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村子里的人普遍早结婚,也不需要这么着急吧?
闻言,彦洲上上下下打量了少年一番,说:“那人说,你是大学生。”
那人?
夏稚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那人’是人牙子。
“是的,我还在上大学。”他的表情瞬间变得落寞。
彦洲:“……抱歉。不过,我已经二十八岁了,只是还没过今年的生日。敖泰与我同岁。”
夏稚:“啊?”
他真的没看出来,这俩人快要三十岁了。
谁都说三十岁是一个大关,好像迈向更加成熟的领域,可单看长相的话,也无法辨别哪些人快要到三十岁了,毕竟长得显老的人,二十几岁也像四十岁,保养好的人,四十岁也可以看做二十。
“可是就算要三十岁了,也不用一定要结婚。”夏稚皱着小眉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但还是磕磕绊绊地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婚姻是自己的,结婚也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才行。况且我还不觉得二十八岁很大呢,只要过的快乐,三十八岁不结婚又怎么样?”
刚一说完,他就有点后悔了,毕竟现在他身处别人的地盘,或许这蒲兰村里有外人无法理解的规定呢,而他却在这里自说自话,看起来有点自大。
好在彦洲不是个小心眼的,警惕心也不足,听他这么说,只是简单解释一句:“在我们村子里,二十八岁的生日之前必须要结婚。并且在生日之前就要提前找好伴侣。”
夏稚:“为什么啊?”
彦洲沉默。
直觉告诉夏稚,这一定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只是彦洲不想回答。
也对,游戏才刚开局,一切都应该循序渐进,有点难度也正常。于是夏稚转念一想,决定迂回着套话,又眼巴巴地问:“那、那你把我买下来,是因为需要伴侣吗?”
对上那双水汪汪小狗般惹人怜惜的眼睛,彦洲本想说不是,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是顺畅地吐出一个音节:“嗯。”
夏稚瞬间就放心了。
如果彦洲现在说他亳无理由买下自己,夏稚才真的会慌,蒲兰村里必然会出现诡异的现象,所有没有理由或有理由却说不通的事件,都应该被警惕。
从跟彦洲回家一直到现在,夏稚真心愿意相信他,也是凭借自己那没什么用的直觉坚信对方是好NPC。
“那……”夏稚撑起身姿,半趴在炕上,对彦洲说:“我可以假扮你的伴侣,当做报答,好不好?”
彦洲一愣,随后敛下眼中的光,不动声色地反问:“你,不急着回家吗?”
“急。”少年压了压下巴,回答得倒是干净利索,“可是你把我买回来,还答应送我回家了,我不想白吃白住你的……这段时间,只要你有需要,我就会帮你!”顿了顿,那张白净的小脸飞过一抹红,“前提是,你的要求不能太过分。”
彦洲倏地笑了,“你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有伴侣,就愿意假扮?”
夏稚:“我问你了呀,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听你安排就好。”
彦洲深吸一口气,喉结微动。
——太乖了。
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在他的性丨癖上乱踩。
彦洲自认不是什么禁丨欲绅士,虽然不乱丨性,但偶尔也会有心理上的渴求,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
没想到啊,过了数不清游戏副本的他这次竟然栽在一个小小NPC手中。
“可以说。”彦洲想了想,决定告诉他,“你是从外面来的,不知道村子里的事,但为了安全,我还是会如实告诉你一切。”
游戏内的死亡条件并不只针对玩家,如果有玩家集体避开死亡条件的情况,遭殃的就是普通NPC。
傅彦洲想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保下这个名叫‘夏夏’的NPC。
蒲兰村里有一个土地神赐下来的祝福,名叫‘好事成双’,其含义为所有双数相关的人和事都能避开灾厄与诡难。
这是当初村长去半山腰的道观里求老瞎子算一卦的时候,老瞎子说的。村长回来之后就召集所有村民开了个大会,在老瞎子算出来的一众灾难里,只有这一件是好事。
老瞎子说:‘双’可以保佑蒲兰村繁荣昌盛、村内人丁兴旺、子嗣平安健康。
从那时起,村长就定下年轻人二十八岁生日之前一定要结婚,户口本上最好有两个人。当时这个决定可是受到了一众好评,因为二十八不管是数字还是文字,都是双数,且卡在三十岁大关之前。
或许对于早就有对象的人来说,二十八岁结婚已经算晚的了,但对于其他单身的人来说,之前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让自己寻找一个心仪的伴侣。
听起来还有点人性化,可殊不知,这一规定成型的那一天,枷锁就扣在了每一个单身的人身上。
而违法勾当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盛行,因为村里男多女少,被拐卖来的女性不计其数,虽然勉强我维持表面和谐,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的日子难过谁心里清楚,想要活下去,就要逼自己变得麻木不仁。
当然,也有不满这项规定的年轻人决定离开蒲兰村,结果还未走出包围在村外的林子,就被打猎的村民发现死在野兽的口中,尸体残缺。
……
听完彦洲的解释,夏稚有些复杂地望着他。
眼前的男人很显然就是卡着二十八大关结婚的那一类人,他对村子里的其他同龄人应该是没有感情的,但也不愿意将就,毕竟敖泰那么大的一个人就在那,还一直‘倒贴’,从小一起长大,只要不是相看两厌,在这种环境下结婚搭伙过日子好像也没什么。
可彦洲偏偏拒绝了,而且拒绝的很彻底。
再看现在,他说因为想要找个伴侣所以才买下自己……
这个说法又不太成立了。
在心里埋下一个怀疑的种子,夏稚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有二十八岁了还没结婚的人吗?”
坐在炕边的男人又一次沉默了。
而外面的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寂静的、透着冷意的氛围将两人包裹起来,直到夏稚盖着薄毯还感觉冷,彦洲才幽幽开口:“有。”
“他们被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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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春花用树枝扎的大扫帚,把院子里的积水都扫出去。沾染了泥土的浑水像小河似的涌向外面,她动作迅速,几下就把积水扫干净。
这时,身后的屋里走出来一个披着灰色薄外套的中年男人,他嘴里叼着烟,见她在扫水,不由得啧啧两声:“那水就扫两边地里呗,当给种的菜浇水了。”
马春花头也不抬地说:“那么大雨还不够给菜浇水了?”
“你看你这婆娘,说话夹枪带棒的,谁又惹你了。”中年男人嘿嘿笑了两声,语气讨好道:“谁都说我怕老婆,你这臭脾气,放谁家,谁家汉子都怕。”
这话一听就是开玩笑的,可偏偏马春花冷着脸,直接把扫帚扔地上,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越过男人的时候都没给他一个眼神。
男人自知说错了话,连忙捡起扫帚靠在墙上,在女人屁丨股后面又是赔笑又是说好话。
“老婆子,咱俩都过好几十年了,你就原谅我吧。”眼看着还有事要办,中年男人也不敢耽搁,最后一句软话说完,他就穿上外套,戴上帽子,有模有样地离开了家。
刚一出门,就有人跟他打招呼:“村长,你这是去哪啊?”
“我啊,去老敖家!他家小泰应该是要结婚了,寻我问点事,走走流程!”
“敖泰?跟彦洲吗?”
“可不是哟,彦洲那孩子可老实,他都没承认过,你们别乱传了啊,辱了两个孩子名声!”
……
马春花站在窗前,等说话声渐行渐远,她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作为一名玩家,马春花真的筋疲力尽。
因为她本身的性格跟村长媳妇的性格完全不一样,为了演戏,她可是把上下几辈子的演技都用上了,好在演的还不错,村长到现在还没怀疑过自己的媳妇被夺了舍。
这不是她第一次玩角色扮演型游戏副本了,不过心里还是跟第一次玩一样忐忑。
上一次的角色扮演副本,她中途崩了原有人设,导致通关的时候扣了好多积分,那一局游戏结果还不如她玩个普通本。
积分加倍不如脚踏实地来得安心啊。
在这个副本里,她是蒲兰村村长的媳妇,年纪不小了,跟她本人的实际年龄也有出入,不过没差多少。村长媳妇的设定很奇怪,十几年前刚结婚的时候,两人还挺恩爱的,他们是村子里少有的非父母包办自由恋爱而组成的家庭,所以感情要比其他人家貌合神离的夫妻好得多。
或许是家庭和睦的缘故,彼时还只是村委会一个小文员的村长一路升职,在十年前担任蒲兰村的村长,地位一下子高了不少,加上他人缘好,这个家的日子也是越过越红火。
但好景不长,就在他单担任村长没多久,村里就出了怪事,为了维护村子里的和谐与荣誉,他不顾‘道观的老瞎子是邪鬼转世’这一说法,半夜偷偷上了山,求了卦,有了解决的办法,村子才恢复原来的样子。
只是留在村民们心中的恐惧,却是无法消除的。
现在村子里的人对那几年发生的诡事闭口不谈,一是因为糟心事已经过去,与其天天惦记着给自己添堵,不如好好向前看;二则是因为几年前的一桩怪事,有个疯婆子半夜不睡觉,在蒲兰村中心的大水井那里神神叨叨讲述过去发生的事,第二天她那五岁的小孙子就失踪了,全村动员寻找,最终在大水井里找到了那小孩的半截身体。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大家都说,是疯婆子不尊重山神,所以她的小孙子才受到了惩罚。
也是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说起那段诡谲往事。
不过看似和谐的表面,内里却阴谋暗涌。
从丈夫上山回来之后,马春花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她对丈夫没有好脸色,脾气也不太好,最关键的是,村长像知道缘由似的,对于妻子的态度变化一点都不惊讶,反而一直退让讨好,对外宣称是怕老婆,因为他们几十年恩恩爱爱、家庭和睦,村里的人也愿意信,还时不时拿此事调侃。
马春花无声地收拾屋子卫生,这是‘她’每天都会做的。
今天也如往常一样,屋子里不算脏,每天都她都会收拾,收拾完之后,她就换了一套黑色的衣服,从小屋里拿出一个盖着黑布的篮子,离开了家。
篮子里的东西不多,这一路走得也轻快,只是比往常慢了点,因为下过雨后的土路实在不好走。
马春花没有往村子里面去,而是顺着大路望村外的方向走,然后熟练地拐弯,走上一条上山的小路。
这条小路看不到尽头,延伸进密林之中。
雨后的树林里散发着土腥味,马春花深吸一口气,踏上脏兮兮的石砖路,走了大约十分钟,站在一片林中空地前。空地不算大,土里插着一块又一块板砖大小的青色石碑,石碑上面没有字,也不规整,之间的距离或紧凑或疏远,不过形状都是一样的,长方形上面有一点尖。
这里仿佛是一片坟地。
第100章
掀开篮子上的黑布,露出里面编织的平安符,那些平安符不大,大约有几十个,但却是马春花亲手编的,上面的字也是她绣的,歪歪扭扭,可见她并不擅长。
马春花是老玩家,什么场面没有见过,站在一片小石碑前,也只是深吸一口气,然后便一点一点的,把篮子里的平安符放在每一座石碑前。
做完这一切,她一言不发地离开。
就在女人离开后没多久,沙沙作响的树林里突然安静下来,像被按下暂停键一样,所有的噪音消失不见。
石碑前的泥土宛若活了过来似的,一耸一耸的,被雨水染成深色的土开始吞没颜色鲜艳的平安符。
若是马春花还在,或许就会明白过来,为什么‘她’每日来送的平安符,第二日都会消失不见。
泥土翻涌着,如同流沙,将平安符彻底吞没之后,风声乍起,树叶摩擦的声音试图掩盖一切怪异的事物。
马春花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伙人,簇拥着一个瘦老头。
他就是村子里有名的‘月老’,大家都叫他陈月老。
说白了,就是人牙子,村子里不少男男女女,都是通过他被买进来的。
马春花一直看不上他,现如今也不需要给他露出好脸色,冷着脸与其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