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知沉默了片刻。
“你真要听?”
“你说不说?!”刀爷嘲讽道:“该不会在拖延时间悄悄叫警察吧,小朋友,警察叔叔今天可救不了你!”
唐知叹了口气:“行吧,是你非要听的。”
“真话是,我得罪的人叫甘晃晃,身份证号是……”
他叭叭叭爆出一长串号码,语速越来越快。
刀爷神色大变,吼道:“给老子闭嘴!!”
但少年越发口齿清晰,发音平稳,好似中央台新闻播报员。
“家里有两个哥哥,一个在工地搬砖头,一个在种田。”
“闭嘴!!你他妈的信不信老子杀了你!!”
“甘晃晃,学历初中肄业,曾求职于服贸公司、酒店餐厅、城东电子厂等,均因犯罪案底被拒。”
几个混混面露吃惊神色,眼睁睁看着神秘莫测的大哥被揭开所有底细。
刀爷本人更是表情狰狞,直接操着棒球棍就要抡过去。
“目前贷款七十万未还,人脉欠债六万余元,有严重痔疮,最近一次在网吧搜索的是梅毒常见症状……”
刀爷举起棒球棍对着少年狠狠砸下去,已经不再顾忌他的死活。
杀了他!老子要杀了他!!
闭嘴闭嘴闭嘴!!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黄影一闪,更凌厉的尖锐物体狠狠刺入他的胳膊。
棒球棍应声倒地,当事人痛叫一声,嚎道:“猫!!哪里来的猫!!”
五十积分换的,外加一打罐头。
少年揣着兜欣赏着眼前的惨烈状况。
不仅是猫,还有流浪狗。
这个年代,七八线小城市根本顾不上市容整顿,街上连乞丐都随处可见,更何况是流浪动物。
刀哥还没回过神,脸上胳膊上甚至脖子上都是伤口,更有狗子对准屁股就不假思索地痛咬一口。
他在突发状况里六神无主,一慌乱就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上,更加被七八只动物群起攻之。
“帮我!!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帮我!!”
“拿棍子啊!!快揍翻它们!!”
其他混混看得不知所措,有人拿着铁管想要上前,但根本不敢招惹这些流浪狗。
谁知道有没有病,被咬一口万一死了怎么办!
怎么还有猫啊?怎么它们都听他的?!这全都在这小孩的算计之内吗?!
唐知予以善良的注视。
“你们最好躲远一点,后退五步。”
“对,再靠后一点。”
他吹了一声呼哨,登时高空有喜鹊乌鸦扑棱着翅膀飞来,予以精准空袭。
白花花的一大片噼里啪啦砸下来,猫狗反而都灵巧躲开,一滴都没沾上。
少年揣兜侧眸。
“你们还继续吗?”
混混们扔下武器,掉头就跑。
-2-
皮肉被咬开的剧痛尖锐到让人崩溃。
刀爷原本打着滚想避开那些尖牙利爪,发现弟兄们跑了个干净时更是痛吼出声,骂骂咧咧着竭力想站起来。
野猫踩着他的头肆无忌惮地下嘴,爪子像倒钩刺一样扎进肉里,单薄的衣服根本防不住。
狗更是咬得他屁股大腿都开始向外渗血,此刻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刀爷被硬生生逼出求生本能,在剧烈痛苦里拔腿就跑。
“不要追我!!你们不要追我!!”
“救命啊,救命啊!!!”
唐知轻轻比了一个数。
再给你们补十个罐头,每只。
他现在真心不缺钱。
猫猫狗狗们快速响应,极其灵活地追了上去。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接送孩子放学的家长们还在和菜贩子讨价还价,突然都听见了凄厉的惨叫声。
只见一个满脸满身都像挂着白油漆的男人拔腿奔跑,身后有六七只猫猫狗狗穷追不舍。
人们默契地让开道方便这位运动员继续发挥,隐约瞧着眼熟。
这不是,这不是老甘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那个混混怎么被狗追着撵了?
刀爷跑得眼泪鸟屎都糊在了一起,他往餐厅里躲,被服务员厉声赶了出来。
他往公共厕所跑,猫狗照跟不误,追上了就是一口。
会死,真的会死,这样下去一定会死!!!
刀爷跑得绝望又撕心裂肺,常年不锻炼的身体已经像风箱一般大开大合,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他该听董原的话,他该听听董原在说什么!!
唐知——唐知就是个疯子!!
这一路,身后追咬的猫狗都跑得轻松灵活,甚至还有的跑到前面等他过去。
刀爷绝望到了极点,只能一路跑进派出所。
进门直接大吼:“我自首!!我自首!!”
更邪门的是,他进了派出所之后,一长排的猫猫狗狗都坐在了玻璃门外,像在观察他进去干啥。
警察们没顾上外头的神奇小动物,习惯性把手铐掏了出来。
“你自首啥?”
“我——我今天把唐知强行押到了巷子里,我想警告他!!”刀爷浑身都在冒血,身上还淋了各种颜色的不明液体,在极其狼狈的擦脸:“我就是想给他一点教训,我没有要杀了他,我都没来得及对他动手!”
警察们瞧着他的伤势,心想你这样确实不太像对人家怎么样。
“你身上伤口怎么来的?”
刀爷反手一指:“都是它们!!它们把我往死里咬!!”
众人跟着看过去,派出所门口只有过来补办户口本的大爷。
大爷也愣了一下:“啊?”
刀爷愣在原地,如果不是屁股被硬生生啃掉一块肉,自己真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派出所门口什么都没有。
没有野猫野狗,连一只鸟都没有。
民警说:“麻烦你先来医务室处理下伤口,我们做个简单笔录后送你去医院,然后再确定拘留的事情。”
刀爷还在发愣,忽然就哭了起来。
这都是什么事,都是什么事!!
与此同时,唐父唐母刚结束完长达一天的会计课程,带着截然不同的心情往家里走。
魏彩凤脚步轻快,哼着歌想着要做点什么晚餐给儿子吃,以及发自内心地感激蓝姐给她这个机会。
别说之后有什么酒楼餐馆的合作,哪怕是她这几天学到的知识,都够她在这个社会上更好的生存。
其实老师讲得东西很难,她听得有点吃力,但课后都可以好好请教其他人,多做笔记多做题,也还算能跟上。
唐新强步伐沉重,有时候走着走着停下来,发呆般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妻子。
他没学明白,他很多地方都没有听懂。
他知道妻子也没有完全听懂,也眼睁睁看着妻子拿着密密麻麻的笔记去请教别人。
必须要学习。
他必须要学习。如果学不会,他妻子就会在某个节骨眼离婚,而且还会带走他儿子。
他会一直做个菜贩子,然后眼睁睁看见妻子越飞越高,离他越来越远。
他头一次在这样和平的气氛里觉得从脚掌心开始发寒。
寒意顺着脊骨往上蹿,让他活在极真实的、刚刚展开的噩梦里。
他学不会也要学,他只有这个机会,他必须要学会!!
再回家时,唐知在客厅看电视,一家人和和气气地互相问候,吃饭聊天,然后各自学习。
唐母睡得比较晚,见丈夫十一点就睡了,仍有几分不放心,但也不好怎么催促。
唐知则是十二点关了灯,渐渐没了声音。
凌晨一点,唐新强等妻子睡着之后,蹑手蹑脚地离开卧室,去厨房里读书。
他拿了教材、字典、笔记本,甚至还拿了妻子的笔记本。
春天尚未来临,厨房温度很低,五十二岁的中年男人愣是学得满头是汗。
货币计量?时间计量?
凭证?账簿?啥?啥?都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