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头,萧明正竟然哭了。
他红着眼睛红着鼻子,泪水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淌,整张脸都涨的通红。貌似碍于外面有不少客人,他不敢哭得太过分,就这么压抑着哭,看起来更可怜。
别管男人还是女人,赵天最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哭了,苦恼地啧了一声,从旁边拿来卫生纸撕了好长一条扔过去。
“你别哭了行不行……好好好,我不拦你,你想说就说,我听不懂你也说,行了吧?!”
私以为不能从萧明正的口中知道什么有用的,赵天才破罐子破摔不想让他再说那种模棱两可的话勾起自己的好奇心。当然,赵天也不是想要就这样放弃,他的本意是从别人那里下手,比如说萧翠芽……
虽然在人家小女孩婚前突然单独见一面挺尴尬的,但既然他出现在这,而且还是以她哥哥好友的身份,多一句嘴说把女孩当亲妹劝导也不是没道理吧?
结果萧翠芽跟马春花走了,他也不能走,必须留在这,面对一个正在哭的好友……赵天叹口气,也不拦什么了,都是男人,让他哭一哭发泄一下也挺好的。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跟他打了好几天太极的萧明正,竟然真的道出一个惊天大秘密。
“我的父母,早在十五年前就应该死了。”
“他们是被蒲兰村选中的祭品。”
“可是,他们用肮脏阴暗的手段,把祭品资格篡改,让一对无辜的夫妻背负了一切……”
“帮凶就是敖泰的父母。”
……
许是一直被关押的妹妹突然看透一切,愿意跟外界交流,也不再抵触结婚,在这桩婚事中始终以妹妹为主的萧明正终于解开心中的郁结,开始肆无忌惮地吐出苦水。
他没有喝醉,只是难受,这些秘密是他不小心听到,敖家来人要求他们兄妹俩人必须有一个人要和敖泰结婚的时候,他只觉得可笑,敖泰确实快到二十八岁了,但他和妹妹还早,他们家凭什么认为萧家就该送出一个冤大头解决敖泰的必死局?
他偷听时,他的父母貌似也是不愿意,然而敖泰的父亲张口就提起一件往事,出口威胁,否则就要告诉全村的人,是他们一家害死了……
彦洲的父母。
那一刻,萧明正的世界崩塌了。
他听到了一个诡异的往事,知晓了一场与神交易的邪恶祭祀。
公平公正选出来的活物祭品里,只有他的父母活下来了,因为他们害死了一对夫妻,以他们的命来顶替自己。
原因很简单,他们放心不下家里十岁的儿子和三岁的女儿。
“我享受了拥有父母、充满爱的完整童年。”萧明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声音却是压到最低:“我不能怨他们,我没资格怨他们……可是我无法理解啊,我真的……好难受。”
赵天沉默着,心想这一趟自己是来对了。
当他得知十五年前的一场诡异祭祀后,对这个充满谜团的村子再次增添一层恐惧。
对于彦洲的父母,他是唏嘘的,或许是因为知道彦洲是玩家而并非真的NPC,那不曾见过面的父母在他心中并未留下什么深刻的情感,所以赵天也只是在内心感叹了一番,并无感同身受。
心里揣着个大秘密,赵天实在没心情继续待在这里,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跟队友们分享,所以时刻观察外面,只要发现马春花回来,他立刻走人。
那边萧明正还在憋着哭,赵天安慰了他几句,也想知道一些细节,比如祭祀是什么?为什么要祭祀?可有关这方面的问题,萧明正都是一问三不知,毕竟他只是偷听,敖泰父亲威胁萧氏夫妻的时候,也不会讲故事似的把祭祀细节和前因后果都讲一次。
与此同时,神山下偏僻房屋内。
萧翠芽也将自己偷听到的事,毫无保留地讲给他们听。
“我爸要留着我哥传宗接代,所以一定要我嫁给敖泰,明白吧?”萧翠芽说:“那天敖泰他爸急匆匆找来,让我们家随便出个人跟敖泰结婚,原因是什么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
“那我肯定不想结婚啊,就闹,结果被关禁闭,期间我也服软了,说我愿意嫁,但他们就是不放心,仿佛这个婚势必要结成似的,只有关着我直到结婚那天才不会出错。他们夫妻俩心真齐,我就好奇,天天趴在门边偷听,结果还真让我听到了。”
萧翠芽听到的,跟她哥哥听到的不太一样。
萧明正是在敖泰父亲去威胁萧氏夫妻时偷听到的,而萧翠芽听的,这是萧氏夫妻发愁时回忆起的往事……
比起充满威胁的争执,这段被回忆起来不堪回首的往事似乎更柔和一些,一些讯息也更全面。
十五年前,当时刚刚担任村长不久的龙三开了个大会,要求每家每户献祭牲畜,每个月都要安排一场祭祀。
那个时候,旱灾刚刚结束,前任村长为逃避责任举家搬迁,几乎一夜之间跑了个没影,给龙三留下了不少烂摊子。
祭祀的目的,就是要安抚被村民们请来抵御旱灾的山神。
需要用到的牲畜数量庞大,活物被屠宰祭祀的场面月月上演,直至后来,家家户户出不起牲畜,龙三才在老瞎子的指示下,告知村民短时间内不再需要活物祭祀。
但这就是结束吗?
不,就在他们停止祭祀后的下一个月,山贼入侵,给本就没缓过来的村子再次带来一场人为的灾难。
“我的父母应该是被选中去做什么,而且大概率不能活着回来。”
“以什么条件为标准我没听到,但知道的是,敖泰的父母和彦洲的父母都是没被选中了,也就是说,他们是安全的。”
“但我的父母跟敖泰父母串通一气,用了一点见不得人的手段,把彦洲的父母给……咳咳。”
“具体的时间、具体是什么事,我都没听到,他们没讲。”
萧翠芽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当事人彦洲的表情。
莫名跟远在村子里的赵天同一种心情,萧翠芽只觉得可怜的彦洲跟自己同为玩家这件事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不然现在她被打掉颗牙都是轻的。
彦洲和马春花的反应看起来都很平静,倒是一旁夏稚满脸愤慨。
萧翠芽摇了摇头,而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
“哦!听我爸妈的意思,这件事村长和你应该是知情的呀。”
她看向的,正是马春花。
第128章
当一个游戏的背景故事需要好几个玩家的记忆拼凑在一起才能展现时,任何充满私心的隐瞒都是分崩离析前的那道裂痕。
玩过很多次游戏的玩家都知道,角色扮演本出现隐瞒线索的几率更高,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他们玩过的角色扮演副本被百分之百通关并关闭。
只是让夏稚和彦洲没想到的是,有所隐瞒的人竟然是看起来一直很热心的马春花。
不过很快,马春花的反应就让他们产生了怀疑。
因为她不认。
“在我的印象里从来没有祭祀这回事。”马春花没有任何犹豫,她的这番话甚至不是指向三个家庭之间的纠葛,而是直接否定的祭祀这回事。
萧翠芽也愣了一下,随即想到马春花自己说过记忆受损,便说:“你能算出缺失的是哪段时间的记忆吗?”
得知他们连基本的时间线都记不住,萧翠芽也犯难了,因为她也是偷听到‘十五年前’这个还算有指向性的时间,其他一概不知,更何况她还是这群玩家中最小的,旱灾加上山贼入侵那段时间,她才三四岁,更是什么都记不住。
“旱灾之后丢失的记忆,再想起来就是从医院回来。”肚饿的感觉还历历在目,而且旱灾之前,龙家可是有一大家子人呢,这点她不可能记错,但之后再有记忆,就已经是山贼入侵之后了。
也就是说,马春花的记忆中错过了整场山贼入侵。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
夏稚看着彦洲,对方也看着他,两人对视了几秒,不约而同地收回视线。
夏稚没坦白道观错位这件事。
一是当时没想起来要说,二就是冷静下来之后,心里多少还是警惕了一下马春花。
显而易见的问题摆在明面上,旱灾之后丢失记忆的马春花,为什么会认为神山才是道观所在之地?她应该清楚的记得,早年日日供奉的山神应该在另外一座山上,而不是神山。
此时此刻,马春花仍然坚持自己仅仅丢失了一段记忆,却不说有两座山这件事,夏稚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两个:
一是马春花故意隐瞒,她想当那个达到探索进度最高的玩家,从而拿到MVP的头衔和更多积分;
二是马春花人设有问题,或许她真的不知道那些……或许是因为,她的记忆已经被篡改。
第二种假设没有证据,所以夏稚更直白地认为是马春花是在故意隐瞒。
毕竟她是玩家中年纪最大的那一个了,正所谓十五年前的故事和现在这群年轻人之间是有沟壑的,她要是不说,这些人设年轻的玩家可能到通关也不知道那些往事。
彦洲通过父母留下的日记而发现两座山这件事完全是个意外,要是没有日记和他记忆中的山路,也不可能找到真正的道观。
疑问萦绕在每个人玩家中间,夏稚无意间旁睐,发现从回来之后就躲回小屋里的怪物小孩趴在门边,那双红色的眼睛正巴巴地望着自己。
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夏稚连忙收回视线,没注意到怪物小孩因为失落而明显塌下来的肩膀。
许是知道自己现在的信誉受损,马春花皱起眉头,过了许久才说一句:“今晚回家我试探一下龙三。”
这一决定可谓是十分危险,但明天晚上安全通道就要开起来了,不冒险的话,可能连提前逃离副本的机会都没有。
“他要是……”村长是个不稳定因素,马春花也很担心,不过很快她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没事,我家旁边就是赵天家,我让他晚上关注我这边的动静。”
真的出现意外,他也能来帮帮自己。
其他人也没说什么。
随着安全通道开启的时间越来越近,紧张感也在玩家团队中弥漫开。
彦洲今天的目的还没有完成,他被怪物小孩拦下来之后就下了山,没能去山上一探究竟。而马春花则是跟秦娜约好了时间,不能带萧翠芽在外面待太久,她们原本的计划也是去一趟墓地就回去,只是意外遇上夏稚和彦洲,耽误了一点时间。
严格来说,今天不算毫无收获。
不管是怪物小孩还是十五年前的活物祭祀,对于他们已知的线索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我们得回去了。”萧翠芽算着时间说:“不然我妈肯定要发疯,满村找我。”
萧家夫妻俩现在对于这门婚事已经不仅仅是面子的问题了,从他们不顾一切把女儿锁在屋子里,不让她出门社交,任由村子里谣言四起,面子就已经不重要了。他们要的是名声,是没有被敖泰父母毁掉的名声。
马春花似乎还想留一会,因为怪物小孩的事还没处理完,那小东西从回来之后就熟门熟路地钻进了小屋,很明显,夏稚口中一直躲在这里生活的人就是这个小孩。
彦洲倒是说,这小孩能开口说话,虽然表达方式有点困难,但几本沟通应该没问题,可不论他们怎么问,这小孩都是躲着,一句话也不说。
“我和夏稚暂时留在这里。”彦洲说道:“别太急了,明天我们还有一白天的时间。”
马春花这才点了点头,照旧叮嘱了彦洲和夏稚几句,带着萧翠芽离开。
两个女人走后,夏稚立刻对彦洲说:“两座山的事,我没说!”
彦洲:“嗯,我知道。”
刚才对视的那一瞬间,彦洲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夏稚呼出一口气,语气惆怅道:“怎么办啊,感觉神山上有很大的古怪,一会你还要上去吗?”
彦洲本是站在门边,闻言朝神山的方向眺望,片刻后回神。
“去。”他说:“我自己去,你回家等我。”
话音落下,里屋突然窜出来一个小黑影,堵在门口,也夹在两人中间。
怪物小孩抬着头,指着夏稚喊:“妈妈!带妈妈!”
每次看到那羊头,夏稚都忍不住别开眼,他实在有些害怕,但专属于小孩子那稚嫩的声音响起,他眼里又多了一重不忍心,怀疑是自己小题大做。