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陈秋力这么一提醒，他抬眸掠过沈白舟的面容，依旧是冷白的肤色，看不出有任何的醉色。
直到他望进沈白舟的黑眸，所有的担忧的话顷刻间戛然而止。
沈白舟的黑眸此时蒙着一层雾气，雾气后面是深不见底的空洞，没有光泽，像是脱离了魂魄的空壳。
但是他眼尾带着微醺，呼出的气息也带着淡淡的酒香，是极其不清醒的状态。
“白舟？”陆折不确定地唤道。
沈白舟没有回应，不过瞳仁微微一动，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到了陆折身上。
就凭陆折一杯倒的概念，沈白舟这个样子，他赶肯定是真的醉了。
一旦确认了沈白舟是真醉了，陆折顾不得留下来参加什么庆功宴。
而且他还担心喝了酒的沈白舟，身体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
陆折和陈秋力交代了句：“秋力，我先带白舟走了，要是辰哥来了找不到我，就说我有事先走了。”
“好。”陈秋力看陆折扶沈白舟有点费力，帮忙搭了把手，“陆老师，我帮你。”
桌前三个人一同站起来，很难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最先注意到的陆折身边的乐奇，还有乐奇身边的戴晓晓。
乐奇喝得有带你醉了：“你们去哪？”
陆折道：“我有事，先带白舟走了，你们继续喝，不用在意我们。”
戴晓晓起身离座，跟着陈秋力一起送陆折和沈白舟出包厢。
戴晓晓去停车场帮忙开车过来。
陈秋力怕陆折一个人扶着沈白舟吃力，准备帮陆折分担点力气。
结果手刚碰上沈白舟，就被沈白舟躲开了。
沈白舟原先是被陆折扛着胳膊扶着的，稍稍一躲，就转了个身，和陆折面朝面地挂在了陆折的身上。
猝不及防的重量让陆折往后踉跄了一步。
陈秋力手疾眼快得帮陆折在背上撑了把。
陆折刚站稳，陈秋力还没来得及收手，两个人耳边就落进乐沈白舟的冷沉声。
“别碰他。”
陈秋力闻着声音掀起眼皮，直直地撞上露在陆折肩膀上方，沈白舟阴沉的黑眸上，那里面的占有欲和敌意昭然若揭。
陈秋力心下一惊，收回了手。
陆折能感觉到刚才踉跄的时候，陈秋力帮他撑了下背，听到沈白舟的话后，他心尖微微一颤的同时，面上带了点无奈。
陆折：“秋力是怕我摔了，才撑了我一下。”
沈白舟搂住陆折的腰，下巴搁在陆折肩膀上，目光冷漠地凝视着陆折身后的陈秋力。
沈白舟清冷的声线里染着酒醉的微醺：“我的。”
陆折哭笑不得，喝醉酒的沈白舟似乎要比正常情况下孩子气了些。
但是寥寥几个字，像是团团棉花，塞在他的胸腔里，又软又酥。
不管沈白舟想要什么，都会令他下意识地心软去答应他。
陆折：“好，你的。”
陈秋力反应过来，和陆折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接着苦笑地和沈白舟解释道：“沈老师你放心，我对陆老师没有其他想法。”
戴晓晓把车在路边停好，走过来就听到陈秋力这句话：“见识到了吧，沈老师对陆老师的占有欲大的不是一星半点。”
陆折的三名助理都是他的人，他的事也不会和晏霜辰讲，所以他和沈白舟的关系，他也没想着解释。
陆折接过戴晓晓递过来的车钥匙，轻轻拍了下沈白舟的背：“白舟，你站好，我们该回家了。”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喝醉的沈白舟像是消化了陆折的话，慢吞吞地直起身，没再抱着陆折，而是改为拉着陆折的手。
“麻烦你们了，我和白舟先走了，你们快回包厢吧。”陆折对着戴晓晓和陈秋力摆了下手。
陈秋力看着陆折和沈白舟黏在一起的背影，回想起刚才沈白舟的眼神。
没等陆折走到车门前，他就忍不住摸了下后脑勺道：“沈老师真的好喜欢陆老师。”
戴晓晓肘了他一下：“说的好像陆老师不喜欢沈老师一样，陆老师也很喜欢沈老师的好不好？”
车子离戴晓晓和陈秋力不远，陆折站在车门前，能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在听到戴晓晓的话后，他开门的动作狠狠顿住了。
戴晓晓和陈秋力的对话没有结束，每一个字都被风带进了陆折的耳朵里。
陈秋力：“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戴晓晓：“眼睛啊，眼睛最不会骗人了。”
“陆老师的眼睛里从来都只有沈老师。”
-
开车回家的路上，沈白舟坐在车里一直很安静。
陆折也没什么声音，以至于车子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地狠狠撞在他的胸腔上，又快又紧闷。
陆折握紧方向盘，注意行车的时候，思绪还是没忍住飘得有些远。
遇到沈白舟以来，他从始至终都是抱着沈白舟能好起来的心态和沈白舟相处着。
不管是相处方式，还是关系，沈白舟为他塑造的，沈白舟想要的，他都会选择去接受。
就连所谓的伴侣关系，他都只当做是一场为了沈白舟好起来的角色扮演。
或许有友情、亲情的推波助澜，但是他从来没有去想过“喜欢”两个字。
他从小到大的生活一直都很简单，学业和工作，提早的完成学业并不会让他有多余的空闲时间。
所以他没有饱尝过同龄人青春期的懵懂，他不懂什么是喜欢，也不会去想什么是喜欢。
但是就在刚才，戴晓晓的话像是为他打开了一扇门，是他忙碌着长大，不曾停留的那扇懵懂的门。
车子停在红灯前，陆折有了缓冲发呆的时间。
他的手从方向盘上滑落到腿上，然后偏过头去，朝着身边安安静静的沈白舟看了一眼。
只是看了一眼，哪怕沈白舟闭着眼睛，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察觉到他在看他。
就只是这么靠在那里，陆折快速跳动的心脏，就这么漏了一拍。
陆折余光瞥见了后视镜里自己的眼睛，眼睛里是一瞬间被他收敛起来的柔意和微光。
而那些柔意和微光，刚才是对着谁，又是怎么来的，不言而喻。
都说旁观者清。
戴晓晓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耳侧。
他不懂什么是喜欢，也没有喜欢过谁，但是如果真的和戴晓晓所说的一样。
他其实对沈白舟……是喜欢的吗？
-
回到家楼下，陆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沈白舟带回家。
他把沈白舟扶进房间后，他记着沈白舟的身体，坐在床边给严棣打电话。
严棣的电话一时间没有人接，陆折等得有些焦虑。
正当他想着要不要直接带沈白舟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的时候，他余光瞥见躺在床里的沈白舟坐了起来。
掠过他胳膊的长发飘着淡淡的酒香气，由远而近，很快，陆折就感觉带了扑面而来的酒香。
陆折偏过头，看着坐在他身边的沈白舟，愣神之余，他看着沈白舟抓住了他的手腕。
下一秒，沈白舟往床里倒去，连带着拉了他一把，陆折一惊，手里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陆折后摔在床里，无奈地准备开口让沈白舟别闹见，然后他就察觉到身边的沈白舟松开了他的手。
没等他回过神，沈白舟已经撑着手，翻身压在了他的身上。
近在咫尺的脸，和压在身上的重量让陆折猛地屏住了呼吸，他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因为身上的沈白舟，望着他的眼睛，哪怕是蒙着一层酒醉的雾气，那里面的情/欲像是要凝实得将这些雾气给挤开。
这双眼睛，不需要其他人提醒，就是不懂情爱的他，凭借沈白舟对他塑造的身份，也知道这双眼睛里包含是对他的喜欢。
但是这份感情太过强烈，堪比沈白舟情绪波动时，散发出来那份怕被丢下的感情。
陆折越看越觉得心慌，无迹可寻的心慌让他有些怕。
半晌，他找到自己的声音，气息不稳地道：“白舟，你能不能起来……我还在打电话。”
说着，陆折伸手推上沈白舟的肩膀，结果刚一有推的动作，就对上了沈白舟不满的眼神。
然后他的手被沈白舟抓在手心里，把他的手举到了他的头顶，用力地压在床上。
陆折虽然心慌得转不动脑子，但是他沈白舟对他做出的动作，莫名让了红了脸。
陆折嗓音染上哀求：“白舟，你压疼我了，不要闹了好不好？”
沈白舟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见陆折的话似的，对陆折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他抬起另一只没有压着陆折的手，指腹很轻又很慢地擦过陆折的眼尾。
明明指腹擦过的是陆折的眼尾，反倒是他自己的眼尾有了一点红晕。
瞳仁外圈有了一些红血丝，他的呼吸也逐渐粗重了起来，浑身的气息有了紊乱的征兆。
陆折对沈白舟的气息变化已经到了敏锐的地步，他没在顾着让沈白舟放开他，而是心惊地打量着沈白舟怎么了。
出乎意料地，不肯开口回应的沈白舟，动了下唇。
嗓音艰涩，被气息干扰得有了颤意：“……为什么？”
陆折微愣，等着沈白舟的后话。
沈白舟抚过陆折的眼睛：“为什么……这里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