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若非他师父在西姜搅浑池水,说不得按西姜大王子以及小王子的性格,还会继续骚扰从州新边境。
蚊子再小也是肉,能抢大燕一点物资填补西姜的空缺,也是好的。
“黑熊寨的酒也在此地寄卖?”文雪卿闻到一股熟悉的酒香,黑熊寨酿的酒烈,酒香也比一般酒霸道,若是开一坛当街喝,半条街都能闻到这股酒香。
倒是应了那句酒香不怕巷子深。
“不是,我们商队每次路过起北城去西姜,少不得要给城门守军一点便宜。”领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可文雪卿不难听出对方的蔑视。
“只是一点?”
“原先只是一点,自打咱们的酒名声传开,便越要越多了。”若非是害怕酿酒的法子泄露给西姜,且西姜也没那么多粮食能酿烈酒,黑熊寨的商队哪里还用千里迢迢的送酒过来,让西北守军占便宜。
“可还有赚头?”文雪卿知道黑熊寨去西姜做生意为的是打开一条能够在西姜进出的路子,便是赔钱也值当,但早听师父说黑熊寨不做亏本生意,这样被西北军勒索,迟早也要亏本。
“目前还有赚头,西北军大概也清楚,真要是全收缴了我们的货,日后我们不再去西姜做生意,他们也拿不到酒。”
不过明白归明白,每次过来的时候西北军贪他们的酒还是越贪越多,想必是上面的人给了命令,但下面的人也想赚点,随着想赚钱的人越来越多,这酒再多也不够分的。
“那你们就任由他们一直占便宜不成?”文雪卿或许没有多少打抱不平的意思,但看着大燕的兵横行霸道,胸中就有一股郁气难消。
“眼下去西姜要过起北城,能不得罪最好不得罪。”领队说的轻描淡写,似乎对于损失的酒并不看重。
文雪卿却从这话里品出了几分道理,只怕黑熊寨的人也早不满西北军的贪婪,至今没有想法子对付,也是不想扰了大当家的计划。
不然真要是西北军出点事,这伙人把起北城给关了,商队过不去黑熊寨又如何能够时时刻刻掌握西姜动向。
“怎么?文哥儿打听的这样清楚,可是打算帮我们想个法子解决。”领队注意到文雪卿面上若有所思,要说他们有法子解决这群贪婪的西北军吗?也是有的,不过治标不治本,只要起北城还在西北军控制下,总是要给他们点甜头。
“办法是有,但要看你们敢不敢做?”文雪卿本就聪明,又得良师教导,想个法子对付西北军并不难。
“你且说来听听?”
“入从州境内以来,我观起北城过去原本从州地界做生意的人不少,这些商人有大有小,多半都被西北军勒索过。”按照大燕官吏的尿性,这事完全不必猜测,而是百分之百能做出来。
“不错,只要带了货出城门的,总要给西北军一些好处,若是卖的东西珍贵,西北军便打起东西的主意,要是卖的东西寻常,就要多给些利钱,不然他们会随意寻个借口扣下你的货物,比起人财两失,大部分商人为了生存都选择破财消灾。”
而守城的西北军,也不是什么钱都会往上给,多是给大藏小,可以说这些西北军是富得流油。
黑熊寨收容从州的时候,要是能打西北军一个出其不意,叫他们连逃跑的功夫都没有,只怕要从这些西北军手里搜出不少钱财。
“即如此,大大小小的商户都要给钱,为何不将这些商人聚集在一起组成商会,派个在起北城有名望的商人见一见西北军的头头。
你们只道每次出城给钱麻烦,不若一季由商会交付一部分钱财给西北军头头,省了出城的手续。”
文雪卿这个法子是绕过收钱的兵丁,只要西北城上面的人和商会对接好,那么守门的士兵再收钱,就可以由商会的会长出面与西北军头头告状。
这些士兵敢阳奉阴违不就是因为一般商人见不到西北军上层领导,只要将商人和西北军上层联系打通,这些士兵就有所忌惮。
“是个办法,那你可知商人逐利,原本只需要被西北军剥盘,组成商会,还要被商会的人剥盘。”
“商会会剥盘,自然是因为商会选出来的会长不成器,可要是起北城的商会由你等做主,还怕账目不清明吗?”文雪卿说的理所应当。
“我道文哥儿先头为何要问一句我等敢不敢做,原来是有这样一层关系。”领队笑了笑,他们这些外来行商,不过是路过起北城,真要是组成商会,会长根本不会选他们。
一来他们根基不在起北城,若是拿了商人给的利钱跑路,岂非是没人能够寻到他们;二来,他们在起北城也没什么名声,大大小小的商人是不会听他们的话。
但要说想做自然也是能够做到的,只要他们私底下联系起北城有意投靠黑熊寨的大商户,表明身份,不愁拿不到商会的管理权,且这些商人忌惮他们的身份,也知道黑熊寨嫉恶如仇,想要贪私便要掂量掂量自己能否扛得住黑熊寨的矿刑。
但这样做的风险也大,起北城的商人中万一有眼皮子浅的,将他们的身份揭露到西北军那里,说不得他们会在起北城被抓。
照商队的人看,西北军是不会说讲情面,当然西北军要是敢抓他们黑熊寨必然会千里奔袭给这伙在西北专横跋扈的军队一个教训,唯一不能保证的就是他们的性命安全。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城门看守的士兵仗着上面的人轻易不会过问,私下里连吃带拿,养大了胃口日后只会越来越大,商会成立,与西北城头头达成协议后,最好想办法让西北城头头杀一批城门口的士兵立威,不然即便你们给了孝敬,也免不了私下里被为难。”
这些小兵权利没多大,不过仗着职务便利贪赃枉法,上面真要是收拾,这些人只有噤若寒蝉的份,不会敢再越线。
领队一愣,按说以那些兵丁贪污的赃款数目在黑熊寨的确够杀头的了,但大当家一向是杀罪大恶极者,这些小喽喽只要能够把赃款交出来,还是会饶他们一条命去矿场干活。
虽然在领队看来,一刀死了比在矿场干到死要更轻松些,但人总是能活少有愿意死的,所以今日听闻文雪卿杀气腾腾的说辞,还有几分不习惯。
“是觉得我杀气太重了吗?”
“不,这些人本该是守卫一方的将士,却成了欺压百姓的兵匪,于被欺压的百姓来说五马分尸都不解恨,只一刀砍了他们脑袋算是便宜他们了。”
“那为何愣住?”文雪卿自离开西姜进入大燕境内的时候,整个人颇有几分像刺猬一样咄咄逼人。
“不过是好久没听过这样简单的处置办法,在黑熊寨,大当家一向是让这些人去矿场做事,挖矿危险,即便黑熊寨开采矿石已经有了不少安全设施,这几年来依旧有矿洞坍塌的情况,大当家说这些人与其一刀杀了叫他们解脱,不如送去矿场,真要是死了也不可惜。”
若非是大当家将刑徒都送去矿场做事,这挖矿的活计还要从民间招募矿工来做,死一个矿工要赔偿的钱可不少,但死一个重刑犯便没人可惜。
随着黑熊寨地盘扩大,这犯罪的人数也不少,现在轻型犯都不叫下矿了,男子多是在矿场搬运从矿洞挖出来的矿石,姑娘哥儿便是洗煤或是做其他碎石的杂活。
文雪卿虽然未曾见识过矿场,但也读过许多书,知道下矿的危险,听闻黑熊寨是如此处理刑犯,倒也觉得大当家这手废物利用的确不错。
只是有时还是要见血才有用,虽然光用恐吓的手段容易起反效果,但不得不说杀鸡儆猴历来是最有效的。
商队并没有因为文雪卿的提议就立刻实行,领队不光要考虑他们这队人马的安全,还要顾忌西姜这条线的安全,文雪卿的办法能不能用,要往上汇报,他们上面是黄娘子,黄娘子上面是大当家,总归不是他能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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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州,鹿鸣府。
周肆收到西姜和起北城的情报,倒是没有出他的预料。
大燕这多年吃败仗,除去兵器不行外,难道人就一点问题没有吗?也是有的,大燕征兵一向是较为蛮横,加上民间也看不上当兵,所以被抓去守边的士兵也不能指望有多好的素质跟抱负。
有句老话讲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西北军连苏家军拍马都赶不上,也是跟西北军的将军有关系。
大燕近些年除了苏青云的确没出什么厉害的将军,甚至达到及格水平的都不多,许多西北军的老将要么是仗着祖上打天下得来的位置,要么是临危受命,这些将军本事是没多少,但能够稳住西北没被西姜一口气打下来,也足够朝廷重用了。
不重要也没办法,找不出更好的了。
甚至苏青云当初上阵,也是临危受命去的,大燕皇帝派遣苏青云去关山城的时候压根不知道苏青云有这样的本事,原本想将就用没成想是张王牌。
奈何皇帝不是伯乐,苏青云这张王牌要不是北邙主动打过来,估计还要荒废许久。
“你觉得文雪卿的想法可行吗?”周肆看向黄娘子,现在琼州基本稳定了,琼州海边贸易黄娘子托付给冯妮儿照顾,本人是回来祁州,开始汇总整个黑熊寨的商贸。
“还要看看西北城的将军是否守信。”西北军糜烂,这将军自然也不会说是个清正廉明之人,组成商会主动送钱,对方没有不要的道理。
怕就怕这将军收了钱不办事,那么商会办的就毫无意义。
“他应该会守信用。”
“大当家着人查过吗?”虽然知道黑熊寨情报网密布各地,但提案她是现场给的,大当家莫不是未雨绸缪,已经想过如何解决西北城守军的事。
“粗略消息有,更详细的需要着人细查,不过我说他守信倒非是说对方人品,而是因为他们不得不守信。”周肆动了动手边的另外一封信,“苏青云那头已经整军待发,估计用不了多久西北城的将军要收到苏青云进攻西姜的消息。”
起北城之地可以说是西姜北邙大燕三处接壤的场所,苏青云一动,不光是西姜受影响,西北城也震动。
“苏将军动兵,西北城的守城将军不是更应该没有时间管这些小事吗?”黄娘子疑惑,听闻西北军和苏家军不太对付,苏家军出兵打西姜,可以说是在西北军脸上扇巴掌,若是有气性的汉子,说不得也要动兵。
边关真要是乱起来,商路便是要断了,根本出不去大燕,哪里还需要组成商会给西北军送钱。
“西北军的确不满苏家军,但西北军的领军不是傻子,虽然本事不到家,却也晓得趋利避害,苏青云没有大燕的旨意擅自打北邙,西北军掺和进去属实费力不讨好,或许等苏青云大胜之际,西北军会跳出来摘桃子,眼下只怕是要装聋作哑。”
“如此说来,边关之地不会关闭,商会的事倒是能够运作了。”
“可以先试试,毕竟西北军或许不会动,西姜那边可就麻烦的多。”商路会不会断,不光和大燕有干系,西姜那边战时恐怕不会让大燕的商队来去自如。
他们的商队要这个时候自由进出西姜王都,就得看商队用烈酒打通的关系够不够硬了,如果够硬,他们生意还可以继续做,若是不够,就要让还留在西姜王都的人蛰伏。
“此事我会时刻关注,若有新的变化再来禀报大当家。”黄娘子也晓得苏青云一动,她们必然要做好各类准备,好在先前也是考虑过,应对办法也有,不至于手忙脚乱。
“苏青云那边既然开始打西姜了,留几个人在西姜王都打探情报就够了,叶先生,看他是否想要撤走,若是想要撤走就去北邙帮帮秦襄,若是不想,以叶先生的本事留在西姜也能保全自身。”
叶文常可是以一己之力搅弄西姜王位风云的人物,若非是这个时代已经不见什么学纵横术的文人,他都以为对方是纵横家出身。
这样的人,虽然喜欢在钢丝上跳舞,但同样也惜命的很。
“好,叶先生的徒弟,大当家可要见一见?”文雪卿此刻正在鹿鸣府,因为叶文常的信,周肆已经把人安排去了容州任职,只要文雪卿当真有本事,在容州只有一个邢堂明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展露拳脚。
“不了吧,听闻叶先生说,他这位徒弟可是不简单,我怕被算计。”
黄娘子听得大当家的话,没忍住轻笑出声,就大当家这性子,哪里是能轻易被算计了去的。
只怕是前不久不少人想要送姑娘哥儿到大当家身边伺候,留了几分心眼,怕文雪卿是叶先生送来的糖衣炮弹。
“算了,好歹也是人才,你看他是否有想见我的意思,要是有就带过来礼貌的见一见,要是没有,就让他尽快动身容州,邢堂明当真是一日发一封信件过来,催的我头疼。”
第244章
文雪卿到鹿鸣府后,略作休息便打算出门走走,衙门也没拦着,还安排了一个本地的官吏陪着,怕人在鹿鸣府迷了路,与京城街上多是男子不同,鹿鸣府街上倒是女子和哥儿更多一些。
听鹿鸣府的官吏说,这是因为男子多去一些卖力气的工坊做事,于是家中女子和哥儿有空闲的便出门做个小买卖,街边摊子每日赚的不多,也算是补贴家用了。
和外人入鹿鸣府都是被鹿鸣府新奇的建筑吸引不同,文雪卿更爱观察鹿鸣府的百姓,走过三五条街,文雪卿终于确信师父没有骗他,至少在黑熊寨治下,女子和哥儿相对自由。
“从前花楼的姑娘哥儿现在在做什么?”烟柳行当被取缔实在出乎文雪卿的预料,因为烟柳行当很赚钱,是许多朝廷税收的重要支柱,大燕京城一官家妓院,都能比的某些地方上一年的税收,说是销金窟也不为过。
“自然是从良了,黑熊寨治下不少男子都有钱娶媳妇了,可文哥儿你也晓得,民间么,总是更喜欢儿郎多一些,南境更是因为地处偏僻,许多人家生了女儿和哥儿就要当即溺死。
要是从前穷人多的时候,一年到头赚不到多少钱,许多汉子想娶媳妇也没人愿意嫁,现在咱们黑熊寨只要不懒,一年总能存下五六两,加上如今又不兴大办喜事,倒也能娶上媳妇。
只是好人家的姑娘哥儿,有家境更好的儿郎抢着娶回家,那些条件差些的么,便多和花楼出来的姑娘哥儿结亲。”
若是在大燕和从良的姑娘哥儿结亲,也免不得被说嘴,但现在许多儿郎连花楼出身的姑娘哥儿都娶不着,私下里议论的却是少了,就怕哪个相熟的听了去,日后能说上亲也给搅黄了。
当然,吃不得葡萄便说葡萄酸的人不可能一个没有,但在黑熊寨有些话说出来是犯罪的,就算是不送去矿山,拉去牢里关几日,也是在周围邻居面前丢了脸。
老话讲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这脸面没了出门都不好意思了。
“只是嫁人吗?”
“文哥儿是想问她们从良后在做什么工作吧,那多了去了,织坊、纸坊、绣坊、皂坊等只要姑娘哥儿家都干的的地方,她们都去的。”小吏之所以会先说嫁人,自然是因为这些花楼出身的姑娘哥儿大多的确嫁人了,黑熊寨因为开的工坊多,处处都需要人手,嫁人的娘子郎君也多是没功夫相夫教子的,要么去寻个工坊的差事,要么在路边摆个小摊,总归没有闲着的。
“如此,也不错。”文雪卿释然一笑,若是他家生在南境也许能躲过几年前那场祸事,他娘一向能干,在黑熊寨说不得要开几个铺子,自己当东家。
他姐姐也聪颖,便是不喜欢从商,黑熊寨也多的是她能做的活计,而他,多半也是想要在黑熊寨考个官吏当当。
文雪卿又在街上逛了两圈,方才回黑熊寨的官衙门,等到回到休息的屋子时,见一位娘子在门口等着。
那娘子身穿黑熊寨的官服,模样也是顶好看,眉眼间透露出几分柔相,可配合周身气度,却并不软弱,甚至一般人家见到这位娘子,多是会被对方气势压倒。
这样的娘子,必是黑熊寨久居高位之人。
“可是文哥儿。”黄娘子虽然递了一份有关文雪卿的公文,实际上还没见过文雪卿。
“是我。”
“我是大当家身边做事的,姓黄名鸢,寨子里的人都称呼我为黄娘子。”黄鸢介绍自己的时候才想起,她这份活计还没一个正式名字,得尽快催促大当家把黑熊寨各个官职给定了,就算是抄大燕的也要尽快弄出来,如今黑熊寨加上蜀中,一共五洲之地,地盘都远超大燕,可不能再继续做草台班子了。
“原是黄娘子,不知黄娘子过来可是大当家要召见我。”文雪卿是听说过黄娘子的名字,跟着商队一路回来,那领队也同他说了不少黑熊寨内的厉害人物,领队的顶头上司黄娘子自然也说过。
“的确是为了此事,大当家意思是文哥儿若是想去见他便见一面,若是不想也可立刻出发去容州上任干事。”黄娘子略微润色了一下大当家的话,想想她们在大当家身边呆惯了,已经习惯大当家的处事方式,新来的人怕是要适应适应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