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百里霁殚精竭虑变革施政,时时刻刻忍耐着烈焰焚烧之痛,一具白骨渐渐灼蚀,不良于行,双手亦焚,渐渐地看也看不清,听也听不见了。
明明还活着,却活得如人彘。仿若上天对他的惩罚。
抚慰他幽火下死去的生灵。
苦熬整整一年,骷髅眼眶里蓝色幽火骤然熄灭。
此后王朝混乱争权夺利,推行的变革被猝然推翻,几番混战死了不知多少人,这变革才得以维持下去。
林笑却隔着时光的洪流,抱住如人彘的骷髅。
“师兄……”
蓝色的幽火从骷髅眼眶里流下,滴滴燃烧。
渐成无边大火,将两人一同淹没。
林笑却拥着未来的时光洪流,神力成火,幽蓝之火流淌在天际,如同晚霞,燃烧着神躯。
陪伴他的,只有时光线里的骷髅师兄。
献祭一身血肉,愿大地重现生机。
山阴活一日,吸聚灵气一日,就得一日的修为,无需百年。山阴之修为,无法转嫁,不可剥离,妄夺者必受反噬。
无论人与妖,主动同类相食定受诅咒,亡。
请苍天大地接受我的献祭,给予我那师兄一分慈悲,令他长出血肉,重做一回人类,直到百年终老。
……
规则之力、谱写新天道,神力神魂神躯俱燃。
这一日的黄昏傍晚,人间修界妖山的生灵都抬头望,只见天边流淌的不是夕阳红光,而是无边的幽蓝大火。
神灵的末日。
大火烧得天都空了,只有那无边的蓝无边的幽远。
有人说,这样烈的傍晚,等会儿要下雨了。
古怪的、炽热的、燃烧着的黄昏,林笑却最后看了一眼人世间,低眸浅笑。
下一刻,大火将他燃尽了。
整个世界当真下了一场无边的大雨。
燃烧的神力以雨的形式落到大地,不是一场洪涝,充斥着蓬勃的生机,落到山川江河,落到人间集市,落到山阴们身上。
歌声里,未到百岁的山阴们纷纷有了修为,岁月里吸聚的灵力浇筑身躯,修为一层层往上。
妖山中,追捕到逃亡的小妖,塞入口中吞噬入肚的大妖蓦然倒地身亡。
曾经给他增加修为的餐食,如今成了饮鸩之毒。
不接受变革,不但偷偷地人祭,还大笑着片了人牲血肉尝的欢宴者,亦步了大妖的后尘。
后来有人研究发现,同类相食产生的一种病毒,导致了这些人或妖的死亡。
至于神灵,至于那一日幽蓝的晚霞,只是个古老的传说。
七天七夜的大雨淋遍了世间,也淋到了百里霁身上。
他望着天边幽蓝之火,泪流满面。
血肉一层层长出,新生发痒,微疼,沐浴在这一场大雨下,百里霁却感受到与师弟相拥。
他伸开手,拥抱这场大雨,师弟,为什么我在这场雨里看见你。
无边透明的雨啊,师弟,你藏在了哪一滴雨珠里,我分不清。
绷带成灰,血肉满覆,面具跌坠。大氅之下,百里霁赤条条沐浴新生,这披覆的大氅,是新生赤子的襁褓。
孤绝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消融,新的山阴诞生在葬礼中央。
山阴们,终于迎来了新生的族人。
妖山里的动植繁衍蓬勃,人间干旱的大地萌发粟稻的芽。
小妖们采集捕猎果腹,大妖也学着吃起猛兽来,果子好像也挺可口。
人间的百姓们望向这天,沐浴新朝的雨。
这世上最后的神灵消逝在天际。
雨落大地,七天七夜,万物生发。
此后,这世上再无既定之命运、掌控之神祇。
人的命运不再由天划定——
自主了。
多年后。
一老人在雨中大笑,手舞足蹈。
“万类霜天竞自由啊——”
“可师弟,”老人与雨相拥,与雨起舞,泪水涟涟,“我好想你。”
(完)
【修真界废物的一生】
第156章 神祇01
草木间好多的蚊子,扶夭最讨厌蚊子了,他幻成猫形一爪一只,别的是雅致地扑蝶,只有他在那里拼命地杀蚊子。
满爪的蚊子血,扶夭觉得恶心,晃着猫爪爪,蚊子的尸体扑簌簌掉在地上。
林笑却过来的时候,正瞧见扶夭挖坑把蚊子尸体都埋了。
他可不是好心,他只是嫌弃有人踩到蚊子尸身上,脏了土地。
很多时候扶夭脑子的念头都显得怪异,其他族人都觉得他怪怪的,只有林笑却一直包容他,觉得他每个念头都很正常,并不是怪胎才有的念头。
扶夭三下五除二埋好蚊子尸身,摊开爪爪给林笑却瞧:“满手的土,把我满手的血洗干净了。”
林笑却夸他:“真棒。”
摊开手,等着扶夭跳上来,扶夭后腿一蹬就跳到了林笑却怀里,把林笑却干干净净的衣衫踩出好几个猫爪印。
“笑笑,我把我走过的痕迹分享给你。”
林笑却笑着摸摸猫下巴颏,扶夭咕噜噜地轻呼着,很是惬意。
“谢谢,我很喜欢。”林笑却抱着扶夭往来时的路走。
扶夭问是不是去祭司那:“那怪病是不是还没驱散?”
近一年来,兽人族出现了一种怪病。
兽人一族有人形和兽形,成年后便可随意转化。但这一年却很不寻常,一部分族人失去了这样的能力,只能维持人身或兽身,无法转化了。
更可怕的是,族内新诞生的婴孩要么是人形要么是兽身,毫无第二形态的特征,祭司担忧婴孩长大以后依旧无法转换形态。
“兽身的族人失去理智,像森林中的野兽一样攻击了同族。”林笑却道,“祭司决定关押他们。”
扶夭急得翻了个身:“大家有受伤吗?”
林笑却默了半晌道:“三人重伤,一人濒死。”
抵达部落中央,正赶上祭司宣布决定,受伤族人的亲人不服:“为什么不杀了它?”
缪同双眼猩红:“它们早就不是我们的族人了,它们已经堕化为野兽,救不回来了。祭司!”
“兽的命是命,我们的命也是命,将他们驱逐吧!不要留在部落里了。”
祭司站在台上,一意孤行。堕化为兽的族人都被关押了起来。
可糟糕的是,夜间时分,群兽冲破了囚笼,冲进一间间简陋的草屋木屋大开杀戒。
一位孩子挡在母亲面前,质问自己堕化为兽的父亲:“爹!你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谁,你当真要吞了我们?”
皮毛纯黑的豹子没有回答,它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失去了记忆,失去了思考,它和森林里的野兽毫无区别,面对新鲜的血食它冲了过去,尖利的爪牙撕碎了孩子……母亲尖叫起来,下一瞬也落入了豹子的口中,拦腰折断。
血肉挂在黑豹的獠牙间,它感受到无与伦比的美味,双眼毫无所觉地流下了血泪。
火把点燃,兽人族厮杀起来,天明时分,十几具找到的尸身和一些碎骨烂肉堆在了祭台上。
堕兽大多都被兽人杀了,少数几头逃到了森林之中。
兽人们围着祭台哭泣、咆哮,祭司一夜间老了许多:“是我错了。”
“无法挽回,兽人一族将分崩离析,”祭司预言道,“此后只会有人和兽,再无兽人了。”
怪病蔓延着,越来越多的族人成为人或兽,二者之间的矛盾越发尖锐。
当一头兽失去语言能力,不再能开口说话,部落便会将之驱逐。
时间往往在一周到三个月之间。
某个清晨,扶夭试图转换成人形,无数次都失败了。
他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猫爪,一直到夜晚才敢踏出草屋,直奔林笑却的木房。
他到的时候,看见林笑却无声地流泪。
在他的身旁是一头鹿,白色的极美丽的鹿。
和光是林笑却的哥哥,一母同胎。母亲去世后,和光与林笑却相依为命,一起建造起这间美丽的木屋。
可现在……和光成了兽,转换不了人形了。
这场病来得毫无踪迹,族中最厉害的巫医也说不出来源,更找不到解决的法子。
甚至有族人说这不是病,这是神的意志,是天罚。
扶夭缩在角落里,没有猫头猫脑跳到林笑却身边。
笑笑已经难过得受不了了,他不要笑笑再为他难过。
扶夭转身就跑,他不想等到失去理智的那一天,不想看见自己的猫爪下除了蚊子的尸体,还多了族人的血肉碎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