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子、心肝肺、肉块指节……你要喜欢,”百里秩微笑,“寡人一一杀了供给你。”
林笑却脸色苍白:“不。”
眼前人的微笑缺了十分善意,灌了满嘴鲜血,一把弯刀,杀人随意轻巧。
百里秩说:“别客气。”
林笑却拉住他,气息微弱:“我是人,吃人肉会死的。”
百里秩回头望他,目光哀哀的:“你怎么也要学兄长,做那活菩萨。”
“可怜白狐下凡来,餐风饮露不得果腹。”百里秩掐上他脸颊,掐开他唇瓣,“你的牙好好的都在,怎么就咬不动人肉了。”
林笑却仰头望,眼微红,百里秩问他怎么又伤心了。
“掐疼你了,”百里秩松开手,“是不是?”
林笑却阖上眼,慢慢趴回床上,长发幽幽淌。
百里秩再把他搂过来喂他吃果子的时候,他也顺从了。
百里秩说不想怯玉伮不开心。
“可也不想你故作欢笑。”百里秩眼神安静,“那样好疼,好累。”
“扯出了假面,真的就丢了。”百里秩擦擦林笑却嘴角,“你很好看,不要丢了它。”
他微笑起来:“我会保护好你。”
可怯玉伮不想听他说话,吃完果子就睡觉。百里秩问侍从:“妖是不是跟人间的小孩一样,哭的时候寡人心里闷,不哭不闹了寡人心里更闷。”
侍从不知如何回答,百里秩自言自语道:“我还得守孝,没有孩子呢。”
喝完汤药,百里秩躺回床上,凑到林笑却身旁,搂住他,蹭蹭头耳鬓厮磨笑意浅浅却觉温暖。
他挨着他好一会儿,怯玉伮真睡着了,搂着抱着或许紧了,睡梦中还想推他。
百里秩不给他推,抱得更紧,觉得难受醒来好了,不醒来就要像白狐一样被他搂着。
哪怕闭上眼,百里秩也能分辨出怯玉伮在哪,安宁的幽香他想融进骨子里,不可以逃,不可以跑掉。
在午后和百里秩一起睡觉。
他是人间的大王,他拥有太多,百里秩闭着眼吻了下林笑却的额角,现在他想拥有的又多了一个。
他揉揉林笑却的发,揉得乱糟糟又慢慢抚顺,发丝在指间穿流,喜欢得又亲了一口。
也找不出理由,看到了就想要,得不到就惦念,水中捞月哪怕捞空了水流,大可以放血去填。
别人的血肉太多,他不怕杀生。
第139章 修真界废物的一生21
怯玉伮变得萎靡,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眼总是闭着。
百里秩捧上他脸颊,威胁他,他就倦倦地半睁开,好像在看百里秩,又好像透过了他去,在看一支蜡烛半截枯花几点凌乱的影。
百里秩问巫医:“你的药有问题,寡人要他乏力,不要他跟死了一样。”
巫医也没法子,劝大王多带出去看看新鲜风景:“许是觉得殿内憋闷。”
百里秩问他:“呆在寡人身边,你觉得闷?”
林笑却不回答,又要把眼闭上,百里秩捂住他眼:“如果你不喜欢睁开眼,寡人可以用绢布绑上。”
怯玉伮的睫毛很长,眨的时候手心泛痒,百里秩捂了会儿慢慢松开,果然竭力睁着不敢闭了。
百里秩觉得怯玉伮可怜,善心人落到他手里,不怕死也软肋捏着,总逃不开束缚。
他带着怯玉伮乘轿辇到狩猎场,攥着怯玉伮的手叫他握弓,前面绑着一个又一个活靶子,是囚牢里拉出来的俘虏。
有的俘虏几可见骨,皮都被扒了层,林笑却抬眼见到此,不自觉盈起泪滴。
他摇头,不肯射。
百里秩道:“这是帮他们解脱,怯玉伮,你不杀,他们回到牢里,又有几十样酷刑等着了。”
林笑却战栗着,百里秩搂着他,头靠在他肩上:“怕什么。寡人教你杀生。”
百里秩执意攥起林笑却的手,拉弓放箭,最后关头,林笑却不得不以全身重量撞去,箭射偏了,林笑却滚下了轿辇。
弓弦伤着百里秩的手,血流几滴,百里秩双眼阴戾。
林笑却倒在地上,头发散乱,衣衫也开了。
百里秩在轿辇上俯看他:“真狼狈。”
有侍从要去扶起林笑却,百里秩拔刀拦住:“让他自己爬上来。”
“你今天爬回寡人身边,寡人就放过他们。血淋淋的靶子你不喜欢,那换成瓜果花叶,不会惨叫,你就不会心痛。”
林笑却未有动作,百里秩道:“砍了那俘虏的手。”
侍从拔剑而去,仰倒的林笑却看这天色苍蓝,无边幽远,突然开了口:“大王,我爬不起来,你抱我好不好。”
“别砍手了,我害怕。”他想,他真是没有骨气。可骨气要见血,自己的血也罢,偏偏是别人的血。
他好像做不到装聋作哑。好遗憾。
旧王崩新王立,璟朝被镇压的起义下,好多的俘虏成奴,祭祀啊当靶子啊砍了头堆起来都是用法。
养活一个人很难,杀一个人异常简单。
林笑却望着幽蓝的天,几只大鸟遥遥地飞远。
“大王,”他乏力道,“抱我。”
侍从停了,俘虏拖了下去,怯玉伮重新回到百里秩怀里。
这次的靶子是瓜果,攥着怯玉伮的手射去,瓜果碎裂汁液横流,百里秩问:“是不是比人血好闻。”
林笑却躺在他怀里:“嗯,只是有些可惜。”
百里秩笑:“你可怜人,可惜食粮,万物在你这里就没有不可的。”
“你这叫,”百里秩亲昵道,“窝囊。”
百里秩蹭蹭林笑却的鼻尖,满意于他的有问有答,出来一趟果然比在寝宫好多了,巫医说的没错,那样多的风景,是该好好瞧瞧。
“小窝囊废,”百里秩偷笑,“有寡人在。”
百里秩在幻想的甜蜜里沉湎,林笑却懒懒地看他一眼,蹙蹙眉,在百里秩发现前抚平了,反驳道:“不是。”
“不是窝囊废,”百里秩眉一拧,“还是不需要寡人在?”
林笑却说:“不是孤家寡人。”
说真话与形势下低头,林笑却选择了后者。
他浅笑:“我也在。”
他笑得乖巧,有几分百里秩幼时在爹娘面前装乖讨巧的模样,百里秩作为个中高手,本该轻易分辨,但他乱了心迷了眼,跟他娘一样,把这笑当成了无比的真心。
百里秩低头吻林笑却的脸颊,林笑却那笑霎时淡了。
百里秩的心跳得慌跳得急,林笑却强忍着。
轻柔的一吻,百里秩吻完了羞得扭过脸去:“不许谄媚。”
别扭了会儿:“但甜言蜜语……嗯,不算谄媚……寡人也可以听听。”
百里秩暗示要更多,林笑却没心思开口。
他想哥哥了,想清闲山,想贪睡的小屋,想剑宗……甚至把楚雪悯也想了一下。
百里秩抚上他唇瓣:“真吝啬。”
他搂住他:“怯玉伮,吝啬鬼,窝囊废。”
“只能慢慢来了。”百里秩微微遗憾。
夜晚的时候,百里秩仍然抱着他。林笑却在百里秩睁着眼的时候闭上眼,闭上眼的时候睁开眼。夜已经很深了,蜡烛燃得只剩小半截,烛泪一层堆一层堆成一座小塔,窗外下着雨,间或打雷闪过刹那耀眼的白光。
林笑却久违地失眠了。在清闲山的时候,他老是贪睡,谢萦怀甚至把他住的屋子都取名叫贪睡小屋。
可在这温暖的宫殿里,在浑身无力的昏沉中,他的精神反而清醒起来。
他不知道是为那日的剑没能把百里秩重伤,导致一段时间后百里秩便活蹦乱跳而后悔,还是只是单纯地在一个陌路人的怀抱里难以入眠。
他琢磨着后悔的心绪,发现那悔意轻飘飘的;如果剑刺深几寸,刺穿一个人的心脏,悔意就会相应添上心脏的重量。
杀一个人那样艰难,自伤却很简单。
林笑却听着窗外的雨,眼泪莫名地流了出来。他没办法为师兄报仇,他做不到把一个活人变成死人,太多的血会流出来,逃避、退缩、怯弱,无能的废物。
或许只是刀没砍在他身上,被千刀万剐的人亦不是他,他才能在这里袖手旁观、隔岸观火。
林笑却慢慢闭上了眼,突然就好想哥哥,想得到一个拥抱,想回到清闲山上去。
想蜷缩在被窝里,温暖的、不会被叫醒的,偶尔哥哥会爬上他的床,抱着他一起睡。
哥哥做噩梦的时候会突然抱他很紧,紧得林笑却从睡梦中醒过来。
这时候摸摸哥哥的头,抚抚哥哥的背,哥哥就会安静下来、放松下来,和他一起沉浸入安宁的梦乡。
林笑却突然安静下来,一个没上过战场的人举起屠刀,是会被吓坏的。
他原谅了自己,并不奢求师兄的原谅。
他原谅自己的软弱、优柔……诸多的弱点。
233很担心他,安慰他。
【宿主,没有关系,都没关系。】
林笑却已经安慰好自己,但233突然的开口令他反而破开了口子,心里面的自言自语不再见效,眼泪流得跟窗外的雨一样。
233也很难过,他没有办法为宿主做些什么,他住在宿主的脑海里,却永远与宿主的现实无缘。
【宿主在233心里,永远是最好的宿主。宿主做的一切都有意义。】
【这些故纸堆里的故事成为一个个鲜活的世界,无数的人相遇,诸多的文明诞生,这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宿主,别怕,宿主与系统会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