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去剧组以后,会先想办法证实我的猜测。如果没有,那当然是最好的情况,对你对小纪来说都好。如果有,那就复杂了。”
贺明忱略一沉吟,并未打断对方。
“假设有,那小纪是什么态度?他是自己想要,还是被迫要的?”唐老师神情严肃,分析道:“如果是他自己想要的,那接下来他和那个人的关系该怎么处理?剪不断理还乱。如果是被迫要的,你们节目组要不要走法律途径?这里头稍有不慎,就可能让事情失控。届时不管是小纪,还是节目组,包括你在内都会受到波及。”
唐老师叹了口气,又道:“说实话我挺喜欢纪行的,特别真诚的一个孩子。我想帮他不止是看虎哥的面子,也有恻隐之心。假设他们之间存在被迫行为,那他和那个人的关系一定非常复杂,可能后续真的需要进行正式的心理干预。但这个前提得是他自愿,且得花费些时间才行。”
贺明忱听到这里,忽然注意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先前唐老师提到那个人时,用到了不止一次“控制”和“被迫”这样的字眼,甚至已经到了担心纪行安危的地步。那就说明唐老师给他的画像,是个类似于暴.力狂的变.态。
现在贺明忱几乎可以确定那个人是自己,可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是个变态?
“我想知道,你判断那个人危险或者有可能强迫纪行的依据是什么?不会仅仅是通过纪行手腕上那处淤伤吧?”贺明忱问。
“当然不是。具体细节牵涉到纪行和我的私人对话,我不能告诉你。但是以我的初步判断看来,那个人的确很危险。纪行对他的态度也很奇怪,既信任依赖,又有些提防和畏惧。”
贺明忱终于意识到,自己和纪行之间应该是出了一些问题。以他对唐老师的了解,这人的判断力不会太差,到目前为止除了小林这个人选出了问题,其他的事情对方几乎猜对了大半。
问题出在纪行身上吗?
是自己在某一刻的行为,让纪行产生了恐惧?
贺明忱回忆了一遍那天晚上的情形,他可以确信那一夜自己没有强迫行为。纪行除了有点害羞之外,其他时候一直很配合,虽然后半夜哭得有点厉害,但那绝不是恐惧。
此后两人在节目组的相处,他也没做过太过分的事情吧?
难道是因为他喝醉酒的那天晚上?
不会,那晚之后纪行面对他时态度并没有太消极的转变,如果仅仅因为那晚纪行就把他当成了变.态,他不会感觉不到。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贺老师?”唐老师打断了他的思绪。
“也许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可以帮你把事情简单化。”贺明忱的理智告诉他,如果想彻底解开和纪行之间的误会,或许还需要唐老师的帮助。
“没有那个暴.力狂变.态,小林也没有威胁。如果是这样,你觉得剩下的麻烦还大吗?”
“你怎么这么肯定?你和小林很熟吗?”唐老师问。
“嗯,我很肯定。”贺明忱道。
“你……”唐老师盯着贺明忱看了半晌,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对贺明忱的判断令他过于自信,竟然在一开始就排除了正确答案。
那一刻,唐老师忽然有种阴沟里翻了船的感觉。
“我没有暴力倾向,也没有强迫过纪行。他手腕上的伤是那天晚上喝多了,我抓着他的手没控制好力道。”贺明忱生怕被唐老师当成变.态,只能无奈朝对方解释:“我又不是傻子,真是个变.态会找虎哥请你来研究我吗?”
“这至少证明我排除你这件事,不算错得彻底。”唐老师说。
“现在问题够简单了吗?”贺明忱问。
如果没有对纪行人身安全的担心,事情确实就简单多了。
“第一,需要证实他是否真的怀孕了。”
“我可以去找他聊一聊。”贺明忱道。
“你确定要直接问吗?那你想过问完以后怎么收场吗?”唐老师反问:“纪行的性格是你这种理智稳重的吗?你去问他会不会导致他情绪波动,他能不能在外人和镜头面前掩饰住情绪?”
贺明忱眉头紧蹙,看起来有些烦躁。
如果这件事情证实是真的,单从纪行从未和他沟通过就能得出一个结论——对方不想让他知道,至少到目前为止是在刻意隐瞒他。
“假如他真的有了,咱们得考虑他为什么不说,顾虑是什么?这种问题如果是普通人之间,大不了见了面大吵一顿,总能吵出个结果来。但你们不是普通人,还在录着节目呢。”唐老师叹了口气,“我相信你能控制住情绪,但纪行肯定会失态。”
届时至少整个节目组是瞒不住的……
万一事情闹大,纪行很可能就是第二个小黄。
“我可以侧面证实。”贺明忱沉声道。
“证实后如果没有,那当然最好。如果有,就要解决第二个问题,我想这也是你最关心的——为什么纪行会忌惮和提防你?”
“怀疑我有精神病吗?”
“这个我没法定论,但肯定在得知你找咨询师之前,他就已经那么看待你了。”唐老师道:“我现在这样远水解不了近渴,你或许可以试着找找答案。但是切记,给他一点空间,不要逼迫他面对你,那样可能会把他推得更远。”
他话音一落,病房的门被人推开,隔壁床的家属推着病人走了进来。无奈,两人只能被迫终止了谈话。
“医院人多口杂,你先回去吧。”唐老师提醒。
“嗯。”贺明忱点了点头,“转院的事情不用帮忙?”
“放心。”唐老师在他手臂上一拍,递给了他一个医用口罩。
贺明忱接过口罩,没再多逗留,转身出了病房。
“哎,这人看着好像是明星啊。”隔壁床的病人开口道。
“我表弟,长得挺帅吧?好多人说他像明星。”唐老师道。
那病人闻言哈哈一笑,没再纠结。
贺明忱从病房出来后径直去了一楼,而后穿过大厅到了住院部后头的长廊。长廊尽头有个拐角,写了吸烟区几个字,估计是供病人家属及来往人员抽烟的。
贺明忱下意识摸了摸衣服口袋,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戒烟很久了。但是这一刻,他忽然很想抽根烟,让自己混沌的大脑冷静冷静。
“小伙子,忘了带烟啊?”同来的老乡凑过来,塞给了他一支烟。
这医院规模不大,估计能吸烟的地方不多,贺明忱没想到躲在这里也能碰到熟人。
“谢了。”他接过对方的烟,却没借火。
那支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烟,被他夹在指间摩挲了半晌,变得有些皱巴。
“来,我给你点上。”那老乡终于发现他没火,把自己的火机凑了过来。
贺明忱点着了烟抽了一口,被呛得直咳嗽。
“哈哈,你平时没抽过这种烟吧?我这烟才两块钱一包,味儿冲得很。”
“我很久没抽烟了。”贺明忱说。
“抽烟不好,伤害身体还浪费钱。”那老乡一手搭在廊柱上,回忆道:“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戒过烟,当时媳妇儿怀孕,我就戒了几年,一直到娃娃上学才重新抽。”
贺明忱听到“怀孕”那个字眼,又忍不住呛了一下。
“怀孕的人娇贵得很,半点烟味闻不得,那段日子我都不爱出去了,就怕他们抽烟沾我一身味儿。”这老乡显然觉得照顾怀孕的媳妇戒烟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说起来还挺有劲头:“哎呀,转眼我家娃娃都那么大了。”
贺明忱突然掐灭了手里的烟,而后去一旁的洗手池边洗了洗手。似乎是怕洗不干净,他嗅了嗅指尖,确认没有烟味才作罢。
但随后他又觉得有些荒唐……
纪行到底有没有怀孕,他都尚未证实。
“贺老师,你们果然在这儿呢。”跟着一起过来的制片朝两人走来,开口道:“手术做完了,母女平安。就是小孩早产,情况有点不太稳定。”
“娃娃咋了?”老乡问。
“这家医院就是镇子上的卫生院,设备各方面都不太跟得上。我听医生那意思,最好能转到区里的医院去,但是他们这边今天不是连环车祸吗?各方面都有点顾不上,救护车都得排队等着。”
贺明忱拧了拧眉,并未说话。
那老乡叹了口气道:“这娃也是命苦,怎么摊上这时候早产,你说这不着急呢吗?”
“必须得救护车送是吗?”贺明忱问。
“是,咱们可不敢送。”制片道。
“稍等一下,我打个电话试试。”
贺明忱说着给唐老师去了个电话。
对方一开始还以为贺明忱担心他转院的事情,后来才得知是想蹭他的救护车。因为这边医院的救护车有派去转院的车祸重病号,这会儿别的病号排不上队,所以唐老师的助理帮他联系了私立医院的救护车。
最后协商之下,唐老师主动把救护车让给了刚做完手术的母子俩,自己则换乘了吉普。
“幸亏我这腿不是粉碎性骨折。”唐老师玩笑道。
“你高风亮节,回头我让虎哥给你送个锦旗。”贺明忱说。
“兴许我就是跟孩子有缘呢,最近全是孩子的事儿。”
“呵。”贺明忱冷笑一声,不太想接茬了。
他发现这唐老师平时人模狗样的,私下里也就那样,跟裴允那孙子像兄弟俩,一个比一个欠揍。
中心卫生院到区医院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幸好这个方向路不难走,一路上也没怎么颠簸。贺明忱跟着救护车把人送到了医院,待一切安顿好才离开。
临走前,那小娃娃的爹特意去附近的商店买了喜糖,给唐老师和贺明忱他们都分了几包,还说等妻女出了院,一定要亲手宰个羊招待他们。
折腾了一天,等他们回到住处时,已近黄昏。
制片开的另一辆车径直开到了小院门口,贺明忱却停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并没有急着进去。
这一整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他都没来得及好好消化一下。
贺明忱坐在车里,取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纪行在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大概是顾忌着他在开车,对方这次没有发文字,而是给他发了一条语音。
他犹豫了一下,点开了那条语音。
“贺老师……”纪行清亮的声音自手机中传来:“我刚喂贺小灰喝奶,它打了一个嗝。原来羊也会打嗝!摄像大哥说录上了,等你回来可以看看录像。”
贺明忱听完这条语音,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唇角泛起了笑意。
然后,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点开语音又听了一遍。
小院中,纪行听说他们回来了,抱着贺小灰从屋内快步迎了出来。然而他很快发现,贺明忱并不在这些人之中。
“今天多亏了贺老师那个朋友,要不那小娃娃就危险了。”制片绘声绘色地朝众人讲着今天的经历,“你们说巧不巧,贺老师那个朋友本来是想来探班的,结果半路车祸,正好住在咱们去送人的那家医院里。”
众人都围着听他说事儿,纪行却忍不住一直往外头看。
“哥,贺老师呢?”一旁的小林忍不住替纪行问道。
“贺老师跟我们一起回来的,可能在车里呢吧?”制片道。
纪行看了一眼手机,发现下午发的微信,贺明忱一直没回。他本想再问一句对方怎么不进来,又觉得人都回来了,再发微信有些奇怪。
车内。
贺明忱在听了好几遍那条语音后,终于关上了聊天框。
他叹了口气,打开了浏览器,输入了一个问题:
【怀孕后不想告诉另一个人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