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这回去江远府,我也正好见识了秦襄这些师兄们的本事。”
“可是厉害?”秦绥之见周肆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想必这群教书先生本事不小。
“自然是厉害的,邢堂明很了解他的这些师兄们,选出来的人不说都有大本事,但管理一县还是能成的。”到底有个秀才功名傍身,比的山水书院那群还在寒窗苦读的书生能干。
“莫不是江远府做事的都是黑熊寨的人?我记得江远府也算富庶,读书人应该不比鹿鸣府少才对。”鹿鸣府的官吏都是提拔的本地人,按照周肆对人才求贤若渴的态度,江远府的书生可不会轻易被放过,就是没什么大本事弄进学习班也都是有用的。
“自然不光是咱们派过去的,只是江远府的读书人虽然不少,但有一些性子太迂腐,还需要调.教一段时间,而一口气吞下整个江远府,府学县学也要抓紧修起来,要的教书先生也不是小数,这些读书人多是先要去做教书先生,等做出一点成绩再调到官吏的位置上。”
有鹿鸣府安置的经验,按理说江远府整顿不是难事,可鹿鸣府从桥头县到整个府花费的时间差不多一年,是稳扎稳打吞吃下来的。
江远府不比鹿鸣府小,这才三个来月,能够做到现在的地步已经不错了。
“如此翻春还要动兵吗?”
“要,赶在年中前,黑熊寨最好能控制住祁州,不然只占两个府,传到京中诸公的耳朵里,怕是觉得咱们不过小打小闹的土匪。”黑熊寨要么不露面,要么就要叫京中诸公如雷贯耳,方才有震慑的作用。
“先头不是说最好花费两三年时间再在朝廷露面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燕帝死了,新帝还不知道是什么性子,不过上位的肯定是年轻人,比起年迈的帝王,年轻的帝王总是不够稳重,若不给予震慑,总是派阿猫阿狗过来骚扰,也是麻烦。”
“官家薨逝了?”秦绥之惊讶的站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记得燕帝的身子骨还算可以,便是吴燕一脉寿岁不长,但少有暴毙的,多是沉疴难愈病死了的。
此前情报队并没有消息说燕帝身患重病,怎么突然就死了。
周肆摇摇头,凑到秦绥之的耳边,耳语了一番,只见当初被抓进土匪寨子都冷静的秦公子面色大变,满目不可思议的看向周肆。
燕帝是被秦家下手杀的。
“被吓着了?”周肆当初送信过去,虽然没得到回应但从关山城战起那一刻,他就猜到秦家不会继续隔岸观火,只是没想到再收到京中消息,燕帝已经没了。
“这可是诛君,我就是胆子再大也未曾想过。”父亲用的法子还这样简单粗暴,让秦绥之反过来担心周肆,“你日后入口的东西都需要检验一番。”
现在周肆的敌人不少,个个都想要周肆的命,但在黑熊寨密不透风的防卫下根本寻不到机会,可要是有人也想到下毒的法子,岂非是防不胜防。
“嗯,我的吃食都是经过检验的,真要在这上面费功夫不如寻个合适的机会行刺杀。”周肆并非狂悖,而是燕帝被毒死的计谋很难在他身上重现。
有了周肆的保证,秦绥之才算略略放心,却还是觉得要去寻孙大夫一趟,叫孙大夫看看能不能做一些解毒的药丸,给周肆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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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前头就到祁州的鹿鸣府了。”小太监弘和掀开帘子,看到不远处的城墙,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他们一路从京城过来,为了躲避京中的人追杀都走的民间小道,基本都是人踩出来的土路,宽度倒是够马车过去,但一路颠簸就不细说了。
终于,要到鹿鸣府了。
“可算是到了。”忠公公也是面露菜色,他一把年纪,在皇宫虽然受了不少燕帝的气,却也过着养尊处优的好日子,哪里吃过这个苦,一身骨头架子都要颠散了。
“干爹,这外面的官道是什么路啊,马车在上面走动比在官道还要舒服。”弘和眼睛厉害,虽然黑熊寨的水泥路还没延伸到更远的地方,但入了鹿鸣府的地界已经在铺设了,毕竟过年黑熊寨为了抢工期,给了三倍价钱让修路的汉子们继续修路。
“我也不知,只是从前我陪先帝祭祀出行,御驾走过三合土建的路,已经算天下间顶好的路了,不想祁州竟然有更好的路段。”这路比宫里石头砌的路还要好走,竟然舍得用在官道上,就是不知眼下鹿鸣府里究竟是什么人坐镇了。
“鹿鸣府的路都舍得用这样好的材料,是不是说明这鹿鸣府坐镇的人是比先帝还厉害的人物。”弘和出宫过后,是一点不记得燕帝的余威,人这会死了,嘴巴也管不住了。
“你这小子,一出皇宫可真是长了翅膀,也敢这样议论先帝。”忠公公尽管嘴巴上指责,但眼睛可是笑开了花,“厉不厉害见着面再说,你日后可有什么想法?”
弘和不说话,按说断了根的太监除去进宫外没有别的活路,因为在民间,他们这些太监都是要遭唾弃的,且有钱娶媳妇也没法和人睡一处,耽误人不说,这婚后怕也是要闹的难堪。
“干爹想要我去伺候鹿鸣府里的主子?”弘和晓得这是他最好的出路,秦家都跟鹿鸣府里的人勾搭上了,这鹿鸣府的主子日后必然是要入京城做皇帝的,他现在跟着人伺候,未来在宫里也能混一席之地。
“我想没用,要你想,得你心甘情愿的想,不然一辈子困守宫中,到老了你是要怨我这个干爹的。”忠公公早就不贪慕权势了,只是弘和聪明,要是没断根他出钱叫人念书,也能在新帝跟前讨个官。
奈何弘和已经是个太监,最好的出路就是伺候皇帝,成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这是他们太监唯一能掌权的路子。
“干爹,只怕不成的。”弘和摇头,他干爹可是亲手杀了燕帝,这鹿鸣府里的主子怎么可能放心他继续伺候。
第174章
“大当家,秦家送的人到了。”亲卫接待了忠公公,把人领到大当家办差的屋子外面,才去内院寻大当家出来。
“算算时间的确该到了,绥之要和我一块去见见吗?”忠公公从京中出发,坐马车快马加鞭其实两旬时间就能到达祁州,只是人没法走官道,绕远方才耗费一个月的功夫。
“我去怕是要吓着他们。”秦绥之在京城名声大,也时常跟随阿耶进宫参加宫里娘娘办的宴会,只要不是在冷宫做事的太监,多是认得他。
“也是,总要给人一点适应时间。”周肆不勉强,“我去去就回。”
“好。”秦绥之送周肆出门后,砰砰直跳的心才勉强恢复了一些。
“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可是方才和大当家闹不愉快了。”宴郎君见周大当家离开,便进了屋,却见公子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秦绥之摇头,燕帝的死跟秦家有关不宜让更多的人知道,不然等哪日被有心人抓住,用今朝的剑断前朝的案,秦家就算能够逃过一劫,却也是要伤筋断骨的。
“宴叔,没事。”
“公子哪里像没事的人?”宴郎君心里叹气,公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人什么脾性他最清楚不过,过来祁州这些日子,他可是把公子对周大当家的上心看在眼里,“大当家回来,可有提过你们二人的婚事?”
这两人相处的如胶似漆,除了没睡在一个被窝,基本和夫夫没什么区别,宴郎君也怕夜长梦多,因为周大当家的身份,日后少不得有莺莺燕燕凑上来,到时候公子连个名分都还没有,是要吃大亏的。
“他之前说过,早则去岁,晚则今年,会举办婚事。”婚事秦绥之心底要说没有期待是不可能的,毕竟大部分哥儿一辈子也就嫁一回,都想着成亲那日风风光光。
他虽然穿过一回嫁衣,但要嫁的夫婿连面都没见着叫周肆截了胡,若不是那日山寨周肆只请了寨子弟兄吃了一场宴,真要三拜九叩他们也算是成亲了。
“那也得有个具体的时候,成亲可马虎不得,其中规矩甚多,便是在黑熊寨一向做事务实,该有的流程却是不能少。”宴郎君已经在操心婚事了,不说别的婚服是要早早绣起来。
当初公子去容州的那身婚服是皇上赐的,只是因为旨意下的匆忙,宫里的绣娘虽然连日赶制,却也差些意思。
“好,等周肆空闲下来我寻个时候问一问。”秦绥之应下,才叫宴郎君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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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周肆那头,正是热闹,忠公公见着这位鹿鸣府的主子,已经用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熟络起来。
无怪能伺候这么多年燕帝,溜须拍马和有眼力劲这点,就胜过周肆平生所见许多人,不过想想也是,人在皇宫讨生活,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早被打发去冷宫吃残羹了,哪里还能干到燕帝贴身太监的位置。
“劳周大当家费心了,奴婢和几个干儿子打小在宫里长大,对外面的事半点不晓得,如今过来祁州,还道要做个睁眼瞎碰几回壁,没成想周大当家都给咱们安排好了,实在是抬举了。”
忠公公一把老骨头,过来黑熊寨肯定是打算养老的,他信秦家不会抠搜的说连个住处都不给他安排,只是比起秦家的安排他更喜欢自个儿寻处僻静的宅子养老。
周肆但笑不语,忠公公说是到黑熊寨来养老,实则是秦家送他的一个把柄,日后入京,这把柄既能约束秦家,也能对付其他世家,所以忠公公可得好好活着。
“周大当家,奴婢瞧着你身边好像没什么伺候的人?”忠公公状似无意的询问,虽然以他这样的身份问话对面的人肯定能猜出意图,但有时候有所求就得说明白些,坦诚些。
他手里沾了燕帝的血,连带着他的几个干儿子肯定都不被信任,要想他们能够被这位周大当家重用,必然要过明路。
“忠公公刚来黑熊寨,大抵还不清楚黑熊寨的规矩,可以等在黑熊寨生活一段时日,再为几位小儿郎谋划前程。”周肆瞧着忠公公身边的几个太监,能够被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收成干儿子,想必聪明劲肯定不小,即如此,做太监就有些浪费人才了。
至于说宦官乱政,那也得爬的上那个位置才有这个顾虑。
“是奴婢唐突了,还请周大当家不要怪罪。”忠公公赔笑,也是清楚周大当家拒绝了他的几个干儿子贴身伺候的事,虽然打开始也没报什么希望,但真到这个份上还是有些难堪。
“黑熊寨没有奴籍,忠公公也不必自称奴婢,说起来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忠公公的姓名。”
没有奴籍?这是个什么意思?忠公公有些不解,却也暂时按捺住。
“我本家姓刘,也没个名儿,到了宫里被从前教导的师傅赐了个忠字。”只是眼下这个字有些嘲讽了,“要是周大当家觉得这个名儿不好,我就斗胆放肆一回,求周大当家给赐个好字。”
周肆晓得这个时代奴婢改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大部分人也不觉得屈辱,甚至觉得能得主子赐名是种荣耀。
不说奴婢,就是像秦襄这样的书生,也觉得能得跟随的主公赐字是件好事,可惜周肆这人书念的不少,却最不耐取这些名字,因为读书人避讳太多,还要挨个追根溯源,他取的好也就罢了,要是取差了,人还改不得。
所以秦襄都年过二十,还没个字,原说等着石先生给取一个,但石先生还生上回秦襄叫人绑了他的气,秦襄也不敢去触先生眉头,取字的事就耽误下来了。
“忠公公哪里的话,不过是黑熊寨登记百姓黄册,会发一个柳木做的验,平日带在身上相当于临时的户籍,也方便巡逻的兵丁抽查。
如今鹿鸣府是黑熊寨的都府,治安情况肯定要严格些,若是忠公公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倒是能在登记验前选个自己喜欢的,登记后再改就有些麻烦罢了。”
“原是这回事,倒是我不晓得黑熊寨的规矩,曲解了周大当家的意思,说起来忠这个字跟了我快四十年,一时间要改还有些舍不得,若是大当家无意,我就厚着脸皮继续用这个字。”也不知道先帝在泉下有知,会不会气的破口大骂。
“即如此,那日后我便称公公为刘翁了。”
“哪里当得周大当家这样称呼。”刘忠连连摆手,他这人被叫了几十年的公公,真正能尊敬他的也就宫里的奴婢,但凡身份上高他一等的,即便还要仰仗他脸色行事,那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没什么当得当不得的,黑熊寨称上了年纪的男子都是老翁,刘翁不必客气。”
一听是黑熊寨的规矩,刘忠又不说话了,毕竟在人家的地盘肯定人家的规矩最大。
“时候也不早了,想必刘翁你们一行从京中过来舟车劳顿定也疲惫,不若先去安排的住所歇息,之后要是有什么困难直接与我的人说就是。”
“诶,周大当家费心了。”刘忠点头,门外自然早有等着他们的亲卫,一行不过几人从屋里出来,跟着出府衙门去黑熊寨安排的住所。
鹿鸣府经过几个月的修缮,好些个没法住人的房子都焕然一新,当然了水泥房也陆陆续续的在建,给刘忠几人安排的住所就是新建好的水泥房。
院不算大,自然比不上人在京城的大宅子,但黑熊寨治下已经没几个还住这么大的宅院了,当然不是不让住,要是有地契黑熊寨也不是胡搅蛮缠的势力,只是那么大的宅子要改成水泥房,需用的银钱可就不少,便是有人拿的出,眼下黑熊寨还在各处抓奸商,这些商户也是不敢冒头的。
于是黑熊寨修的二层小院反而更受欢迎,其中一个受欢迎的理由就是黑熊寨的茅厕修的好,从前这些富贵人家用木头做的马桶的确也是不错的选择,但那需要人伺候。
这会子黑熊寨废除了奴籍,原本在宅院伺候的人都能在外头寻一份更好的工作,还不必忍受主子打骂,大家伙脑子再笨也该明白什么叫趋利避害,所以能够去干伺候人活计的越来越少,黑熊寨的茅厕就受欢迎起来了。
“大当家,这是大人送给大当家的信件。”刘忠一走,原本在屋里角落处候着的车夫方才上前递出信件。
“除开信,秦大人还有别的话交代吗?”周肆取过信,其实不用拆他便晓得信里的内容,无非是对刘忠一行人的安排,说是给人自由,但无论是秦尚书令还是刘忠都心知肚明,到了祁州少不得要人监视。
“没有。”车夫是秦家部曲扮的,也算是少有知道黑熊寨和秦家勾搭的人,此行过来也不会多留,毕竟京中秦家也缺人手。
“也没有交代绥之的话吗?”
“大人要说的话都在信件里,并没有其余吩咐。”
好吧,周肆打开信,方才接过的时候就发现了,信封里的信件并不厚,里面也只有寥寥两页,不过该交代的的确是交代清楚了,信的最后提到了绥之,但主要是过问周肆打算什么时候办二人的婚事。
“你回去告诉秦大人,如无意外,会在七八月举办婚事,若是想要送人过来提前些。”
第175章
京城。
燕帝薨逝已经一月有余,最先知晓消息的自然宫里的皇后娘娘,只是燕帝生前多疑也防着外戚做大,这后宫养的一院子娇美人除开争奇斗艳,并无实权,即便是皇后也指挥不动禁军。
如此唯有将在京城辈分最大的宗室请来主持局面,至于太子,多年来东宫身体不好,面都少见,若不是燕帝就这么一个继承人活到成年,估计早就另立新人了。
宗室一动,百官肯定也要跟着动,三省六部的官员收到消息仅比宗室晚上一点,从这点就可以看出皇宫的确已经被渗透成了筛子。
不过他们只知道燕帝薨逝,至于具体什么原因薨逝,皇后给压下来了,赶来的宗室也帮忙掩盖,毕竟一国皇帝被人毒死并不是什么体面死法,要是传到百姓耳朵里,有损天子威仪,日后如何服众。
但私底下,宗室还是派遣了禁军去寻胆大包天的忠公公,总不能因为害怕皇帝被人毒杀得消息泄露就放过罪魁祸手,更何况这忠公公好好的伺候燕帝,眼看着再伺候几年也能出宫养老了,突然对燕帝下毒,莫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忠公公背后肯定有主谋,至于主谋是谁?不能确定到具体的某位身上,但小范围还是能定下,所以等三省六部官员过来的时候,宗室里几个辈分高的王爷都在暗中打量,想要从中看出异样。
这是合理的推测,燕帝一死谁能得利最大?除去远在容州的成王就剩下过来吊唁的文武百官了,凶手自然不可能是成王,毕竟人远在容州,燕帝死的太快成王想发动宫变都赶不上热乎的,这样行事岂非是给他人做嫁衣。
可惜站在这儿的官员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即便真的是他们勾结忠公公杀了燕帝,只怕也不会轻易叫宗室王爷看出来,于是宗室王爷决定先发制人,把新帝的名分给定下来。
到底太子还活着,燕帝死的又突然,除非宗室愿意伪造一份诏书,不然这帝位无论如何也越不到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