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散布在各州的探子应该有所耳闻,等此次剿匪回去应该就知道了。”
……
鹿鸣府。
秦绥之收到情报队的消息时,正在同阿耶和嫂夫郞用晚膳,之前秦绥之和周肆都是一块住衙门的,如今阿耶和嫂夫郞到祁州暂住,他便同阿耶和嫂夫郞都住在外面的宅子。
“阿耶嫂夫郞,你们且先用着,衙门有事我得先过去一趟。”秦绥之匆匆喝完碗里的粥,带着空青又匆匆往衙门去。
“这样晚还要回衙门处理公务,和他父亲兄长实在一个性子。”宋清央嘴里虽然抱怨,眉眼却是笑着的,他家绥之聪颖能干,从前还想着绥之真要是嫁了人在内宅生活,要委屈了,不想成亲过后干的都是大燕男子才能做的事,半点没有浪费自己的才能。
“绥之能干,眼下周大当家又去了容州,将祁州的公事交给绥之处理,绥之自然以公事为重。”崔涟顺着阿耶的话说罢,眼底流露出一抹羡慕,没法子,即便是大燕再厉害的名门贵女公子,也是不能插手政事,黑熊寨正大光明的给娘子郎君出头的机会,等传到京中,也不知有多少娘子郎君会心动。
“涟儿说的不错,不过绥之贪觉,从前在衙门休息每日可以多睡一会,如今早晚都要回来陪我们,却是耽误他休息了。”宋清央是最清楚自家哥儿的性子,以前在家里,他都是免了绥之早起问安,就是叫人多睡一会。
“阿耶不若让绥之继续住在衙门,隔三差五回来一趟即可,这样既方便了绥之处理公务,也能叫绥之多休息一会。”
“是个好法子,等绥之夜里回来,我去同他说说。”宋清央虽然时时念着绥之,但眼下就在一处,衙门和宅院的距离也不远,真要见面不过几步的距离。
鹿鸣府的衙门夜里也是有人值守的,毕竟现在鹿鸣府有夜市,百姓白日做完工总是习惯和家里人一块出来逛逛,再回去休息。
人休息的晚了,出事的概率也就多了,夜市上隔三差五便要抓一起小偷小摸的扒手案,衙门要是没人,这抓来的小偷都不知道送哪里呢。
秦绥之一般不会值夜,但要是有大事需要他决断,也会有人去寻他,今日消息来的还算早,赶在晚膳前送过来了,外面天都还没全黑。
信是从榆州传来的,榆州接壤祁州,榆州刺史的性子也被他们的探子摸透,是个摇摆不定的墙头草。
“公子,可是有什么要事。”君凯之从家里赶回衙门,好好的一个端方君子,这会子难得狼狈,只是秦绥之与周肆不一样,轻易不会打趣别人,眼下的情况也不好打趣,只把手中的信件递给君凯之。
君凯之一目十行,面色越发凝重,榆州有一路贼人起义,已经占据三府。
“公子如何打算?”君凯之看过信件,此刻大当家远在容州,飞鸽传书倒能尽快将信送到大当家手里,但等大当家回来也是七八日后,这路兵马起义就在榆州紧邻祁州的地界,他们不可能置之不理。
“榆州有兵,我看过榆州起义的身份,是当地权贵,手中并无多少兵马,只要榆州刺史出兵镇压,不成气候。”一口气占据三府看似厉害,实则不过打榆州刺史一个措手不及,这路兵马定然后继无力。
“若是此路人马被榆州打压逃跑至咱们黑熊寨境内,说是投诚又如何处理?”君凯之不信榆州还有人不知道隔壁的祁州被黑熊寨占了,明知道祁州有黑熊寨还敢紧邻黑熊寨起义,说是没有把黑熊寨当后路他是不信的。
“起义之人身份是权贵,送信的探子言明此人在榆州恶贯满盈,若是仅因为他投诚我们黑熊寨就要接纳,岂不是天下所有犯错的世家豪族都能先起义,强抢百姓一番过后再来投诚黑熊寨,黑熊寨还要拿他们当座上宾。”
若是周肆在此,根本不用讨论,榆州起义的队伍敢过来直接宰了就是,什么档次来攀黑熊寨的高枝,明晓得黑熊寨对世家豪族一贯是喊打喊杀,换个身份黑熊寨就不管你从前干的恶事,未免太便宜了吧。
君凯之点头,那他们得先下手为强,先将榆州这路谋反队伍的底细昭告天下,明摆着告诉所有人这支队伍与黑熊寨不是一路人。
“公子,随着咱们黑熊寨声名远播,只怕一些有狼子野心的人也打算起义。”起义的队伍一旦多了,乱世不来也来了,大燕还在,好歹还有一副烂秩序维持百姓正常度日,真要进入乱世,黑熊寨会被迫提前打下一些地盘,巩固自己的势力,得不偿失。
“此事你我无法阻止。”秦绥之无奈,他们的兵马倒是能够帮还归属大燕境内的土地平乱,但大燕会答应让黑熊寨的兵马帮忙平乱吗?
答案是不会,因为大燕不光丢不起这个人,还要考虑黑熊寨的兵马到大燕境内平乱,会不会借机吞并大燕的要塞城市,或者黑熊寨的人平乱会不会叫大燕百姓的民心偏向黑熊寨,总之大燕宁可世道乱起来,也不会把手里的河山拱手让给黑熊寨。
世道乱大燕还能凭借自己手里的兵马拨乱反正,要是把地盘送给黑熊寨,那才是真的断送大燕江山。
秦绥之将信件叠好,转手取下毛笔,蘸取墨汁书成一封信,连同方才的信一起塞入信封,再以火漆封好。
“信件会尽快送至容州,咱们先处理好榆州这只起义队伍,再说怎么对付其余起义势力。”
“是否先要把武疆孟梅召回来?”虽然鹿鸣府兵力不少,新兵也在源源不断的征召,但能够指挥军队打仗的人没几个,大场面都没让这些新指挥上过总不能赶鸭子上架。
“她们如今在攻打仙人寨,此时不好召回,咱们先等一等,即便这支起义队伍再榆州兵败逃至祁州,也轻易进不来。”祁州和榆琼二州的接壤线上,有重兵把守,黑熊寨征召的兵丁大多都安排在边线巡逻,就是朝廷大军打过来,短时间内也破不开边线军队的防守。
榆州的起义兵想要入祁州投靠黑熊寨,也要先打过黑熊寨边境的兵丁。
……
榆州。
榆州刺史已经连续两天没合眼了,许久未曾动兵的地方也紧急调动大批兵马集合,因为榆州有一支起义队伍闹的正凶。
说起义,南境每年或多或少都有人闹起义,但都是小打小闹,像黑熊寨直接割据祁容二州做地盘的势力根本没有。
榆州境内呢,也有闹起义的,不过数量不多,因为榆州刺史虽然不是勤政为民的好官,但也当得不错,至少治下百姓大部分没有被豪强欺压的没有生路。
百姓有活路,哪怕日子苦些也是不愿意干谋反这样杀头的大事,谁成想,榆州百姓没有起义,权贵反而闹开了,一个个怕是看黑熊寨混的风生水起,以为自己也是天命之子,真是不打盆水照照自己的德行。
“大人,三个府城被占,听闻这些乱兵入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决不能姑息。”跟在榆州刺史身边的自然是榆州城下的府尹,三府沦陷,几个府城的官员当即被杀,乱兵行事实在惹人愤慨。
黑熊寨杀朝廷命官还要证据确凿公审后砍头,这支乱兵过来直接对朝廷官员出手,他榆州的官员多还是尽职尽责,不然榆州也不能在南境四州中独占鳌头。
“你以为人人都是黑熊寨这样纪律严明的起义队伍,不说那群临时被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就是咱们手里的兵入城,有几个是不抢的。”当兵没钱,饭也吃不饱,每每到了出兵的时候,自然想着法从百姓手里抢几个子。
兵匪兵匪,是兵也是匪,尤其是大燕的兵,更是被百姓叫贼头,可见其不受欢迎的程度。
“可怜三府的百姓,咱们要是打过去,要把人往祁州境内赶?”他们手里的兵什么样他们再清楚不过,打起义军肯定打的过,但要说全歼是不成的,为了避免死灰复燃,将人全部赶去祁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不用咱们赶,他们自己就会往祁州去,传我的命令,对付这支乱军不必留手。”
榆州刺史难得有血性,要是今天打过来的队伍是黑熊寨他也认了,毕竟大燕都拿黑熊寨没有办法,且黑熊寨治下百姓日子过得很好,不想来了一个不知是阿猫还是阿狗的队伍在他面前耀武扬威,还真以为他这个刺史位置是拿钱买来的不成。
第190章
榆州动乱的消息没有被封锁,不少有识之士已经察觉不妙,天下要乱了,榆州起义军的出现不过是大乱的苗头,等榆州起义军的消息传入大燕其余州府,会让更多野心家揭竿而起,正巧大燕现在对起义军无能为力,厉害些的起义军说不准能一口气打去大燕。
这不是危言耸听,若是起义军在北方,尤其是距离京城较近的几个州出现起义军,光靠京城的禁军可不一定能够拦的住。
不过好在榆州刺史这回给力,手里的地方兵将榆州临时起义的军队打的抱头鼠窜,还斩了不少起义军的头颅挂在城门口示众,告诫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真要想起义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榆州有权贵起义的消息传到周肆这里,并没叫引起周肆的注意,反而是仙人寨的事有些棘手。
三百多个道士,看情况还都不是假道士,最次都能提炼火药,三百来个道士炼火药,可会给黑熊寨造成不小的困扰。
“大燕北方的几个州情况还算稳定,不会出现大的起义队伍,南境又有咱们把守,即便榆州琼州有乱,咱们的人手也能很快支援,大部分知道咱们黑熊寨内情的起义队伍都不会选择在南境起义,所以下一个最有可能出现起义的地方应该是从州。”
秦襄在舆图上分析眼下的时局,从州是西北边城,前年因为西北外族打过来,议和的时候还丢了从州的几座城池,导致从州局面很乱。
加上今年西北边境说是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斗,其实已经开打了,只是打的战役都不大,大燕这头没什么厉害的武将,西北面的战事一败再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打个大败仗,要北面的苏青云回援。
“从州距离南境还有一段距离,仙人寨名声在祁州显赫,出了祁州没什么人知道,从州还在南境之外,这两方人马要如何勾搭在一块?”郑铁挠头,从州有人想反他信,但从州的人会不远万里来祁州找帮手吗?
就是道士会炼火药,从州境内就有大燕兵马,难不成还找不到会做火药的人?非得跑到祁州寻这些道士。
“也有道理。”秦襄在干正事的时候是不会和郑铁呛声。
“我看江州最有可能,江州读书人多,这些想谋反的势力肯定都希望拉拢读书人,江州又和榆州琼州接壤,要是江州的人在南境活动知道仙人寨的名头拉拢,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江州不可能,江州属江南,读书人多的地方很难起义。”秦襄摇头,读书人最讲究忠孝礼仪,要是你直接打去京城改朝换代,江州的读书人还能找个无可奈何做借口,继续为新朝廷效力,可你要直接在江州起义,只怕是不成的。
“江州不成那就澜州,也与榆州接壤。”
“澜州更不成了,京城位于澜州花州交接之所,澜州若都能有起义军,京城怕已经沦陷了。”
“照你这话说的,澜州花州离州都和京城离的近,都没有起义队伍,剩下的州里,山州、明州、栾州你觉得哪个像是能够有起义军的?”大燕总共就十三个州,平州蜀中不在考虑范围内,就剩十二个州,其中还有两个被他们控制了。
“我只是根据地形分析,哪个州有起义军,自然要看这些州府分布的地方豪族。”秦襄认为郑铁在胡搅蛮缠,他现在分析的话也不过是猜测,哪里就真的分毫不差,他要真有这个本事还当什么谋士。
两人说着就要吵起来,奈何屋里另外一个人充耳不闻。
周肆在大燕的舆图上写写画画,说来大燕舆图的土地实在少的可怜,不说和前朝比,就是跟千年前四分五裂刚统一的朝代也比不了,但地盘小事却不少,他刚刚看了看各地势力的分布,发现每个州府都是潜在的造反大户。
大燕真要到了乱世,怕比上一个乱世还要可怕,因为不光内乱,还有外乱。
“大当家,你说句话啊。”郑铁说不过秦襄,只好求助大当家。
“你们不是正吵得开心?继续,不必管我。”周肆继续画舆图,叫方才还争的面红耳赤的两人瞬间偃旗息鼓,大当家都这么说了,他们哪里还吵得起来。
“咳、大当家,你认为仙人寨的道士们是投靠了哪方势力?”秦襄见大当家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只怕已经心里有数,他和郑铁在这里争来争去,大当家只当看戏呢。
“说不好。”周肆不是敷衍,而是真的说不好,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真到了乱世起义的势力多如牛毛,有名的没名的都冒出来了,但大燕这会还没乱,顶多能猜中老道士们往哪一方投靠了,具体投靠谁,他又不是算命的,能算出来。
“大当家,可不能说不好。”郑铁着急,火药这东西虽然早几朝就出现了,但都被朝廷把控,一般道士也弄不出来,黑熊寨的火药技术的确比大燕发达不少,真要在战场上撞上了肯定也是他们胜,但大获全胜和惨胜是两个概念。
这伙老道士离开秋风岭的时候对黑熊寨半点没留手,只怕是早有准备要和他们交恶,敌暗我明,黑熊寨一点防备没有岂不是专门给人当靶子吗?
“他们悄声无息的从秋风岭消失,为的就是不让咱们知道他们的去向,或许其中还有他们投靠的势力接应,我们已经错失了最佳探明真相的机会。”
对方明摆着准备周全,来者不善,加上又过去一个月,山岭间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也被几场大雨冲刷的干干净净,线索全断,便是急的头上冒烟没有线索也白搭。
也是秋风岭位置特殊,如果仙人寨在祁州境内,以黑熊寨情报队的本事不可能让他们悄声无息的溜走,偏巧秋风岭位于祁榆二州接壤的地方,山岭间虽然无路,但要走还是能走的。
只是一般人不敢如此冒险,不说山岭未开化,单就是进入山岭之后难以辨明方向就足够大分部人喝一壶。
“大当家,秋风岭已经有了缺口,咱们是不是要在秋风岭也派兵驻扎?”秦襄想的更远一些,既然秋风岭的天险被迫,必须得预防了。
祁州接壤榆琼二州,边线不短,就算有水泥路连通各个府县,大军在边线驻扎,也总会有防不住的地方,秋风岭就是一道。
原本秋风岭因为绵延无际的大山挡在榆州和祁州中间,叫一般人都不敢跨越,现在有人能够在山岭中穿梭,日后万一这伙人带兵从山岭突袭黑熊寨,还真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凯之已经派遣兵丁过去驻守了。”
秦襄松口气,凯之这时候还是给力,“虽然这次攻打仙人寨跟咱们预计的不同,但总归也不是全无收获,听闻武疆他们还拿下来四五十个小道士?”
“嗯。”这些小道士都是跟着师兄和老道士们打下手的,真本事其实没学多少,好在有基础,几十个小道士刚送回鹿鸣府就被火器坊和化工坊瓜分了个干净。
“也不知道仙人寨既然撤退,为何不干脆把人全部带走,偏要留下这几十个小道士。”郑铁总觉得这事有异样,就是几十个小道士本事不大,但也不是不能带走。
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又不是几岁,说不准走的这伙道士体力还没留下的小道士厉害。
“或许是留下打探消息的。”周肆慢条斯理的下了一个结论,叫秦襄和郑铁瞪圆了眼睛,向来只有他们黑熊寨在别的势力里安插探子,不想今日竟然有人打算在他们黑熊寨安插探子。
“这、大当家既然猜出来了,祁州那边是否有应对之法了?”
“有没有探子安插进黑熊寨其实没关系,只要能够杜绝他们传递消息,安插进来的探子也能成为自己人。”周肆停下手中的笔,将笔放置在笔架上,“让徐小六尽快安排人打听清楚这些地方的势力。”
秦襄眼前一亮,这些年黑熊寨的情报系统一直在运作,大当家这张舆图上标注的地方都是极有可能起义的势力。
“是。”
郑铁见秦襄兴匆匆的离开,叹气,“大当家,看样子你是短时间不打算插手这件事了。”
“连名头都不敢露的鼠辈,还不值得分出这么多注意力给他们,现在要紧的还是海外藩国赎人的事,此事做好,江州的读书人会源源不断的过来投靠,你不是一直想继续扩张,手里要是读书人不够多,我可不会轻易再出兵。”千日做贼容易,千日防贼难,周肆笃定秋风岭道士投靠的势力短时间不会冒头,可以暂时放一放。
“唉,也是咱们自己手里读书人多才读了两年书,赶不上趟,不然哪里要求着这些书生过来。”县学府学的学生大多年纪不大,因为过了十二三岁的孩子在大部分父母眼里,都是大人了,能够寻活做自然不必再送去县学府学。
这也导致他们县学府学的读书人是不少,可年纪一个比一个小,像是苏梓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就被拉去干事。
“慢慢来。”
他现在还未及冠,有的是时间慢慢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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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
出海的队伍总算是靠岸了,一路过来,即便有老当家的海图,还有不少熟路的水手,但因为船队大部分都是新手的情况,还是耽误了不少时间。
邢堂明面色惨白的从海船下地,十几日的航程,除开靠岸补给能下地透透气,其余时候都只能在海上飘着,奈何他压根没坐过海船,头一次出海的雅兴在第一个大浪打过来的时候就消失殆尽,然后在船上吐了个昏天黑地。
得亏这回跟着出海的是行事一板一眼的南珉队长,换作郑铁,得记他一辈子黑历史,老了还要被拿出来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