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说是要看完日出再下山,结果三个人都睡过头了。
贺颂在帐篷里压根就没起来,顾牧尘还是被自己司机的电话吵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歪在人家叶舟的肩膀上,睡得正香。
叶舟也揉着眼睛,嘟囔了一句早安。
天空是鱼肚白,东边则被初升的太阳染了大片的橙红,此时的风也不再是夜里的冷冽,而是有点松木般的味道,清清爽爽地拂来。
昨晚没睡好,怕着疲劳驾驶,顾牧尘和贺颂的司机很快都赶到,几人一起帮忙收拾了帐篷,贺颂眼睛都睁不开了,打着呵欠想把下巴放顾牧尘肩上,被人轻巧躲过,才半带埋怨地伸了个懒腰。
“我司机送你回去,”顾牧尘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腕,“是直接回学校吧。”
叶舟点点头,笑出了个单侧的小梨涡。
“哥哥,日出了,我能给你拍张照吗?”
贺颂插话:“等等呀,我去给你们拿相机,我应该带了的。”
顾牧尘整个人都在抗拒着后退,身体力行地表示哒咩,坚决不要拍。
他本来就不喜欢拍照,更何况这会还没洗脸呢!
对于顾牧尘而言,也就是幼儿园得小红花,期末拿奖状或者竞赛得奖杯的时候,会勉为其难地拍那么一张,平日里还是拉倒,相机这玩意拍点美食和猫猫狗狗就算了,拍人类,太浪费了。
“不用,”叶舟上前走一步,“我来拍。”
他朝着顾牧尘的方向直直地伸出手臂,双手的拇指和食指相连,做出一个框框的形状,又往回拉到自己面前,认真道:“哥哥,看镜头。”
“镜头”里的顾牧尘抬眸看来,微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身后是红灿灿的朝阳,那双平日里没什么波澜的凤眼,定定地注视着这个拙劣的相框,然后,弯了起来。
“耶。”顾牧尘举起右手比了个手势,“拍完了吗?”
叶舟喉结滚动了下,就放下胳膊笑道:“拍完了,很好看。”
顺着山顶小路下来,分别坐到车上后,贺颂才猛然一惊,抓着顾牧尘的胳膊:“等等,看流星的时候我许愿了吗,我是不是忘记许了?”
顾牧尘关上车门,看着载有叶舟的那辆车发动后,才推开贺颂凑过来的脸,敷衍道:“”许了许了,你忘了。”
“是吗,那就好,”贺颂抚着自己的胸口,做作地撅起嘴,“那你许愿了吗?”
“没有,”顾牧尘闭眼小憩,“下次一定。”
车载香薰的味道逐渐散开,芬芳馥郁的玫瑰香细腻地充斥在空间里,原本阖着眼睛的顾牧尘掀开眼皮,略带嫌弃地看了贺颂一眼。
“忍会,”贺颂理直气壮,“我的车,我做主。”
话音刚落,就看到顾牧尘面无表情地按下车窗。
实在受不了这香水味。
任何人工提炼出来的香水,无论再怎么技艺精巧吹得天花乱坠,顾牧尘都有些接受不了,都觉得会有些莫名的反胃感,压根比不上真正自然界的味道。
“身为gay,你真没品味。”
贺颂不服气:“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代购买来的……”
“车的颜色也不好看。”
贺颂咬着牙:“还有呢,您要不一口气说完?”
“许愿也没有仪式感,”顾牧尘坐得很端正,侧头感受扑面而来风的清凉,“一般都是等到新月的时候才许愿,并且对着流星还不如去庙里拜拜呢,吃点斋饭做好事,不比这强。”
车辆拐了个弯,即将在前方道路旁停下,顾牧尘终于侧过脸,平静地看向贺颂。
“时间和新欢可以解决一切,”他伸手揉了下对方棕色的卷发,“如果还想跟那人纠缠的话,我们也不会说什么。”
贺颂呜呜咽咽的:“真的吗?”
“嗯,”顾牧尘点头,“最多嘲笑你两句。”
车门打开,那用来保暖的外套和毯子都被叠好放在后座,整整齐齐的,顾牧尘弯下腰看着贺颂:“有需要就说,别不好意思。”
感情上的事,谁能顾得上姿态好不好看呢。
顾牧尘明白这个道理的,也尊重朋友的“不体面”。
因为喜欢一个人,就像冬日里飘起雪花,刚开始可能并不觉得,只以为是指尖捻下的细盐,直到纷纷扬扬地满目纯白,可能才会意识到自己的世界已经荒芜一片,别的全部消失不见,天大地大,只剩下站在心头的那粒朱砂。
可能是连着几日没休息好,哪怕觉少如顾牧尘,也觉得自己有点没缓过劲。
甚至周一上班的时候,还被助理王婧关心地问了。
“没什么,”顾牧尘神色如常,“叫老周进来吧。”
他轻轻地按着自己的眉心,努力打起精神听周海在旁边汇报,时不时地在单子上圈点勾画,偶尔抬头提出点疑问,犀利又一针见血。
“哎呀,”周海自觉今天表现不佳,在讨论结束后脸色讪讪地,“年龄大了,有些地方还真是会忽略掉。”
顾牧尘把文件放桌上:“行了,你正值壮年。”
“可能昨晚没睡好,”周海笑道,“闺女长个子呢,昨晚大半夜睡觉嚷嚷腿疼,抽筋,哄好孩子后,我俩却都睡不着了。”
他继续叹道:“这人啊上了年纪,只要半夜醒一次,接觉还真难啊……”
顾牧尘把钢笔的笔帽阖上,抬起头:“腿抽筋?”
“是啊,”周海叹道,“也不缺钙,就是她们学校最近办运动会,小孩天天累得一身汗回来,钙片维生素什么的,每天都吃着呢。”
顾牧尘顿了顿:“一般都是小孩才这样吧。”
“也不一定,”周海想了想,“跟个人体质有关,劳累过度也有可能的。”
劳累过度。
周海都走了好一会,顾牧尘还在琢磨这几个字。
二十出头的男生,大量运动也正常吧,再偶尔勤工俭学,是会有点太累着了。
但这个毛毛躁躁的年纪还是精力充沛,顾牧尘记得自己上大学那会,晚上通宵和朋友搞设计方案,第二天照样能打起精神去上专业课,中午回宿舍眯两个小时,差不多就能缓得过来。
而上班几年后,他这种觉少的人还好点,每天只要保证六个小时的睡眠即可,而身边的人就有点熬不动了,偶尔通宵一次都嚷嚷着心口疼。
因此下午坐在车上的时候,顾牧尘还是没忍住问:“路露,你熬夜的话会难受,比如胸闷腿疼吗?”
路露是他的司机,小伙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天天精神头倍棒,用自己话来说就是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玩起游戏来能连着熬大夜,闷头睡觉的时候打雷都叫不醒。
“会呀,”路露笑道,“现在也不太敢折腾身体了,夏天又容易乏,也开始早睡早起咧。”
他们今天下午要去西郊一处酒店开会,这会儿正是四点多钟的时间,最毒辣的太阳隐在云层后,看似不再有直射的阳光,可地面已经被烤透了,沥青似乎都融化一般,远处的绿化树也在高温中显得有些模糊。
“我说呢,”顾牧尘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树影,“前天早上打电话,让你去北郊山里接人的时候,还没醒吧?”
“是呀,我以前五六点就起床了,”路露转动着方向盘,“那天给人送到商场后,我还回去补觉……”
“商场?”顾牧尘猛地回头,“不是让你把他送到江城大学吗?”
大概是很少看到顾牧尘这样突然抬高声音,路露愣了下,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心虚地从后视镜看老板的表情。
“他说还要去打工咧,”路露迟疑道,“说先不回学校,让我把他放在那就好。”
熬了一宿的夜,第二天居然不回去补觉,顾牧尘皱起眉头,难道那个叶舟家里遇见什么天大的事了?
他记得叶舟提过,说自己父母都不在了。
这样的话,学费和生活费的确需要操心,但现在国家对于大学助学贷款力度很大,完全没必要这么不要命地去打工挣钱。
顾牧尘修长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敲着自己的膝盖。
叶舟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没事,”感受到路露小心翼翼的目光后,顾牧尘淡淡道,“工作哪儿有不辛苦的,靠自己双手挣钱挺好的。”
似乎是在劝慰自己一般,顾牧尘凝视窗外,又重复了一遍。
“毕竟叶舟是个成年人了。”
下个路口拐弯就到酒店了,这里有处小学,正值放学时间,穿着校服的小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排排队过马路,已经解散的高年级学生则三两成群,热热闹闹地奔上路边的小摊贩。
其中,最受欢迎的是个滑稽有趣的青蛙玩偶。
高大的网红玩偶表情搞怪,肩上背的竹竿绑着一溜儿的青蛙气球,鼓鼓囊囊,这样的“卖儿卖女”看着就可爱。
果然,学生都叽叽喳喳地围着,还不时地戳一下那个青蛙玩偶,笑着打闹。
红灯结束了,顾牧尘收回目光,稍微有那么点不忍心。
这样的天气,如果不是为了生计奔波,谁会穿这么厚的衣服站外面呢。
里面的人,他该有多热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叶舟:呱。
第12章
开完会又用了晚餐,席上觥筹交错间,顾牧尘还是没推开喝了两杯红酒。
这点量在顾牧尘面前完全不够看的,但问题是这人上脸,一点酒精就能熏得他脸颊泛粉,红晕悄生。
再加上今天与会的全是些有点年纪和资历的大佬,饭没吃一半就开始指点江山,激情澎湃地从史书讲到天下大事,听得顾牧尘有点烦,借着喝醉的由头装傻,有人端着酒杯过来攀交情,看到顾牧尘这迷迷瞪瞪的样,就无奈作罢。
不过今天结束得到挺早,三三两两地从酒店离开时,也就九点多钟,有个临市的老板想搭顾家这条线,死活非要拉着人赶下个场子。
“来呀小顾总,我就喜欢您这样的青年才俊,咱兄弟俩再来点……”
顾牧尘的司机路露极有眼力见,一把上去搀住顾牧尘的胳膊,陪笑道:“哎呀,都走不了直线了。”
今天周末,这儿毗邻学校和生活区,夏季夜风吹凉,路上行人也不见少,热热闹闹地散步嬉闹,顾牧尘眯着眼又敷衍了几句,好容易坐上车,就迫不及待地按下车窗。
“开慢点,让我缓会,”他扯松自己带有暗纹的藏蓝领带,“那人身上的味儿也太冲鼻子了。”
路露在驾驶座上嘿嘿笑,挤眉道:“我闻出来了,这是特火的一款女士香水。”
“受不了,”顾牧尘的手肘搭在车窗上,阖着眼感受夜风的清凉,“难闻得要命。”
车辆缓缓地转了个弯,前方红灯有点长,几个衣着嘻哈的年轻人在沿路玩滑板,笑声肆意张扬,一举一动全是青春的狂放。
“真好啊,”路露也在看,“二十出头的年纪无忧无虑,真怀念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