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被死死摁住,在这样拥有强悍学术能力的人面前被轻易操纵,最后甚至可能失去独立思考能力。
“我会本能地想要证明自己,想要靠成绩和答对每一道题来谋求老师的认可。”
“我太渴望证明自己是个好学生了。”
青年只觉得这一切都讽刺无比,有些说不下去。
在这个制高点压制上,连质疑老师,违逆老师,都会引发极其强烈的内心谴责和自我唾弃。
难怪每年有那么多研究生和博士生都撑不下去。
系统:“现在我们看到的就是十二年应试教育烹饪出来的哲学时间……”
柯丁:“但我真的很想做好学生啊啊啊啊!!”
系统:“你怎么又把自己绕进去了。”
柯丁:“我得怎么发疯才行!!一边发疯一边摆烂一边悄悄地卷死所有人吗!!!”
柯丁:“我每天在他面前每天问啥啥不会干啥啥不行吗!!”
“根本不可能!!我的好学生之魂会半夜烧死我!!烧到我凌晨三点爬起来刷题!!!”
系统:“真惨。”
青年气到本来想踹洗衣机一脚,但是素质家教不允许,最后连脚都没象征性地抬起来。
系统安慰道:“往好处想,你只用跟这杀人狂相处一周,他也不是什么必须攻略掉的目标。”
“这世界上撒丫子乱跑的疯子变态那么多,你又不是天道,管他呢。”
-2-
老张再睡醒的时候,枕边放着烘干好的干净衣服。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闹钟,匆匆换衣服冲出去。
“柯宝!昨天我秒睡了!谢谢你——我来做早饭!!”
柯丁在客厅埋头刷题:“多煎个蛋,谢了。”
老张冲出来一半又闻了闻衣领:“今天这衣服怎么这么香。”
“……我昨天手抖把半盒洗衣粉全倒进去了,洗了三遍才没泡泡。”
“哈哈哈哈草!”
今天是星期二,阿诺斯教授依旧在五点便抵达了住院部五楼,学生们哪怕没有睡醒,也竭力摆出认真神态跟上他的敏捷脚步。
穿过横空走廊的第一秒起,他的问题便尖锐凌厉地凌驾在每个人之上。
从缩窄性心包炎剥脱术的特定步骤,到二尖瓣置换术的最新临床研究分析,每天早上的这个时间都是死亡级别的一对一期末考试。
系统习惯性给出即时搜索结果,但发现根本给不出来。
很多事情,互联网根本给不出答案。
一个半小时的巡房时间比预想的还要久,有些学生已经在后半段因脑力的过渡消耗显得有些虚脱。
病人里不乏傲慢的官员、喋喋不休的老人,或者是试图套词攀谈的商人。
但任何国籍任何身份的病人,在这位医生的威压里都不太敢说话,甚至还会显得像幼儿园小孩般乖巧。
教授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指导学生,言辞不算委婉。
有脸皮薄的男生被奚落得满脸愧色,简直想要用病历本挡住脸擦眼泪。
“而你,”阿诺斯看向柯丁,眉头微皱:“你是很有潜力的学生,为什么连这么基础的问题都不能完整回答?”
“你还不够努力。(Apply yourself)”
众人下意识看过去,那个面容稚嫩的年轻人仅仅是眨了一下眼。
“不,我可太棒了。”
啊?
连旁边瘫着的胖大爷都懵了一秒,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一群医学生都露出‘你是不是疯了’‘你在找死吗’的表情,有人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阿诺斯教授眼睑微沉:“请再说一遍?”
你疯了吗?
“我可太棒了。”柯丁字正腔圆道:“你见过几个像我这么聪明的学生?”
“比上,我的绩点足够让我跨越重洋过来公派学习,比下,二十岁的精神小伙这会儿已经三胎了,我还在好好学习突破自我,这就是我的牛逼之处,你听清楚了吗。”
所有习惯了中国式谦逊的美国学生:“……??”
像在听外星人说话的胖大爷:“……?!”
旁边的护士:“……!!”
阿诺斯露出微妙笑容:“对无血心脏手术都一窍不通的人,原来就算得上优秀了?”
“总比拿超纲题目打压学生自尊心的人要更优秀。”柯丁回以更灿烂的笑容:“退一万步讲,我活着,无不良嗜好,自食其力活蹦乱跳,每天都在健康活着,这就是优秀。”
“我的心脏在跳,我就够优秀了,您能理解吗?”
教授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不欲再浪费一个字。
系统:“演下去!!绝对不要冲过去滑跪道歉!!我知道你的本能在疯狂催你过去道歉!!”
柯丁:“我要被谦逊之心杀掉了!!!要被杀掉了!!!”
系统:“我知道我知道宝贝!!我刚才听这么叛逆的发言我的好学生之魂也在疯狂灼烧!!”
昏暗房间里,肖勤在阴着脸翻看网页的报名界面。
补录结束时间还有四个小时。
早在今天上午,他就已经注册了一个联赛账号,但迟迟没有填入自己的战绩。
资料页面非常自由,年龄姓名随便填,性别有三十六种自选,头像可以放自己的照片,也可以放任何图片。
——有三十多个入选者的头像都不约而同选了特某普。
想要通过初选,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填写自己的犯罪经历。
旁侧小字备注写着,为了法律风险,可以模糊或杜撰任何细节,还给出了足够多的打分系数参考。
连环杀人,高分。
高智商犯罪,高分。
无任何案底,高分。
弑亲,高分。
……
肖勤从前拥有巨大优越感的根源之一在于,绝大多数人在他眼里都不过是被任意宰杀的阉猪。
国内也好,国外也好。法律和秩序阉割着每一个人,让他们麻木而循规蹈矩,让他们显得懦弱而不堪一击。
他在享受犯罪的同时,更在享受高人一等的凌驾快感。
但这个网站的存在就像是一桶高高泼下的冰水。
他想参加补录,想证明自己,便不由自主地看先前通过初审的公开资料。
仅仅是看一眼,所有居高临下的罪行都像是捏死甲虫一般的小儿科。
这网站里有华尔街精算师,有位高权重的州长。
有人利用食品原料连环杀人,有人不声不响偷走了数十亿的税金。
而且这些人里,不缺华人。
他算不上最牛逼的高智商犯罪者,连华人圈子里都排不上号。
资料页怎么写?杜撰?说他给睡着的流浪汉投毒?说他诱骗过喝醉酒的女同学?
无力感像冷腻的汗,贴着肖勤的脊骨往下流淌。
他被迫对着这页面感受着自我嘲弄,几行字写了又删,删了又写。
这些年做过这么多天衣无缝的事,居然什么都不算。
那天在酒吧里朋友的玩笑话,现在听起来刺耳无比。
蝮蛇卵,纵火,杀猫,这些事和叛逆期的高中生有什么区别?
肖勤思虑再三,终于在弑亲那一行打了勾。
他成功谋杀了他的亲姐和亲侄,这是高位得分点。
暗网的监控线另一端,何知晟眼瞳里一片寒意。
他许久前便找柯丁要了后台管理员的权限,又亲手放入多个杜撰的华人罪犯档案,就是等着这个IP地址登入注册的这一天。
肖勤,果然是你。
仿佛血液一瞬间有了实质的灼烫痛感,连呼吸都让人刺痛。
男人缓缓起身,再三擦拭亡妻的照片,转身拨通了跨越重洋的电话。
与此同时,肖家父母在看着电视剥葡萄吃,接通电话时有些意外。
“小何啊?你那边是美国几点来着,挺晚的吧。”
“爸,妈,很久没联系了。”
肖母示意肖父调低新闻音量,关切道:“好久都没看到你了,你还好吧。”
“肖勤那孩子不怎么给家里来电话,朋友圈好久也没发了,你也知道,我们老人就是爱操心,真怕他在那边饿着冻着,当律师多不容易啊……”
“小勤在这边过得很好,放心。”
肖父没等肖母关心完,一伸手拿走电话,大声道:“喂!小何啊!你现在升职称没有啊?”
“你现在也知道国内退休金就那么点,赡养老人你不能不尽心啊!”
“知道的,爸。”
电话里的声音始终斯文有礼,还带着温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