事情,之后便不用再去医院。
他就可以浑身轻松,不需要再问沈白舟考虑什么。
可以不用担心什么负责不负责。
陆折接通了电话。
但是并不是他预料当中护士的声音。
沈白舟的声音很轻,仔细听能听到他隐忍着的颤意:“陆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